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华子歉脸色徒然一变,已然明白他那所谓的“不情之请”是什么了,可嘴上依旧满口答应。
宸星拊掌:“我就知道王爷会答应的,我就想向王爷借八千人,外加工匠三百人。”
“呵呵,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加官进爵,急着建行宫呢。”华子歉随口开着玩笑,心底却一片冰凉。他手下有精兵一万二,就是备来随时兴兵的,这八千人一借,剩下四千人形同虚设。而厘州这个地方也极为微妙,离京城不算远,却又不是当即能召回的距离。
什么兴建府邸,根本就是釜底抽薪!
“王爷莫要开我玩笑,还要劳烦替我向皇上保密,免得他又来烦我。”宸星始终保持着灿烂的笑容,“等府院竣工了,王爷一定是我第一个客人,宸星先谢过了。”
看着宸星走出王府,华子歉在树下呆立了许久,似乎不能从中回过神来。
“王爷您这是又何苦呢?他明明是在利用你啊!”孙青已来到他身边。
“利用又怎么样?他开口要的,我能不给吗?”华子歉苦笑,“他要帮着他,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二十四
宸星回到宫中,本想直接回紫宸殿,可在经过安乾宫时,迎面见皇后蒋氏从宫内走出来。宸星刚想退避,没想到皇后脸色半红半白,脚下步伐又快,与他擦肩而过却没看见他。以前皇后每次见到他均是面带微笑,彬彬有礼,这次却面对面走过而浑然不觉,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回想起华子歉的话,宸星不禁好奇,于是走进安乾宫。
不意外的,殿内除了子寰,还有三皇子,此刻子寰正蹲在婴床旁轻轻摇着婴床。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宸星不禁宛然。
子寰不放心任何人,执意要把三皇子安放在安乾宫,巴不得无时无刻不看着他。三皇子已经酣睡,肉肉的脸蛋白中带粉,微张的小口说不出得惹人喜爱,这般漂亮的孩子,长大了必定英俊潇洒。
觉察到宸星的到来,子寰示意他小声,蹑手蹑脚地把宸星拉到宫外:“走,到花园走几步。”
御花园里四季鲜花,长开不败,尤其是春季,更是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微风含着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旭阳暖意融融,照得人遍体舒畅。
子寰漫步在石子路上,似乎是这阳光明媚感染了,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今天心情那么好?”宸星受他感染,也不禁口角含笑,因为他此刻的笑容是干净到没有任何杂质的,所以最能给人带来快乐。
“有吗?”子寰摸了摸脸颊,似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但是笑意更加深了,“先前老三哭个不停,吵得我不好看书,我叫两个侍卫去哄他睡觉,结果那两个笨蛋搞了半天都没搞好。”
宸星好笑,几乎可以想象子寰指着那两个侍卫道:笨蛋,连个婴儿都对付不了,怎么上阵杀敌?
“没办法,只好我自己抱着晃了半天。”子寰继续得意道,“没想到我一抱他,他就不哭了,没一会就睡了。”
原来是这么丁点儿芝麻事,可以让他这么有成就感,恐怕普通人还不屑一做吧。宸星本想笑话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起来你很喜欢三皇子啊。”
“算是吧,老大老二出生的时候,我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去管教他们。现在也算是补偿一下那时候的缺憾吧。”
“既然你那么喜欢他,以后会不会把皇位也传给他?”
“这怎么可能?我都已经立了太子了,当然是传位给太子咯。除非老大真的是昏庸无能,否则不可能换人的。”子寰并没有在意宸星的忧虑,“嫡长子继位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没了规矩,不就乱了套吗?”
其实宸星大可不必担心这些,子寰自己就是太子出身,夺嫡之争就数他最受其害了,他当然很清楚,想要他的子女平平安安,长幼有序将是他们的人生第一课。
“可我还是觉得,你对三皇子太好了,居然还把他安置在你身边,这样……”宸星忧心道,“这样不是更招人眼红嫉妒,反而更让他危险吗?”
笑意在子寰脸上渐渐逝去,他沉思了一会,又笑了,可这回却是笑得苦涩又艰难:“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现在反倒由你来教我了。”
很久以前,子寰曾说过,有多少本事才能对人有多好,否则只会害了那个人,不但自己处处受人牵制,那人也会受到连累。以为自己已经强到足够保护别人,可经过昨晚,发现太多时候,自己还是力不从心。
子寰叹了口气:“莫不是我连抱一下自己儿子的权利都没有了?”
宸星心中一寒:“你也不要这么说啊……今天你可能觉得照顾孩子新鲜,等时间长了你就会腻了。而且玥妃也不想长期与三皇子分离,还是快些把孩子送回去吧。”虽然知道子寰心里千个万个不愿意,但有些话还是要说。
子寰对着一株刚刚绽放的花发了许久的呆,又盯着宸星看了半天,缓缓道:“好吧,不过再过几天,等我都安排好了。”他想了想又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些信得过的人,安排在侍卫里,保护后宫六院?”
听这话的意思是,要从无极教里挑些武功能独当一面的人,以毒攻毒对付外来的袭击。这对宸星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题,可他诧异道:“你放心把你那些妇孺交给我?”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宸星内心涌起一阵异样,捉摸不清是什么,总之非常得高兴。其实只要加派人手,原来的侍卫未必不能应付紧急情况,那是否又能解释为子寰更依赖于宸星带来的安全感呢?
“没有问题,我这几天就能办好。”宸星信心满满,随后又问道:“刚才我看皇后脸色不大好,你跟她说了什么?”
“哦,她啊,今天早上我把她长兄贬到京外去了,她来跟我求情的。”子寰不以为意,随口答道。
怎么突然就想到要贬她家人,难道他也怀疑是皇后做的手脚?
宸星正欲开口再问,可子寰忽然转身从背后抱住他。有多久,没有这般亲近了?哪里还记得。这感觉,熟悉又陌生,一时间,酥酥麻麻地遍及全身。
“宸星,我昨天想了很久。”子寰抵在他颈边,仿佛在他耳边低语,“血祭什么的,其实我也不在乎的,只要那把剑你喜欢就好。我只希望……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追随在他身边那么久了,不求别的,只求带给他快乐,只求治愈他心中的伤痕,于是信仰爱,信仰爱会带来奇迹,信仰着总有一天全世界的冰雪都会融化,满山遍野的花会开放。到底是谁不给谁机会呢?
“……给我一个相信我会爱你的机会……”子寰也好似无法组织起语言,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说过,秦狄是你的永远,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你还说,你会加倍对我好,来补偿我。”那些话依稀还在耳畔,如今再度提起,依然痛如刀绞。
“所以我才要你给我一个机会啊,昨天你拒绝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好久都没有这样难受过了。”
“我也说过,我会给你未来,给你希望,不会再让你夜夜恶梦,提心吊胆。”
“如果没有你,可能我真的这辈子都会过得很痛苦。对我来说,过去的感情要放下,很难。”一提“放下”二字,子寰心中如被撕裂一般,有着剧烈的疼痛,可更多的是不舍与愧疚,“可是……可是你说得对,人生百年,我毕竟还有很多路要走,一个人我可能真的没有勇气走不下去。”
宸星喉咙口一哽,说不出半句话。他低头看见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有些消瘦,却强而有力的双臂。他右腕上的伤疤已经淡了很多,应该是有在偷偷用药的缘故,其实很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有揭穿。是不是在伤痕减淡的同时,他对旧情的依恋也在慢慢减淡呢?
“你上次不是说,过几天要去东隅山祭扫吗?”宸星牢牢地握住他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放开。
子寰应了声。
“这次我跟你一起去,好吗?”
二十五
东隅之于子寰,是一块任何人不能亵渎的净土,仿佛这座山是独立于世存在的,是他信念与力量的源泉。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来到这片清静之地,愿这山间清风碧草能抚平他心中浮躁。
虽然宸星也多次来过东隅,但这次意味却不同。以前每次来,脚印都仅限于“鹊桥居”小屋附近,而这次,子寰要带他去一个陌生的,一个从未有他人踏足的地方。
两人一路无话,好像有一种似有若无的尴尬。也难怪,要去看的是一份难以割舍的旧情,一不留心弄不好,就会产生摩擦。
当宸星提出要去秦狄的坟时,起初子寰是不太愿意的,这不愿意中大部分是因为羞愧,是对宸星的羞愧,要让他来面对秦狄,总觉得不是滋味,虽然其中一方只是一掊黄土。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愧疚,对秦狄的愧疚。
可后来,子寰还是应允了,宸星都未觉得有何不妥,他更没有理由阻拦。如果连这点都放不开,那如何再做更深的承诺?
山路两旁,绿叶繁茂,时不时需要拨开树枝前进,也亏得当初子寰能找到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
“还要走多远?”宸星问道。
“就快到了。”每一次走这条山路,对子寰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
“等等!”宸星忽然觉得不对劲,其实一路走来,不好的感觉一直缠绕着他。
“怎么了?”
“照理说,这条路除了你,是不会有任何人走的,对吗?”宸星向前跨了几步道,“虽然这里看上去枝叶都长得非常好,可你仔细看看,附近有不少被踩踏过的痕迹。”
宸星随手指了几处,不是泥土被微微翻起,就是细枝被折断,这些细节本来子寰是不会注意的,可经宸星一提醒,果然发觉不对。
“一开始我以为是有人无意中经过这里,可这些痕迹是沿着我们走的路一直上来的,你真的确定只有你知道这条路吗?”宸星继续道。
子寰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勿庸置疑除了他,没有人可能会来,那这些痕迹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是有人对秦狄的安息之所意图不轨?
他不敢再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往前冲,来不及拨开拦路的树枝,锐利刺破他的皮肤,他丝毫不顾及这些,只是一味想快些上去。
转过最后一道弯,猛然驻足,吸了一口冷气,子寰再也走不动半步,紧跟其后的宸星差点撞在他身上。
原本应该一个坟包的地方,被刨出了坑,坟前的幼树横七竖八斜在地上,碎石散乱,一片狼藉。
像是魂魄一下子被抽掉了,子寰呆立在那里,黑色衣袍下,他捏住了拳头微微颤抖,半边脸隐藏在阴霾中。他没有说半个字,可震怒透过每一寸肌肤四下散溢,十步之外都能感受到这份压迫感,他恨不得挖去自己的双目,来告诉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不是真的,可眼前的景象是如此得刺目。
宸星也是大为震惊,他担忧得看了眼子寰,知道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
怎会有人如此丧心病狂,连死去的人都不放过?
见子寰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宸星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他走到坟前,蹲下细看,坑里空空如也,装着秦狄骨灰的陶瓮已不知所踪了,显然肇事者的目标就是他的骨灰。宸星眉头紧蹙,往四周略一查看,没有明显的线索,掌心在地上摩挲,这土显然是新翻的,可见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除此之外,竟再也没有可寻的踪迹了。
“是谁?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子寰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从齿缝里挤出的话语都是颤抖的。
“会查出来是谁干的。”宸星信誓旦旦地说着,希望自己坚定的语气可以给他带来信念。
子寰剧烈地喘息着,体内犹如翻江倒海无法平复。早就已是魂不守舍的他,脚下被断枝一绊,一个踉跄,就要扑倒。宸星抢上前去扶住他,虽然卸去凶猛的来势,可他还是跌跪在地上。
本来希望借着这次祭扫,借着宸星在身边,能化解长久以来的心结,没想到却让他看到这般惨不忍睹的一幕。
多年来精心守护的一方净土被践踏,自己尚视为稀世珍宝,却被人一脚踏个粉碎,如今梦破惊魂,再难回首。
子寰再也无法忍受似地低吼一声,一拳砸在地上,石砾扎在手上,血缓缓流出,渗了土中。
这一切宸星看在眼里,揪心地痛,紧紧抱着他的背,用自己的一切可能安抚着他:“没事的……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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