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经等候在南门的洛鸣和一见到楠木棺材便扑了上去,一张清癯憔悴的面容写尽了悲伤。他的嘴唇失尽了血色,嗫喏着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能说什么,手颤巍巍得抚摸着棺木,动作轻柔,仿佛下一刻便怕会碎开。“紫禾我儿。。。紫禾我儿。。。”他仿佛不会说旁的话,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一句,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微不可听的颤抖。
他本是战场杀伐果断的大将军,威名远震诸国,从来只见指点疆场的威严气势,无人不敢不尊崇,可是这一刻,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失去了爱子的可怜的老人。守护的将士只觉得一阵心酸。
“父亲,切莫悲伤过度。”眼眶通红的洛慧心上前扶住洛鸣和,声音哽咽,“若是哥哥在天有灵,见到父亲如此,也定然会难过,以为不孝。”
她的哥哥,最是孝顺,却怎么狠心叫父亲承 受'TXT小说下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洛鸣和没再说话,只是低垂的双眸隐隐可见泪光闪烁。
“开棺。”一声冷冷如同裂帛,惊破死寂。
“不可。”方梓书下意识就要反驳,微微一顿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缓声道,“朕的意思是,死者为大,这时候开棺只恐怕惊了洛将军的安歇。何况已经过了二日。。。。。。”天气虽然还不热,但是过了两日只怕还是。。。。。。
平安却仿若没有听见方梓书的话,目光直直地盯着守在棺木两旁的将士,将士领命揭开了棺木。平安步步走向他,一身银铠着身,双手交叠安放,俊美秀雅的面容安详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竟似睡熟了的模样。
她望着他,恍然想起了初见时,她坐在高高的台上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她,跪在阶下行礼,月牙白色的衣上绣着的青竹傲立,俊彦的眉目温柔,想起他一身戎装在殿中放弃所有的荣耀求娶她。他说:“微臣很多年前遇见一位姑娘,思慕到了如今无法忘怀,可是微臣不知道那位姑娘肯不肯嫁给微臣。是以微臣愿舍所有的赏赐来请求皇上,将那位姑娘赐婚给微臣。”
临行之前,他柔情款款地对着她说:“微臣想带长公主离开皇宫,离开帝都,去江南看最美的花开,看细碎的雨花石路,泛舟同游,垂钓南湖;去塞北看大漠孤烟,看纷扬的鹅毛大雪,放羊骑马,喝青稞酒。逍遥山水,纵情天地。若是觉得累了,便可以在长公主喜欢的地方停下,盖一间小小的竹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微臣可以去学堂教书,可以上山打猎,绝对不会使长公主伤心难过。长公主可愿意?”
如今思来,怎不是前尘隔海?便是那落在夜风里一声缱绻胜过一声的“雪扇”,鬓边温柔灼热的一吻,也似南柯一梦。
这温柔的少年郎啊,从她还不知道的时候就把自己放在了心口供奉,为她出入红尘,征战沙场,想要带着她离开这富丽却吃人的皇宫去逍遥山水,可是却在最后一步停驻,永远留在过去。
“长公主?”耳畔传来的是鸳鸯惊惧的声音,平安奇怪地望着她,从她的瞳孔中看见一脸惨白的自己。她冲她摇头,声音冷淡:“洛紫禾将军战功赫赫,乃是赵国的栋梁,而今身死,是赵国之失,是天下不幸。追封洛紫禾将军为真武候,葬礼按照一品大员的规格举行。皇上说呢?”
方梓书颔首:“皇姐说的是。”不知道怎么,他的眼神幽幽,有几分说不出的诡秘,但这时也没人细看了。
平安望回洛紫禾,竟是微微一笑:“本宫和真武候有婚约,本该是今日举行大婚,然而真武候不幸身亡。本宫感念真武侯对本宫痴情,虽则生前无缘。”她顿了顿,方梓书不知道怎么,心里竟莫名慌张,隐约有什么超出他的掌控似的。接着,他听见平安说道:“本宫愿为真武侯守节,今生不会再嫁。”
此语一出,在场之人皆是震惊。方梓书更是脸色刷白,向前一步道:“皇姐你。。。。。。”太多阻止的话想说,卡在喉咙却说不出口。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方梓书,目光恳求。
“长公主的心意,老夫和紫禾都领受,只是紫禾没有福气娶到长公主,又怎么敢连累长公主的一生幸福?实在是惶恐,求长公主收回成命。”反而是一旁的洛鸣和开的口。
洛慧心也含泪道:“是啊,哥哥必然也不会想要长公主做出这样的牺牲。请长公主收回成命罢。”
平安只是淡淡说道:“本宫心意已定,不必多言。何况,这也是本宫愿意的。”她伸出了手,想要碰触洛紫禾,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瞳孔倏地收缩,停在半空的手微不可见地一颤,半晌才收回来。“盖棺。”
“喏。”
棺木在面前慢慢的合上,将那张熟悉的温柔的面孔遮盖,再也不见。洛慧心扶着洛鸣和滚落一行泪,群臣垂首默哀,只有平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回到风华殿时,她的脸色着实不好,宫女也心知肚明,不敢前去打扰,鸳鸯正嘱咐宫女去准备些安神的茶水时,听见殿内平安唤她,当下进去候命。
平安背对着她,声音极冷:“传本宫的命令下去。。。。。。”
听完平安的命令,鸳鸯浑身一颤,竟是不自觉后退一步:“莫非长公主怀疑洛将军的死。。。。。。”咽了口口水,她颔首,“喏。奴婢明白,这就去传令。”
鸳鸯退出,平安默认对一室安静。她垂眸看自己的右手,目光晦明难辨。她方才想要碰触洛紫禾的时候,赫然发现在他的肩头,银色铠甲上有一处乌黑。
第七十三章只愁画角惊吹散,片影分飞最可伤 '本章字数:2001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05 12:36:44。0'
青瓷被砸落,碎裂一地,滚烫的茶水飞溅,隐约还能闻见上等的碧螺春茶叶香气。冉冉的白雾,彰显着掷杯人的怒气。负责上茶的内监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下吓得面色发白,手软腿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东西不必细看也知道方梓书此刻的脸色该是多吓人,他暗暗叹息,挥手叫内监跟着自己退了出去。
方梓书立身桌案前,脸色黯沉如夜。眉角眼梢刻着的冷意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寒剑,破开的锋芒摄得人不敢多看。桌案上还摆着他作了一半的山水花鸟图,初绘时尚觉满意,而今一看青山隐隐,碧水涟漪荡漾,那成双交颈的鸳鸯竟是说不出来地刺眼,眉锋突突一跳,他伸手将那幅画揉成一团,再狠狠地撕碎,猛地一挥,碎纸片宛如雪花散开。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费尽了心思想要断却两人之间本不该有的纠葛,却在最后的关头功败垂成,只因为,只因为他的皇姐解除了婚约,却当众作了承诺,今生今世不会再嫁!
洛紫禾何德何能,竟使得皇姐做出这般牺牲?他所做的一切,莫非是徒劳了?
方梓书紧紧地抿住唇,垂落的眸光中隐隐有诡谲的流光。
三日后,真武侯洛紫禾入殓下葬。数万百姓长街送行,满城皆素,一片凄容。那纵马而来,温润的少年将军迎着傍晚的霞光进城,影子逶迤落在地上被无限拉长,微微一笑时眼神温柔,瞬间催开了满城的琼花,是多少春闺少女心心念念的梦中人啊,怎么会。。。。。。一夕之间风云骤变。
说到底最伤心的人应该是长公主罢。婚前遭遇此等噩耗,便是再冷情的人也受不住。天家想来也是极为重视洛将军,葬礼的排场声势浩大。连绵十里,扶棺的除了洛氏族人,皇上和长公主也一并来了。
一身素衣的长公主,全身无饰,只是用雪白的绸带束了乌黑的长发。她走在前头,眸光瞧不出悲喜,只是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等到棺木被黄土掩埋时,站在身侧的鸳鸯惊觉她的身子颤了颤,鸳鸯连忙扶住:“长公主。”
她的手,冷得像是冬日凝固的霜,一捧凉入心底。鸳鸯抬眸,见她唇色苍白,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害怕:“长公主可有觉得不舒服?”
平安摇摇头,目光依旧落在新坟,淡淡地收回了手:“本宫无事。”
“。。。。。。”鸳鸯想说什么,但是嘴唇嗫喏,始终没有说出话,只是默默垂眸候在她的身侧。
方梓书首上了香,出言安慰洛鸣和:“将军节哀。真武侯为赵国做的一切,朕都铭记于心。遭逢此事,朕痛失大将,也倍觉遗恨,可是死者长已矣,生者自生存,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将军自己要多多保重啊。”
洛鸣和垂眸谢恩:“多谢皇上出言宽慰。”
方梓书顿了顿,也没有再说什么。
“皇姐,咱们回去罢。”等看着平安为洛紫禾上完了香,方梓书小声说道。
“你先回去罢。”平安没有看他,依旧站在洛紫禾的坟前,神色淡淡。“本宫还想再待一会。”
方梓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颔首离去:“也可。那皇姐小心些,莫受了寒。”
一干人已离去,只剩下山风吹动平安的衣袂。新坟上面的字乃是方梓书亲提,字字饱满大气,铁笔银钩,写着:真武侯洛紫禾之墓。
她微微蹲下了身子,和那坟头齐高,一手顺着墓碑上的字的刻痕满满滑下,仿佛还是和那温润的少年郎对话,声音轻缓如置身梦中。“此处依山靠水,平素里也安宁得很,想来你应该是满意长居于此。”顿了顿,她望着“洛紫禾”三字,面上竟有一层薄薄的笑意,宛然一叹。声音很轻,即便是近在身侧的鸳鸯也听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见被山风吹得模糊的几句断断续续:“。。。大漠孤烟,江南春雨,想来。。。也只得是我一人。。。。。。”
鸳鸯突然觉得心痛。自从长公主答应了洛将军,或者说真武侯的求娶之后,虽然不说面容满面,欢喜爱恋,但是那淡淡的神色之间已然可以窥见几分细微的温柔变化。她还记得,她将那件华美的嫁衣展示给平安看时,她虽然表现得无所谓,可是眼眸深处隐约有羞涩和期待。
可是这一切,全碎了。真武侯死去,长眠地下,所对的唯有一座冷冷的墓碑,而长公主眼底的那些情愫便在那一刻抽离地一干二净。
“走罢。”平安站起来沉默片刻后说道。
“喏。”
素衣渐渐远去,隐藏在不远处树后的女子踉跄着走近他的坟前,等看清墓碑的名字,竟是双膝跪地,失去瞬间失去了气力,一张秀美的面庞血色全无,眼眸盈盈有泪滚落,滴在衣裙上染开一圈,这女子赫然是大理寺卿夫人,暖和公主。暖和的手颤巍巍地碰触到了墓碑,只觉得指尖一片冰冷:“将军,你怎么会这样?”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啼血的杜鹃,“为什么就这么。。。。。死了?”
她以为自己被平安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是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和平安定下婚约是凄,可是这一刻才真正明白,只有永远地,失去他才是世上最大的不忍。“是,我诅咒了你和她的婚事。我不想你们成亲,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那是用你的命换来的。你的武功那么好,怎么可能会这样死去?”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竟是不断,“你起来,不管你是要和她成婚还是要娶别人,只要你起来,我都不会再嫉妒。将军,你起来啊。”
她哭的肠断,可是回答她的只有沉默的墓碑,好似怜悯的不言。她终于扑在墓碑上大哭起来。
可惜,这一场伤心,该知道的人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不会再醒。
第七十四章一枝两枝横复斜,林下水边香正奢 '本章字数:2004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06 14:25:07。0'
已是半月之后。暗卫来报之时,方梓书正在御书房门外的花圃侍弄初开的玫瑰。洁白如雪的玫瑰花,重重叠叠,宛如一只精致烧制的官窑白瓷碗,细细的香气飘散,在他的掌下颤巍巍挺立,宛如羞涩的白裳仕女。
“皇上,据臣等所探。。。。。。”侍卫一字一句地将探出的情况回报给方梓书,等说到最后一处时,方梓书眸色一沉,手下竟是一阵刺痛,才发觉失神之间被玫瑰的花刺刺伤,一滴殷红的血珠子瞬间沁出来,妖娆艳丽。方梓书微微颦眉,从袖中取出手帕擦拭干净血迹,一字一字慢慢说道:“此事,朕从来都不希望传到旁人的口中。你们办事不利,叫人逃了出去,现在还敢来找朕?”帕子被丢在了地上,上面的梅花和血迹有些惊心得美丽。“处理干净了。”
他的语调平静,仿佛只是和他讨论今日的天光,可是暗卫却听见了隐隐的杀意,当下神色收敛,垂眸道:“喏。”
方梓书望着面前开得如火如荼的玫瑰,不知怎么就觉得兴致缺缺。他皱了眉,扬声道:“来人。将这些玫瑰全都给朕拔了,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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