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的嘴角微微勾起,似是笑了,似是满足,似是快乐。
那个在床榻上邹晨最为亲近的人,此时此刻,僵硬不动,温热变成了冰冷。
邹晨似是傻了,一动不动,直到天亮了,仆妇们担心他们闯进门来,她才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床榻,似乎不相信这一切。
陈府中,传出恸哭声。
两天后,皇帝赵顼在京城中得到消息,吐了一口鲜血。他最敬爱的姨夫去世了,他甚至不能公开陈琦和他的关系。只能派了自己最得力的内侍去宣旨,赐了陈琦文正的谥号。
陈慕和陈菁韵得了消息,披麻戴孝从京城中赶回,却只见到府门中挂起了白布和白灯笼,仆人和亲属们穿着素服孝帽,陈菁韵当场晕倒在大门前。
最爱她的父亲去世了,她再也不能和父亲说话开玩笑了。
整个东京城中,谁不知道陈琦的长女最是得宠,要什么就有什么。嫁人的时候陈琦害怕女儿受苦。居然逼着苏迟定下了不得纳妾的誓言,谁不羡慕她有一个处处为她考虑的好父亲。
当她醒来之后,立刻跑到后堂去看母亲。却只见邹晨呆呆傻傻,不发一言,往日的精明劲全部消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太太。
“阿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是晶晶啊,是你的晶晶啊……”陈菁韵摇动着母亲的肩膀,泣不成声。
邹晨抬起头看着女儿,嘴角逸出一丝笑容。“晶晶,你来了啊?你爹爹正在田里劳作。我派人去叫他。”
陈菁韵死死的用拳头攫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抱着母亲的肩膀无声的流泪。
邹晨拍了拍女儿,低声道:“晶晶,晶晶……”只是反复在喊女儿的小名。
母亲成了这个样子,已经不能再主持丧事,陈菁韵和弟弟陈慕以孝子孝女的身份来主持。邹晨始终坐在后堂中。就在那张陈琦去世的床榻上不肯离开,不论是谁来都不肯下榻,也不肯说话,一双眼充满了茫然和失措。
直到三七那一天,将女儿和儿子连同儿媳女婿都叫了过来,才说起了话。
“你们爹爹的丧事都处理完了吗?”邹晨好象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劲,说起话来有条有理。
陈慕看到母亲肯说话了,心中一喜,柔声道:“阿娘。三七已过,明日便是送葬的日子了。”又怕母亲哀伤,忙补充了一句,“明日母亲不要跟着去,我和姊姊去送葬既可。”
“我和你爹爹几十年夫妻,这最后一段路,我定要送他一送。”邹晨低声道。
陈菁韵听到母亲这样说,焦急的说道:“可是阿娘的身体不好,不如明天还是我和元哥去送吧?”
邹晨抬起头,象是看着一双儿女,可是眼光却穿透了他们,不知看向何方。
“我若不去送,你爹爹会找不到回家的路……”邹晨喃喃的说道,脸上露出一丝红晕,似是想起了刚成亲时陈琦待她温存如水,等到怀了晶晶,更是对她嘘寒问暖,片刻不舍得离去。
自己生了女儿,几年未有孕,换了任何一个男人,肯定会以传宗接代的借口去纳妾。陈琦不仅没有这个想法,反而更加善待她,处处以她为先,甚至多次告诉邹晨女儿也可以继承家业,让她不要担心。
“你为什么走在我前面呢?你难道不知道留下我一个人会有多痛苦?”邹晨捂着脸,放声大哭,忘记了儿女和媳妇女婿都在屋里。
陈菁韵心中充满悲恸,母亲和父亲的感情极好,她是知道的。父亲突然离去,母亲竟然一滴泪未掉,应该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如今掉了泪,她终于放下了心,这一哭,才算把心中所有的难受和痛苦都给哭了出去。
第二日,陈慕和陈菁韵赤脚扶棺将父亲从家里送往祖坟。
邹晨坐在马车中,感觉到车身颠簸,象是突然回到了成亲那一天,陈琦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红花前来迎亲。到了正堂之时,因为贪看自己的容貌结果被门槛拌了一脚,被小姑娘取笑还没到过年的时候你怎么就给我拜年了!
又想起自己坐在马车中,偷偷的掀起车帘观看陈琦的背影。
当年坐的是马车,如今也是坐的马车,只是一个是迎,一个是送。
心念转动下悄悄掀起帘子,恍惚间看到陈琦身穿绿色官服,头插花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脸幸福之色。
回过头对着自己笑。
邹晨眉眼弯弯的回笑,脸上却落下了一串珠泪……
到了陈家祖坟时,陈慕和陈菁韵过来请母亲下车,连叫了三遍没有人答应,掀起车帘时,只见到邹晨一脸幸福之色倚在车壁上,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脸上一滴珠泪却在缓缓落下……
番外一穿越时空来爱你
徐志摩说过,人的一生中,至少该有那么一次,会为了某一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你。
那么,爱过便无悔吗?回忆,便是温暖吗?生命中你若来过,真的是春天吗?
时光,就象是一个绝美的少女,她在翩然起舞,引逗的你忘了岁月的流逝,忘了人间的沉淀,一转眼,便已过了千年。
往事如烟,在时光中被风尘抖落。
那么,我们又在时光中被遗忘到什么地方了呢?
邹晨合上一本诗集,眼光落在病床前,看着一缕朝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斜射进病房,灰尘正欢快的在朝阳中轻盈舞蹈。
她怔怔的看了许久,好象那灰尘里有她所需要的一切。直到耳边响起说话声才转过头,看着那个曾经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人,不由得感慨万千。
陈琦站在阳光下,看着光芒透过自己的身体直射到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床上的女子。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床上的人是谁。
前一瞬,他还在为妻子吟乐府,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全是白色,床是白色,被子是白色,就连人来人往穿的衣裳也是白色。
他在这里呆了很久,久的忘了时间,只知道外面日升日落,交替着白昼和夜晚。
眼睛一直离不开床上的人,看她发呆、看她痛哭、看她和身边的男子说话。她的表情冷淡,甚至带着一丝疏离和厌恶,床边的男子在低三下四的乞求她。
他听不懂这些语言,也看不懂上面的字体写得是什么,可是床头却粘着一张纸条,上面从左到右写着“邹晨”两个字他是认得的,如果反过来念,正好是晨邹。
看到这个名字,他瞬间觉得有些崩溃。这里是哪里?难道就是晨儿所说的一千年后?
难道这张床上躺着的就是我的晨儿?那床边的短发男子就是她前世的夫君?如果他是她的夫君。那我又是什么?
陈琦呆怔怔的,看着床上的人。
邹晨醒过来两天了,从开始的无法接受,再到现在的无可奈何。
她记得自己坐在马车中掀起车帘,看到少年陈琦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她的情景,转瞬间她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那雪白的墙壁。
她的丈夫已经在病床前守了她五六天了,看到她醒过来不由得惊喜交加。
“……我说过,我不会回那个家的,你不要白费劲了。”邹晨冷冷的说道。厌恶的看了一眼“丈夫”。
丈夫依旧在低声哀求她,“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和她断绝了关系,再也不会理她了,你怎么就不能看在阳阳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再说了,这世上哪个男人不在外面玩?我在这里面还算是好的呢,最起码我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夜……”
邹晨听到这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恨不得甩巴掌抽他几下。
背叛就是背叛。哪里还有什么轻什么重?
不由得想起陈琦,陈琦当年遇到的诱惑比你要多的多。他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年少英俊,高中皇榜,家中的表姊表妹哪个不想嫁给他,只要他有了暗示,那些人还不跟苍蝇一样扑上来?可是他没有,自始自终他只有我一个人。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一阵悲凉。
自己昏迷了五天。醒来后依旧是现代。难道?陈琦只是在梦里出现过,从来没有在历史中存在过吗?
如果陈琦是个梦,那么那些见证着我们爱情和生活的过往,互相搀扶着走过的岁月都是一场美好的梦境吗?
年少时,陈琦曾为我吟过的蒹葭,为我写过的信,都只是梦中的片段?
那些为他痴,为他痛,与他相守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走过的人生都只是时光流逝所造成的一个美好误会吗?
邹晨眼里含满泪水,深深的痴了……
“好了,你也别在这里装可怜了。我今天出院,你把我送到我妈那里吧。等我身体完全恢复后,我希望你能来和我办理离婚协议。”邹晨疲惫的挥挥手,不准备再理丈夫。刚刚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年就站在灰尘中,目光痴痴的看着自己,可是再一细看,只看到一缕阳光挟着灰尘在跳舞。
“邹晨,你疯了?”丈夫不可思议的看着邹晨,似乎不相信她能这么轻巧的说出离婚这两个字。
“疯的是你!”邹晨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又深深的往灰尘那里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不再和他说话了。
陈琦眼看着这个男子又和邹晨说了几句,然后低垂着头走开,带回来几个人又签了一份文书。然后邹晨就随他一起离开,坐上了一辆奇怪的车里,不久就到了一个妇人家里。
妇人见到邹晨就激动起来,抱着她不舍得撒手。
妇人似乎在斥责那男子,那男子脸带懊恼之色,想和邹晨说话,邹晨却转过身不再理他。
男子又说了些什么,将一个孩子留下来,就转身留去了。
又到夜深人静之时,陈琦静悄悄的站在床头,看着床上翻来覆去的妻子。
邹晨在床上睡不着,下了床打开一个本子,在上面用繁体字一遍一遍写着陈琦。
一直写到泪流满面……
“阿琦,我很苦!我真的很苦,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经存在过。如果你没有存在过,那么我这一辈子陪伴的又是何人?那些在平淡日子里的相濡以沫,在寒凉岁月里的温馨相伴,我又是陪着何人渡过?”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一句一句的疑问出现在纸上。
“晶晶是何人?元哥是何人?我是何人?你又是何人?我们的过往,我们的一辈子,我们的相爱,难道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我以前不会写繁体字,可是现在我习惯了写这个字体;以前我从来都没有背过古诗词,可是现在很容易的就出现在脑海中;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可是我现在却知道你的长相,你的喜好,你的一切。我到底是不是在梦中,又或者我已经死去了,现在正在经历一个幻梦?”
陈琦很想哭,很想告诉她,你不是在梦里,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离去,却发现没有泪水流下来。
他很想提起笔写上几个字,手指穿透了她的身体,穿透了纸上的笔,穿透了桌子……
他低声轻唤她的名字,明明知道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就这样默默的站着,看着邹晨伏在桌子上面失声痛哭,看着邹晨晕倒在桌子上……
自己,无能为力。
隔了两天,正在国外旅游的公婆终于换到了飞机票回到了家里。
“我的儿子,我是知道的,他做了这种事情,我也恨他不争气。”婆婆看着邹晨一字一句的说道,“只是,能不能请你看在我和阳阳的份上,不要轻易提离婚。你也知道,那些离婚过后的孩子们大多学习成绩不会好。”
邹晨的婆婆一向待她极好,生下阳阳后从来没有就没有让她费过多少心。婆媳俩人和睦相处,经常出去逛街、做美容,许多人都说她们不象是婆媳倒象是亲母女。如今婆婆开口来求她,姿态放的极低。
“那个女人怀孕了。”邹晨低声说道,她觉得婆婆很陌生,好象隔了一辈子未曾见面,再见面时只是陌生人。以往那些相处,那些欢乐的时光,都变成了过往,变成了回忆,甚至有些模糊不清。
时光,真的勿勿过了一千年吗?
“怀孕又怎么了?打掉就是。一个贱女人还想入我家门怎么的?”婆婆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一副不屑的表情。
“妈,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邹晨抬起头,直视婆婆。
婆婆被噎住了,快速的代入了一下发现如果换了自己真不知如何处理,便苦口婆心劝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只是你总得替阳阳想,孩子正是上学的时候,你舍得他以后被别的女人欺负?”
看到邹晨依旧不吐口,叹了口气,“以后我会管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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