——“在下郝仁，舍妹郝端儿，洛阳人氏，经商至此。今日碰巧是小妹生辰，她便缠着我出来看龙船，没想到遇上了龚兄。”
——“原来是郝公子，幸会幸会，在下家里也开了几家铺子，不如我们去那凉亭里边坐边谈？”
——“那郝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拉过水芙蓉，顾惜朝只管跟着龚安走向凉亭。
亭子里早摆好了各式茶点，龚安招呼二人坐下，又转头吩咐了家童几句，才过来一同坐下。
才谈了几句，就见一个小童子捧了一盘粽子进来，龚安接过盘子放至桌上，略带自得地介绍：“这是自家做的粽子，两位尝尝看。”
——“咦？怎么两个粽子绑在一起？”水芙蓉好奇地拿起两个用红线绑在一起的粽子问道。
——“哦，是家母想出来的，这粽子唤作‘连心’，据说吃了其中一个的人这一辈子就只为吃了另一个的人倾心。”
——“这么神奇？那我到要试试！”水芙蓉剥开一个粽子正想尝尝，却被顾惜朝伸手挡住了：“你这丫头，想为谁倾心哪？”
——“呃……”水芙蓉的脸顿时全红了，讪讪把粽子放了回去。
——“咳，不打紧的，只是家母说着图个新奇的，郝姑娘只管放心吃。”龚安笑着解释，自己也拿过一个粽子剥开来，向顾惜朝示意。
——“那我也尝一个罢，看看怎么个‘连心’法。”顾惜朝见状也不推辞，剥了个粽子咬了一口“不错，香甜软糯，很是可口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知龚兄家里是经营什么行当的？”
——“有三家米店和一个油盐铺子，可惜到我这代经营不善，勉强能混个温饱吧。”龚安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粽子，给水芙蓉添了杯茶。
——“这么巧？我这趟来正想购置些米面，不如咱们约个时间详谈？”
——“如此甚好，不知二位在何处落脚？”
——“我们就住在逍遥居的东院，龚兄去了一问便知。”
——“那好，明天龚某再去拜访，今儿时候不早了，我需回去向家母请安，先告辞了。”招来家仆收拾好东西，龚安一拱手，向两人辞别。
——“明日我兄妹俩定在客栈恭候！”顾惜朝回礼，眼中闪着意味深远的光芒。
望着龚安走远，水芙蓉问道：“顾大哥，你看他像吗？”
——“值得怀疑，一个普通米店的少东，哪来那么好的轻功。”戚少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吓了水芙蓉一跳。
——“更不用说，那粽子里还下了‘迷情’……”顾惜朝漫不经心地从衣袖里抖出一口粽子“我看他等不到明天，今晚就会来‘拜访’我们的。”
——“啊……我吃了那粽子？会怎么样？”
——“芙蓉妹子放心，光吃‘迷情’不会有事的，要加上‘勾魂’……呃，才会起作用。”戚少商有些词不达意地解释道。
——“这你倒是很清楚！”顾惜朝看他那副样子，不由得好笑，“我们去逍遥居候着吧，不用调太多人手，免得打草惊蛇。”
——“好，我这就回去布置，你们自个儿小心点。”戚少商几个腾跃不见了踪影，顾惜朝和水芙蓉也随后到逍遥居定了客房，张了口袋等着那个龚安自投罗网。
三更敲过，水芙蓉耐不住困，已经倒在躺椅上打起瞌睡来。顾惜朝正拿本帐簿在灯下翻看着，忽地刮来一阵风把油灯吹灭了，空气中泛起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抿嘴一笑，顾惜朝顺势倒下：鱼儿终于上钩了。
一道黑影从窗户翻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走近顾惜朝，伸手探了探动静，这才搭上他的肩膀：“就算你是男的，凭这张脸，我也要了……”话音未落自己的手腕已被牢牢抓住：“龚兄弟，深夜来访却是为何啊？”顾惜朝抬起满是笑意的脸问道。
——“你没中毒？”龚安满脸惊愕。
——“我向来不喜欢加了料的东西，所以吸了这‘勾魂’自然也没事。”
——“是吗？那现在呢？”龚安一脸得意的笑容：“你不该抓住我的手……”
——“你以为我中毒了你就跑得掉吗？”顾惜朝放开龚安的手，是自己大意了，没想到他还在手上抹了‘迷情’……
——“拿了你，还怕跑不掉么？”龚安愈发得意起来：“今天我坐享齐人之福啊……”说着伸手去拉趴着的水芙蓉，没想到被她猛的一脚踢中心窝：“姑奶奶等你多时了！”她从刚才一直闭气，等的就是这一刻。龚安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就势翻出窗外，正碰上埋伏在那的戚少商，没过两招，自知不敌，一个纵身向逍遥居后面的树林掠去。
顾惜朝忍着浑身的燥热，跟着戚少商和水芙蓉一同追了过去，不出十丈便把龚安围在了树林中央。
——“哼，今天总算抓到你了！”水芙蓉拨剑对着龚安，恨不得立马拿他下狱。
——“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三对一，胜算全无啊！”戚少商急着拿下他给顾惜朝找解药，说话间剑已经架在了龚安的脖子上。“解药拿来！”
——“哼，解药？没有！我过不成逍遥日子，你们也别想快活！”龚安被水芙蓉连点了周身大｜｜｜｜穴，已经动弹不得。
——“你……罢了，芙蓉，你把他押回去，务必要请李捕头‘好好’招待他！”戚少商沉着脸嘱咐，他就不信龚安不交出来。
——“那顾大哥不要紧么？”水芙蓉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身后满头大汗的顾惜朝。
——“我没事，芙蓉你押他回去，改天我亲自去‘拜访’他！”
——“那我先走了，顾大哥你们尽快回去解毒吧！”把龚安交给赶过来的捕头们，水芙蓉赶回六扇门复命。
戚少商看着一行人走远，回过头却不见了顾惜朝的身影，不禁大惊：“惜朝！”
——“别出声，想把人引来么？”顾惜朝暗哑的声音自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树上传来。
戚少商循声跃上那棵树，便见他靠着树干不停喘气，急忙说道：“你放心，一定会有解药的……”
顾惜朝抬头一笑，揽过他的脖子：“要解药做什么？有你就行了……”
完
重阳
又是九月九。
九月九，重阳节，也是晚晴的忌日。
晚晴，这个他辜负最深的女子，已过世三年。
初八夜，顾惜朝一晚无眠。以前和晚晴度过的时光，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如果自己当时收心罢手，是不是就可以神仙眷侣，快活江湖？摇摇头，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喝了一口，其实答案早就明了，不是吗？再选一次，自己还是会负她，选那个几世冤家……
初九一大早，顾惜朝提了菜肴香烛，来到相国寺。
三周年的忌日，他想给晚晴办场法事。
他不信鬼神之说，却希望晚晴在泉下能过得安逸。
请小沙弥去知会了方丈，顾惜朝在大殿中等着。
大殿里供奉着威严的法像，供桌前摆着的签筒，密密麻麻插着竹签。不时有善男信女上前，希望掷出一个好签，为自己指条明路。顾惜朝看着这些诚心叩首的人，微微摇了摇头，自己的命运，怎么能指望这一根小小的竹签？
年迈的方丈被小和尚扶着走出来，颤巍巍地朝顾惜朝行了个礼道：“阿弥陀佛，老衲有礼了。施主想作法事？”
——“今天是亡妻三周年的忌日，我想给她做场法事，有劳大师了。”顾惜朝微一颌首答道。
——“施主说的哪里话，超度亡魂本是我们出家人分内之事。不知夫人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顾惜朝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那方丈双手接过仔细瞧了瞧，又看了看顾惜朝，道：“这位施主可是姓顾？”
顾惜朝微微一愣，旋又点头：“不错。”
——“老衲这就叫人去准备，”老方丈吩咐了小和尚几句，挥手让他进内殿去。“顾施主，我们去偏殿侯着如何？想来夫人生前也是喜静之人，在那为她超度极为合适。”
——“但听大师的就是了。”
顾惜朝跟着方丈来到偏殿，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却透着佛门里的悲悯之气。
桌子上仍旧是摆着佛像和签筒。老方丈缓缓走过去拿起竹筒对顾惜朝说道：“还要等些时候，不如顾施主掷个签，让老衲给你算算如何？”
顾惜朝也不推辞，接过竹筒摇了两摇，一根竹签就掉了出来，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愿重龙神凤己知，莫要轻信忌猜疑，冤孽若得行善解，便是祯祥做福基。
把竹签递给方丈，顾惜朝问道：“劳烦大师看看，这是什么签？”
老方丈接过签子盯了好一会儿，摇头道：“天意难测啊！顾施主，这是姻缘签，至于上面的签文，我想你还是自己慢慢参悟吧，老衲明说了倒不见得更好……”把竹签递回去，老方丈不住叹息。
顾惜朝默默接过签子放入袖中；半晌无语……
鱼贯而入的和尚布置好香烛法器，请示过方丈，开始为晚晴超度祈福。顾惜朝站在一旁，看着烟火缭绕，听着木鱼声声，佛语喃喃，神情恍惚起来：晚晴……我们直到最后，都没能明白，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从相国寺出来，顾惜朝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手中紧紧攥着那根签，老方丈道别时说的话又响在耳边：“顾施主，缘分来之不易，望好自珍惜啊！”
走着走着过一家酒馆，顾惜朝记起今天还是重阳节，便进去买了壶雄黄酒，想起很久没和戚少商大醉一场，又添了几两银子，拎着两壶女儿红，一路念着那签文走回家去。
每年这个时候，戚少商不管有事没事，都会出门在外，好让顾惜朝专心陪晚晴。
今年，他去了醉云阁。这里的头牌红罗，虽是青楼女子，却有着江湖人的脾气，不对胃口的一律不接，戚少商是为数不多招她待见的人。
每每和她一起，戚少商总是想起红袍，那个说一不二的女子，猎猎朔风中的一道亮色。她的一片心意，葬在那漫天黄沙中，而自己，却和杀她的人在一起。不是不愧疚，可再愧疚，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戚大哥，怎么又开始神游了！”红罗吩咐小丫头去准备酒菜回来，看见的就是戚少商倚着窗户发呆。
——“哦，想起个朋友……”戚少商回过神，抱歉地笑笑。
——“什么朋友，又是哪个红颜知己吧……”红罗不以为意地笑着，她知道和他只能做朋友，再好的交情，也仅是他心烦时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红颜知己？不，我把她当兄弟。”戚少商正色道，却带着化不开的苦涩。
——“也是，有江湖第一美人在，你自然瞧不见其他人，可我听说，那息大城主早嫁了赫连将军，怎么，旧情难忘？”这是红罗心里埋了很久的问题，虽说做不了他的情人，却很好奇，这样一个英雄，会为谁折腰。
——“所谓旧情难忘，大多是世人为逃避眼前人找的借口罢了。红泪她嫁给小妖，才算觅得幸福，我真心为她高兴。”戚少商拿过逆水寒，轻轻抚着剑鞘。这把剑，承载了多少血泪和爱恨情仇，却也是他和顾惜朝结缘的见证。
——“就为了这把逆水寒，那顾惜朝千里追杀你？”红罗大概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突兀，就转了个话题问道。
——“可能吧，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他追杀我到底是为了剑还是别的……”呷了一口茶，戚少商心里暗苦，怎么又转到那人身上。
——“哪天我倒想见见，那个把你逼得无处可逃的顾惜朝，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戚少商的表情引起红罗极大的兴趣，停下手中的团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怎么可能，等你见了他，怕是会称赞他一表人才，气宇不凡……”戚少商想起初次见他的时候，那句话脱口而出，却换来一句带着嘲讽的‘英雄气概’。
——“你很欣赏他？”
——“那是自然……要不怎么会引他入连云寨？”戚少商眉头皱起，却也平静答道。
轻轻摇摇头，红罗淡淡开口：“今天是顾夫人的忌日吧？我当年有幸见过她一面，倒真是世间少见的女子……”
——“你见过晚晴？”戚少商奇道，他从来没听她说过。
——“恩，四年前我的小妹红衣患了一种怪病，久未医好，碰巧寻药时遇上了傅小姐，她不嫌我们是青楼女子，欣然施救，红衣才能痊愈，我很感激她，还送了她一把琴。后来听说她嫁了个布衣书生，没想到……”红罗仍旧摇着扇子，目光越过戚少商，望向窗外。
一时间屋里静了下来，只有香炉袅袅燃着烟……
小丫头敲门的声音打破了一室静谧：“姑娘，酒菜备好了，是在房里用还是在厅里？”
——“哦，我知道了，放在厅里，我们这就出去。”红罗放下扇子，朝戚少商一笑：“走吧，戚大哥，我陪你一醉方休。”
——“醉？我很久没醉过了……”戚少商想起，他上一次喝醉，已经是三年前的事。
两坛酒过后，红罗已醉意微现，一脸红晕，话也多了起来。拿起酒杯和戚少商碰了碰道：“来，为戚大哥心怀天下干一杯……”
——“心怀天下？不，我心里只有一个人……”戚少商一干而尽，索性弃了酒杯，直接拿着酒坛灌起来。
——“哼，戚大哥，你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