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寰点了点头,紫宸殿晚些再去也不打紧,还是去看玥妃比较重要。
聿汀宫是玥妃的住所,等子寰到了那儿已经是一片混乱了,几个宫女进进出出,均是满头大汗,太监守在殿外,一个个神色紧张。只有皇后蒋氏还算镇定,坐在屋外手里拧着帕子,只是桌上奉的茶丝毫没有动过。
子寰觉得自己到这里来除了图个心里安慰,根本帮不上任何忙。蒋氏看到子寰来了,连忙迎上去:“陛下,嬷嬷刚才出来说,玥妹妹这一胎可能很危险,这可如何是好?”
在母体里多呆了四个月,能不危险么?子寰暗自道。
也许是子寰到来的消息传到了产房中,玥妃在屋内哭喊着。子寰凑在门口安慰了几句,他依然能记得李氏兰妃在生二皇子的时候足足折腾了两天两夜,于是他也在兰妃的芝兰宫守了两天两夜。玥妃一向活泼好动,比其他妃子来得健康,不知道这回她要熬多久。
子寰好不容易坐下,喝了几口茶,就看到宸星站在厅外,一副想进来又犹豫不决的样子。
“在想什么呢?”
子寰突然来到宸星面前,倒是把他一惊,宸星指了指宫门道:“我来的时候看到兰妃抱着个小枕在外头,我在想她怎么不进来呢,要不要告诉你。”
提及身份敏感的兰妃,子寰也是一阵沉默,虽然兰妃一直安分守己,可他难免要处处提防她。
“这里不是适合你来的地方,我送你回去。”子寰命人请兰妃进殿,又对宸星道,“走,我有话对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宸星边走边道,“我想住到宫外去。”
“什么?”
“整个皇宫都不是适合我来的地方,不是么?所以我想住到宫外去。”宸星不顾子寰大变的脸色,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想住到仁济堂去?那里离华子歉的王府只隔三条街,他倒是算得精明啊!”子寰很不是滋味地说道。
宸星最不喜欢的就是子寰这种看穿一切的姿态:“无所谓咯,我本来就应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游手好闲地做米虫。想你的话我会来看你的,就怕你太忙了,没时间召见我。”他略带讽刺地说着。
子寰哼了一声,两人一路走来,不再言语。来到紫宸殿的宫门口,一个太监通报说玥妃已经顺利地产下小皇子,请他立刻回去。
宸星催促道:“你快去吧,虽然天黑,我也认得路。”此时已是午夜,在过一会就是第二天。
“你倒是比我还急啊?不过说来是巧,这孩子跟你同一天生,与你有缘呢。”子寰仍然驻足于紫宸殿。
“我以为你早忘了呢。”
子寰涩然一笑,低声在他耳边道:“别走啊,你走了我一个人多没意思。”
二十
宸星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被子寰一句“不要走”一哄,就真的不走了。
人暂时是不走了,可日子还是要过,宸星每日必到药铺报道。原以为他崇武善医,未必懂得经营之术,没想到这药铺经他妙手润泽,还真有不小起色,不仅成了生财之道,“仁济堂”的名号也在街头巷尾中传开了。闲来无事,宸星便到店内坐堂,甚至有人远道而来,慕名求医,令他好一番忙活。
宸星是热衷于这些事的,忙开了好让他不去考虑子寰,不去小鸡肚肠地猜测他今天何所思,思者何人。想开了,原来放手也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不想再面对子寰沉凝的脸,也倦怠于整日为一些无名小事而争执,专心去做一点自己的事。
似乎这样就能安稳了,至少白日里是的,可一旦静下来,或者入了夜,心里却是空荡荡的,怅然若失。久了,也倦了,但又无法摆脱,好像斩不断理还乱的丝将他缠住,怎么都不踏实,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堵在心口,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回到宫中,他照例先在太医院盯着煎了一碗药,然后送到御书房去。这是他与子寰约好的,白天随着做什么都不管,但晚上一定要来看他一次。
宸星给子寰把了脉,把汤药端到面前:“喝药吧,今天我又加了几味药,你要每天按时服药,身体才会好。”照料龙体安康几乎成了宸星分内的事,也好在是宸星,只要冷脸一声“喝药”,子寰就会乖乖地喝完,不似从前般由着性子,动辄拿药罐子出气。
在子寰喝药的档儿,宸星看到了摆在桌上的那盆半秋寒。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盆原本在紫宸殿的东西,一直放在了御桌上,伴着君王晨兴夜寐。枝头上长出了几片嫩叶,青翠欲滴,煞是可人,可就是不见开花。
“忙了一天累了吧?”子寰随口问道。
宸星沉吟了半晌道:“前几日,有个家仆模样的人来仁济堂,说是他家老太太病重,求我上门去医治。”他不回答子寰,却提及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子寰心下奇怪,只听他继续说,“我也就去了,那老太太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年纪大了不能有一点点磕磕碰碰,我开了方子让人抓药自己就先回了,原以为这事也就这么过了……”他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今日有贵客来访。有个太常大夫叫蔡什么渠的……”
“蔡渠源?”
“对,就是他!说我救了他老母,在我那里唠叨了好一番,又说金银无以表其谢意,送了盆海棠花,还说过些日子再要上门酬谢。”宸星的目光一直在桌案上打转,并没有看向子寰,“他怎么知道我喜欢海棠花呢?”
子寰“嗤”地一笑:“你吃葡萄不爱吐葡萄皮他们都知道,别说是区区一盆海棠了。”
“什么?上次那种葡萄本来就不要吐皮的!再说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宸星嚷道。
“蔡渠源最近犯事了,你知道吗?”玩笑过后,子寰正色道。
子寰的眼神略带苛责,似乎在质问他怎么好随便收人东西,宸星当即一恼:“我不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来跟你说的吗!我哪会知道那老夫人是他老娘,难道我看病之前还要查病人三代家底么?”
子寰双唇薄抿,也不多说什么。这个太常大夫被查出私吞祭祀用的巨款,刚被停职不久,这事子寰本也没放在心上,命御史查办了就结了,没想到此人竟投机取巧,给宸星设了圈套。
宸星见子寰不说话,低声问道:“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看来这人是活腻味了。”子寰冷声道,“你给那盆海棠撒点药水,让它生几条虫掉几片叶子,然后把花送回去,叫下人传话给他,说是他竟敢送盆快死的花给你,所以你很不高兴。那样他就知道自己死活了。”
宸星愣了愣:“你教我这些做什么?”
“不是你来问我怎么办么?那我就教你。其实我本来也不想让你沾这些事,可想想这种事情你以后还会遇到,还不如今早提醒你。”
宸星微侧着脸,皱眉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以后会乖乖呆在你身边,然后陪那些人玩这种小把戏?”
这回轮到子寰哑然无语,他似乎就那么笃定,痴心如宸星怎么可能离开,执拗如宸星怎会在还没得到前放手?即使偶尔心有不愉,哄劝几句就好了。
因为知道宸星不会走,所以对他不自觉的轻慢了?
宸星沉着脸,收拾起药碗就要走。
子寰一把抓住他不让他走,急问道:“我刚才对你说得记住了吗?”
“那盆海棠我根本就没要,我说我满院子都是花草放不下他的花。”看到子寰脸上错愕的表情,宸星心底忽然生出恶劣的快感,“这下你满意了吧,你爱怎么办他就怎么办他,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是我太心急了,坐下好好说话。”子寰放软道。
宸星依言坐下,可皱着眉头不言不语。沉默了好一会,长长吐出一口气,万分疲倦地低喃道:“好没意思啊……”
二十一
“是我太心急了,坐下好好说话。”子寰放软道。
宸星依言坐下,可皱着眉头不言不语。沉默了好一会,长长吐出一口气,万分疲倦地低喃道:“好没意思啊……”
一句似埋怨似无奈的哀叹,直叹得子寰心底一颤,苦涩泛滥。
孤独好像软刀子杀人,一刀一刀慢慢地得割,起初还有些微的痛,日子久了便麻木习惯了。可终究是日以继夜的侵蚀,总有一天会被拖跨,偶尔低头看向心尖,已不知何时被剜去了一大块,痛到无以复加。
“我……”子寰头皮发麻,思忖着该如何接口,“我有件东西送给你。”他说着从一侧柜子里取出一个长扁的木匣,不知为何在递到宸星手上的时候,他脸上起了点红晕手心也微微冒汗。
宸星扫了他一眼,似是揣测其意,生辰已过去近一月,他怎么这时候想起送东西来了。
其实子寰也不想的,自从上次寻邪剑师未果,又多次派人去催促。来邪剑师又放话说,无论如何都要子寰亲自来拿,最后好不容易在今天把剑拿到了手。
“拿出来看看吧,希望你能够喜欢。”
宸星打开匣子,禁不住轻呼,一把短剑静静地躺在红色丝绒上。竟然是剑,子寰竟然送他剑。
剑鞘上雕了些兽纹,装饰非常普通,可一拔出剑身,一股奇锐无比的剑气破鞘而出,似是要把打扰短剑安睡的人击倒。那一瞬间,宸星几乎以为自己压制不住它,眼看就要脱手掉落,子寰突然握住他的手,帮他牢牢地抓住剑。
“小心啊,拿稳了。”剑的锐意,子寰无法感受到,自然而然地上前握住。
就这么一握,短剑的剑意似乎柔和了几分,似乎对宸星没有了最初那刹那的敌意。
认主!
师承名门的宸星自然知道刚才那短短一刻,对他对剑,意味着什么。
心中尚无任何剑意,剑已锋芒毕露,这般的凌厉,这般的灵气,只有一个人可能铸出这样的剑。
宸星细看剑身,根部处刻着一个蝇头般大小的“邪”字。
果然是邪剑师之作!任何武林中人,若能得一邪剑师铸出的剑,无论其原来武学造诣如何,都是如虎添翼,因此江湖上一直有“剑出邪门,天下归一”的说法。
宸星欣喜若狂,这长短,这重量,捏在手里无不称心,完全是度身定做,不由得握在手里比划着:“怎么会想到送我剑的?”
看他高兴,子寰大松一口气,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脸上露出笑意:“我看你没有合适的武器,所以一直想帮你弄一把,虽然你武功好,但有件利器防身总是好的。又想一般的武器你一定看不上眼,所以就造访名家,为你定制一把。”
“邪剑师的名号你也知道?”从分析当今江湖势力,到知闻江湖传言,子寰总是能令他意外,大千世界,还真是他掌上乾坤。
“我记得华陨用的是短剑,你与他一同学艺,所以猜想你顺手的兵器大概也是短剑。”
宸星连连点头,华陨那柄短剑也是出自邪剑师之手,是十年前水无央用一本剑谱作为代价定做的,剑气锋锐中又含煞气,除华陨外无二人适合用它。
当年水无央赐剑华陨的时候,曾对宸星说:“剑与人俱有缘,我不是你的有缘人,等缘分到了,属于你的剑自然会有了。”只是当时宸星光顾着眼红华陨,水无央说什么他完全没有记在脑子里。
宸星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剑身,看看自己的剑,又回想一下华陨的剑,笑容忽然凝滞了。
邪剑师的剑之所以每一柄都不尽相同,主要是在淬火这一道工序上。传言邪剑师铸剑淬火好用祭品,而祭品的取用,似是深有蕴意,又似随意取舍。华陨的剑色呈青灰,是用了水无央一束发丝。而这把剑剑身暗红,却是代表了一种未完的祭祀……
“你受伤了?”宸星侧身道。
子寰眼睛一亮,似乎早就在等他问这句话。他又轻轻握了下拳,臂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不过比起宸星的兴奋,这点痛早就不算什么了。
白日里,子寰凭着最后的修养,耐心地等在邪剑师的茅庐中。邪剑师忽然抓住子寰的手臂,亮出一把匕首,唰地一下一刀划下去。
子寰痛呼一声,大惊失色,也不知他按什么心。侍卫也是吓得脸色大变,纷纷亮出兵器。
邪剑师一刀得手后,却顶着一张无辜的脸,将匕首上的血滴入清冽的泉水中,继续铸剑。
“你……你……”子寰捂着伤口,气得说不出话来,要不是眼看大功告成了,真想当场把他砍了。
终于,剑成。
血祭,是关系两个人的事,还没完成。我只能做一半,剩下的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子寰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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