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桃杏嫁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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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桃杏嫁东风-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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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城说:“此人风雅。”
  珠廉秀抬起头:“可惜除了你,世上没人觉得他风雅,都说他阴毒凶残,满手血腥。”
  “那你呢?”
  珠廉秀垂下眼帘笑起来:“我更离谱,我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温柔美丽的人。”
  碧城放慢脚步:“似乎恰恰相反。”
  “所以,没有一个人肯信我说的话。”
  “那究竟谁对谁错?”
  “我不知道。别人告诉我,没有对错,只有输赢,”珠廉秀说:“他被杀掉了,当着我的面。”
  碧城放他下地,牵着他的手,默默走着。
  “碧城,就这么慢慢走好不好?”
  “嗯?”
  珠廉秀玉色的脸上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慢点回驿站,慢点上路,慢点去京城……不是不去,只是慢点再慢一点好么?”
  碧城停了脚步。
  珠廉秀低着头,手紧紧抓住心口,仿佛只要稍微松一松,心里的哀伤就会倾然而出,藏也藏不住,过了好久才轻轻说:“因为那个人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非要我活下去。我是答应过他的,我是指天指地发过毒誓的……”
  “他死的时候十八岁,我至少要活的比他长,至少要活到十九岁……”
  珠廉秀抬起头,泪水在眼眶打转,就是不肯让它落下:“明年三月,我就满十九岁了,十九岁之前我不能死,我没脸下去见他。那样他一定会骂我,他一定会哭着揪我的耳朵说‘笨蛋!没出息!小可怜!软绵绵!’……我、我……”
  碧城怜惜的把他揽入怀中,轻拍他颤抖不止的背。
  “碧城,请给我一年时间,我只要再活一年。我不能让他伤心,不能让他难过,不能,绝不能……”
  他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碧城用力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拉开他的衣襟,发现几乎透明的肌肤上血红色的掐痕触目惊心。碧城又恼火又心疼,擒住他两只手腕,轻轻拍他的脸,急急说:“珠廉秀!不要忍,哭出来!哭出来啊!”
  珠廉秀睁圆眼睛,全身无法控制的颤抖,他狠狠咬着下唇,直到咬出血来,却不掉一滴泪,脸上全是似乎不可击碎的坚强。
  他微微一笑;说:“别小看你大爷了;大爷我干吗要哭?大爷我从来不哭。”
  碧城突然紧紧拥他入怀,轻柔而细致的吻印上他光洁的额头,眉毛,他微湿的眼帘,他冰冷的颊,鼻尖,和苍白失了血色却布满血痕的唇。
  这美丽的不应该属于人间的人儿,竟连血都是甜美的。
  这个吻缱绻而绵长,没有一丝疯狂,没有一丝掠夺,没有一丝霸道,只有满满当当的温柔。
  珠廉秀……珠廉秀……
  后来碧城才知道珠廉秀是会哭的,只有睡着了才会哭。
  碧城不得不一次次的起床,一次次把那绻的团的小小身体放平,一次次帮他拭去满脸的泪水;甚至不得不一次次试图把他唤醒,想把他从整夜整夜的噩梦中拉离,却不忍心看他那双澄净眼睛的忧伤。
  然而碧城第二天醒来,珠廉秀却不见了,就仿佛世上本没有这个人似的,走得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碧城孤孤单单在院子里站了很久,觉得仿佛黄梁梦一场:人呢?那个昨晚想哭又不肯哭的人呢?那个不知是坚强还是脆弱的人呢?那个口口声声说不逃了要去京城的人呢?!
  他到底是怎么走的?武功轻功他一样没有。
  难道……是被人捉了?但谁又有这通天的本事,在碧城眼皮底下把人带走?
  春日的烟霭蒙蒙,官道之上,柳树成行,柳荫沿路伸展开来;新生的柳枝细长柔嫩,仿佛蚕丝,碧色可人。只是这样的柳色,还能再见几次?
  珠廉秀,碧城咬紧牙关怒从心起:你这个混蛋!
  我可是真的小看你了?!
  你到底去哪里了?!

  第 9 章

  珠廉秀其实并没有去哪里,他只不过是回去了。
  他把空空骗到后院去喂兔子,然后回到大殿,坐在老和尚身边的蒲团上。
  老和尚斜了他一眼,继续念经。
  珠廉秀轻飘飘笑笑,语调温柔,只是这温柔已像一把刀。
  “演得可真像啊,”他一字一顿:“老、师、父……”
  老和尚停了下来,叹口气,歇了会儿才说:“你可真讨厌。”
  珠廉秀嘟起嘴:“观音娘娘面前不要说我讨厌,她要是信了那可怎么办!”
  老和尚皱着眉头说:“阴魂不散,还不讨厌?”
  珠廉秀说:“谁叫你骗了碧城。你不是到什么什么庙玩去了吗,怎么不多玩几天啊?”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挺早的,” 珠廉秀托着头说:“你都认出我来了,怎么又能保证我不认识你呢?”
  “你只见过我一面。”
  “一面又怎样?我的记性比平常人要好些。”
  “既然认出了,为什么还要在寺里呆下去?”
  “因为我不知道东厂早就发现了你们,” 珠廉秀苦笑:“我太天真了。”
  老和尚站起来:“要杀要剐随你,不过空空他可什么都不知道。”
  “谁说要杀你啦?” 珠廉秀笑嘻嘻说:“还得麻烦你给东厂的老爷们报假信呢。”
  “然后老爷们会到京城去,”他学着老和尚的口气,慢条斯理:“禀皇上,废帝已死,尸骨成灰,还请皇上宽心。”
  老和尚把经书卷起来敲在他的头上:“你要还是皇帝,天下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珠廉秀委委屈屈:“我这不是让出来了么……”
  空空突然蹿进门,大声笑着问:“师父和廉秀哥在干吗呢?”
  老和尚一虎脸:“我在教他向善!你给我回房去!”
  珠廉秀看着空空不甘不愿地蹩出去,轻轻笑道:“我叔叔福王死的时候,据说王妃已经有了身孕。”
  老和尚沉声说:“可惜了他‘福王’的好名字,被自己的亲哥哥射成了刺猬。”
  “他儿子有福便好。”
  “他儿子也是个没福的,” 老和尚说:“若是有福,你便没机会在这里说风凉话了。用不了一时半会,东厂就会来取我们一老一少的性命。”
  珠廉秀抬起眼,看着观音妙相好一阵痴迷。
  “我错了,”他突然说:“我这就回去,我知道你告发我是为了换取空空的命,我不怪你。”
  老和尚低着头良久,泪水渐渐漫出眼眶:“我原本也不想告,但是……孽缘,孽缘,当初不肯留你,你偏偏要进门。我却是巴不得你走得越远越好啊。”
  “不是孽缘,是缘分,” 珠廉秀说:“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只不过你必须带着空空另外寻找个好地方藏身,东厂哪里会做捉一放一的善事。”
  老和尚说:“即刻便走。”
  珠廉秀伸个懒腰站起来,捋捋乱发:“走了走了,再不回去碧城又要骂了。昨天晚上想到唯月,心里难过,便想回来狠狠揍你一顿,这下无功而返。你不用送了。”
  老和尚对着他的背影合了个十,突然又追上,说:“你那功夫可是跟柳大人学的?太阴毒,不要再练了,对你是弊大于利啊!”
  珠廉秀回头吃吃笑着:“胡说,什么阴毒功夫,这可是要为唯月报仇的神仙功夫!”
  老和尚刚想说话便突然噤了声,瞪大了眼。有个声音在珠廉秀耳后轻轻地说:“什么神仙功夫啊,让我看看可好?”
  珠廉秀眼前一黑,软绵绵向后倒去。
  再次醒来,是在个阴冷潮湿的地方。听着那水滴岩石声,分明是个山洞。
  珠廉秀眨巴眨巴眼睛,活动活动手脚,觉得还算利索,便低着头扑哧一声笑了。
  忽然不远处有个身影站了起来,走动的脚步轻得像猫。黑暗里只看见他的一双眼睛,仿佛两颗寒星。
  珠廉秀脸色都没变,依旧笑嘻嘻。
  那人在他身边坐下,冷冷说:“笑什么!”
  珠廉秀笑着说:“原本早就下了黄泉的人突然都从坟里爬出来了,你说我该不该笑?”
  那人沉默良久也笑了:“皇帝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的确该笑。”
  珠廉秀微笑着看他,但眼里分明有泪。
  那人伸出手来把他揽入怀中,摩挲着他的头发,就像摩挲一件易碎的珍宝。
  “你怎么认出我了?”他问。
  “声音,” 珠廉秀说:“你说话的声音,谁也学不像。唯月当年学着玩,但还是没有你好听。”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一点一点紧搂了珠廉秀,仿佛要把所有的话语都融进这怀抱之中。
  本朝史书有载:
  福王信,高祖十八子,先帝之弟,年十九随废帝卒于兵乱,无后。
  寿王久,高祖幼子,十七而卒,无后。

  第 10 章

  珠廉秀被寿王抱得喘不过气来,抬头却见那双被宫内盛赞说美得近乎妖魅的眼睛时而悲伤,时而欣喜。他还没开口,已经泪留满面。
  “小秀……我就知道你还活着……那逆贼说你死了,但我不信……跟本就不信……”
  珠廉秀伏在他胸口轻轻说:“我不死,唯月不让我死……我怕一死,又惹唯月伤心。”
  “我也不敢死,” 寿王说:“手下的将士们、母亲和哥哥、唯月,都在阴间等着我带仇人的头回去。”
  “信叔他……”
  寿王仰天叹了口气。
  生于帝王家又如何?当年那人头上插着象牙梳子,披着雪貂锦袍坐在暖榻上谈笑,伸出修长细致的手接过侍女递上的茶;如今却是明月照白骨,埋没随荒草。
  但死往往比活容易,只需死了,便永远逃避了痛苦与责任;偏偏有些人却不能死,因为他们背负的责任过于重大,以至于他们无法逃避只能奋斗求生。
  这种人大部分善于苦中作乐。
  所以寿王后来笑眯眯宣教:“杀手,职业历史悠久,素质要求高,神秘有吸引力,收入可观,关键是能锻炼人。”
  珠廉秀挥挥手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参加就是,罗嗦死了!”
  寿王扯着他的耳朵说:“一点都不尊老!”
  ……
  这一天,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又悄悄多了个人。
  说这个组织最神秘,是因为连消息最灵通的人都不知道它何时创立、首领是谁、人数几何,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只因为它的杀手总在每月九号晚上出动,所以他们叫它九夜。
  杀手组织九夜,只要出手,从不落空。
  但任何神秘的组织,总有它古怪的地方。
  九夜最古怪的地方就是他的成员。
  珠廉秀描述:“一个前藩王,一个酸秀才,一个假道士,一个铁塔般的人妖。”
  “还有个小和尚,”寿王补充:“等空空八岁我就去接他,不过我不能保证能活到那时候。”
  “我不是酸秀才!” 酸秀才大声反对:“我是宁宣元年的进士!”
  “是,是,是……” 寿王说:“这位是赐同进士出生,人称神童的梁玉书梁大人。”
  “我也不是假道士,”假道士很和气:“不过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呵呵……”
  “这位是人称云中鲲鹏水中龙马的灵机道长。” 寿王介绍。
  假道士问:“你昨天不是说我是房上鸡沟中虾吗?”
  寿王白眼一翻,假道士连忙躲到洞外当鸡当虾去了。
  人妖转着眼珠子上下打量珠廉秀一翻,扭身问酸秀才:“我和他是谁漂亮?”
  酸秀才说:“从前有只熊,自认为很娇小,老追着人问:‘我和猫是谁比较小?’你说它们谁个子小?”
  人妖跺跺脚,恨恨说:“当然是熊小!”也一步三扭,晃着他粗壮的身子出去了。
  酸秀才撇撇嘴,无奈地摊了手。
  寿王指着珠廉秀说:“这就是我家秀秀。”
  酸秀才笑道:“看脸就知道了。”
  寿王贴着珠廉秀耳语说:“这色狼在大殿上见过你一回,念念不忘到今天了,你以后晚上睡觉要当心啊,门啊窗啊都要从里面反锁,叔叔我也不能时刻保护你,所以你要勤加练功,因为这Se情狂是伪君子,真小……”
  酸秀才一拳擂在寿王肚子上。
  假道士提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瓜子花生笑嘻嘻进来:“啦啦啦,家庭聚会!”
  人妖也端来了不知在何处泡的茶。
  寿王拍拍手,示意他们围坐下,对珠廉秀说:“江湖人称我们为‘九夜’,但其实我们自己根本就没起名字,也就随着他们叫。”
  人妖接口说:“什么名字不名字的,我自个儿的名字早就忘了,还不活得好好的。”
  “从今往后你就叫他‘伍’,”酸秀才说:“叫我的话,‘叁’也行,但还是‘玉书’习惯些。”
  “我是‘肆’,” 假道士指指自己,笑容满面:“因为我盯上的人都得死。”
  寿王说:“你叫我叔叔就行。”
  酸秀才挑着眉毛:“就你爱占便宜!”
  寿王说:“我的确是他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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