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揖首道:“任陛下施为。”
“起诏。”一声令下,旁边翰林学士王珪笔走游龙,写了一份夺情诏书,盖上了皇帝宝印后双手递到了仁宗手中。仁宗的手颤抖着拿不稳这份诏书,还是王大内侍从旁协助才勉强交到了文彥博手中。
文彥博将诏书高举过头顶,推金山倒玉柱,朗声道:“臣遵旨!”
“赐你昭文馆大学士、同平章事、知贤修撰、知枢密使一职……”仁宗微微的笑。
文彥博再揖道:“臣遵旨!”
韩琦和富弼听了这话,立刻以礼相见,确定了文彥博文彥博的昭文馆首相地位。
“宽夫……”仁宗紧紧拉着文彥博的手,双目中露出期许的神色。
文彥博双目含泪,道:“君待我如厮,臣敢不效死耳?臣在一日,此誓便在一日,永不更改,臣愿为陛下和太子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福庆殿外低声涰泣的小黄门们隐约听到屋里众位大臣气壮山河的誓言:“臣愿为陛下和太子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到了下午,仁宗勉强吃了几口菊花粥,插了茱萸,陪着皇太子玩了一会。后半夜,他遽然起身喊了一声爹爹,又呼唤左右将皇后和贵妃太子请到福庆殿中,众位大臣等在殿外候召。
小太子到殿中时,仁宗已然虚脱,躺在床上双目浑浊,看到太子,强撑着用手抚了抚太子的小手。
太子看到父亲摸他的手,便呵呵的笑,一边笑一边吐泡泡,极其欢愉。
仁宗流下泪来,往自己胸口指了指,又指了指天。
皇后半拥着他,低声道:“官家,你有儿子了,祖宗们看到了……”
时近寅时(凌晨),仁宗在皇后和贵妃的怀里阖上了眼,与世长辞。
癸卯年九月戊申日(嘉佑八年九月十日),山陵崩。RS
第三百五十六章服丧
癸卯年九月戊申日卯时(1063嘉佑八年九月十日清晨5点至7点)
曹皇后坐在福庆殿中,隔帘相望诸位辅弼之臣,垂泪道:“天下不幸,夜来官家忽然上仙。”
众位大臣站在台阶下,哀哀哭泣。
曹皇后又问道:“怎奈何,相公?官家子幼。”
宰相文彦博上前一步反驳道:“皇后不可出此言,皇子在东宫,何不便宣入?”
曹皇后哭道:“子幼,立了他,后莫有人争?”
文彦博道:“诏已立,何人来争?”
曹皇后止住哭泣“只是帝幼,当何如?”
“大行诏在此,皇后听诏。”文彦博从身后翰林官员手中取出一张金黄色的诏书,等到帘后曹皇后离座站起,徐徐念道“维我祖宗,继天统业,积有功德,克享上帝之心,肆其子孙,永承百世之祀……皇子赵顼,英粹日跻,中和自至……惟天佑于余家,衍宝祚之灵长,成寰区之庆赖,往慎厥德,以答扬列圣之光训,不曰休哉。可立为帝,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
“既有诏,当立皇太子为帝。”曹皇后在帘后说道。
“既如此,请皇太子来见!”阶下众大臣异口同声道。
曹皇后在帘后道:“皇太子已在此。”苗贵妃便抱了皇太子站在帘后。
这时,左右掀了帘子,让众大臣看清贵妃怀里的是皇太子。众大臣互视一眼,皆露出踌躇之意。
殿师李璋见状便请求诸位宰相,声称自己一直拱卫着小皇子,认得小皇子的容貌,请求派自己入殿认人。
李璋入殿后,仔细检查了皇太子的容貌,又请求看了看身上的胎记,拿着手里的起居注仔细对比了一下大小,退回殿外山呼万岁。
文彦博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仁宗皇帝大行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民间。开封的居民先是不相信,继而是悲痛万分。
商家摘下了门口的大红灯笼,挑上了糊着白纸的白灯笼,身着鲜服原本还喜气洋洋庆贺官家终于有了儿子的人,纷纷脱下身上的衣裳,换上了粗麻布衣。手持柱香,走上街头,面对着皇宫方向,一拜再拜复拜……
许多住在皇宫附近的居民,更是涌到了宣德楼外,大声询问官家到底怎么回事?禁卫班兵个个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百姓们看到之后跌足捶胸嚎啕大哭。
宣德楼外哭声一片……
九月十一日,大赦天下,厚赏诸军。派遣使臣到辽国和西夏报丧,两府令狄青即刻启程往河北路而去,狄青悲痛万分,想要等仁宗下葬后再走,被两府大臣一通呵斥,在宫前跪了三个时辰磕了九个头才身披重孝而去。
十二日,曹皇后抱着皇太子到了宣德楼前慰问臣民,宣布仁宗皇帝大行的消息。宣德楼外有人高呼官家万岁,而后自尽,引起骚乱。
十三日,任命文彦博为山陵使。群臣上表请问皇子年幼,如何听政。
十四日,尊曹皇后为皇太后,尊苗贵妃为皇太妃,尊沈贵妃为皇太妃。
十五日,辽贺乾元节使、保静军节度使耶律谷等进书祭奠仁宗的灵柩。辽使请求见小皇帝,龙图阁直学士周沆极力阻止。
十六日,辅弼大臣入宫到福庆殿西合向皇太后询问皇帝的身体情况,皇太后答很好。辅弼大臣要求将皇帝带到他们面前才可以,皇太后才许苗太妃带着皇帝来见。
十七日,制作皇帝受命玉玺,命欧阳修篆其文曰:“皇帝恭膺天命之宝”。征调天下路卒四万六千馀人修奉山陵。
十八日,权三司使蔡襄奏请皇太后,要求仁宗的陵墓完全按照真宗永定陵的制度来修。皇太后称大行皇帝一生节俭,建议遵守先帝遗诏,一切从俭。苗太妃称国库充裕,不妨多用一些用度。两宫争执不下……
十九日,司天监占卜的结果这一天为吉时,为仁宗皇帝举行大敛。皇太后抱皇帝哭灵,皇帝嚎啕大哭。过后,帝身上莫名有一片青紫,苗太妃在后殿抱帝哭泣。
二十日,皇太后下诏回答十三日群臣询问的听政一事,称以后诸政皆从两府三司出,皇太后不垂帘听政。苗太妃同下太妃诏,称自己亦不垂帘听政。众臣闻听此言方松了一口气,纷纷称赞两宫圣明,要为两宫加贤号。皇太后称王务滋服侍先帝尽心,要求让他去帮着先帝修陵墓。苗太妃称皇帝尚幼离不开王务滋,要求派文思副使甘昭吉去……两宫争执不下,众臣装聋做哑。
……
九月二十一日,邹家所有的人和亲戚好友,除了邹正义以外,身披麻服聚集在宛丘城外,翘首以待。
等了约了一个多时辰,远远看到几辆蒙着青灰布的马车自官道上驶来。
一个看起来约有二十来岁左右的男子,走到邹家人面前,用尖细的嗓子问道:“敢问可是司农知事邹正达邹正业当面?”
邹正业他们一听这人的声音便知他是一个内侍,便拱手道:“回大官,下官正是邹正业。”
男子便笑道:“知事何须多礼?某乃都知管事王大内侍之子,你等唤我王省身既可。此番某是奉命将宫中遣出的宫女送回各家的,可巧了,某送的是宛丘这一趟……”
“可有上喻?”邹正业不敢抬头看几辆马车,低着头问道。
王省身嘴角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无上喻,只是……某却在这里恭贺知事了,某离京前,听闻两位朝奉大夫又要有封赏了。”说完了后,呵呵地笑。
又指了指身后穿青灰衣裳的小黄门“这四个小子,都是某的干兄弟,姓王,你等不必知道他们的名字,以后只管王大王二的喊既可。”
邹正业急忙上前见礼,四个小黄门也不拿架子,低头还了礼。
“某听说你们在宛丘有一套宅子,还算不错?”王省身又笑道。
邹正业拱手道:“回大官,前几年买的,虽不能说得上雕梁画栋,却也有山有水,算得上一套好宅院了。”
王省身便点点头“某征了,以后这宅子便归邹娘子所有。你等可有异议?”邹家人急忙说没有任何的异议。
一行人入了宛丘城,邹家人也没有见到邹三姐,王省身皱着眉看着门楣上的邹府二字,道:“一会派个人摘了。”
邹正业应了声是,问道:“那换个甚名?”
王省身抚掌笑道:“某可不敢起这个名,先空着吧,以后再说。”随着马车一路往里走,见到宅院里所有的红色不是被刮去了,便是用了白漆新涂上了一层,不由得点点头。
邹三姐的车子直接驶进了大门,停在正堂前,众人见到邹三姐一脸哀容的被两个从后面车子里出来的女官搀扶着下了车,只见她从里到外身披不缝边的白麻布,以麻束发,乃是妻妾为丈夫所服的斩衰服。
邹晨站在人群最后面看着三姐的丧服,心里没来由的痛了一下:她才多大?年纪轻轻的便要为仁宗服一辈子丧,再也没有了欢乐,没有了笑颜,甚至和亲生子永世不能见面。
邹三姐的眼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下,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只看到母亲扶着祖母站在人群的最前端,冷淡的点了下头,说了一句:“这里很好,费心了。”
马氏和朱氏哽咽着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抱着她哭上几声,可是看到她冷淡的神色,退缩了一下没敢再往前走。
邹三姐遂不再理家里人,两个女官扶着她拾阶而上。
“我这个人不喜欢热闹,若有事,只管与王大他们几个说,以后家里人无事不要来我这里。”清清冷冷的说完,转身进了正堂,令女官关上了门。
等到侄女进了正堂,邹正业苦笑道:“王大官,但不知以后这里护卫如何安排?”
“以后这里只有四个小黄门,四个女官,随身服侍着。至于这护卫的事情嘛……”王省身拉长了语调,邹正业急忙塞给他一张二百两的银票,王省身才又道“以后自然你们可以自己请护卫,宫里是不会管这些事情。”
邹正业听了这话才算欢喜,既是宫里不管,那以后自家的压力也会少些。要不然宫里再派一些什么禁卫什么御林军之类的过来,谎话都没有办法圆,想必宫里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不派禁卫来的。
虽然是知道这个侄女是为了什么原因才被放出宫,邹正业还是不免问了一句,王省身便呵呵笑着打起了机锋。心里则思忖着,看样子邹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既然装,自已也乐得清闲。
当下,宾主两欢,晚上请王省身吃了一顿‘便饭’,王省身又说自己家的侄子最近在家里闲着,邹正业急忙说明年两位朝奉大夫要去新大陆,不如让你的侄子也跟着去,到时也混个前程。
王省身便哈哈一笑,不再提这件事情了。
三日后,王省身带着几辆马车的礼物离开了宛丘,邹家又派了自家的护院一路跟着,好吃好喝的将他送回了京城。
王省身走后,邹家人前去求见了邹三姐数次,均被王大他们以邹娘子身体不适的理由给挡了回来,邹正达和邹正业没有办法,便把邹府两边的两套宅院高价给买了。又通过仇九招了几十人,分散住在三套宅子里,日夜保护着邹三姐的安全。
四个小黄门倒也没说什么,要求他们只能在前院里巡逻。后来邹家又招了几个女使过去服侍,被安排在后院里做些粗重的活计,只是不许接近邹娘子。
就这样忙碌着,一转眼到了寒食节,家家户户以枣面为饼,用柳枝或桃枝串了,插在门楣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邹三姐
令邹晨意外的则是,过了寒食节第二天,她突然得了一张贴子,邹三姐邀请她去吃茶。
她和陈琦商量了一下,便取了些礼物,带着杜昭和石竹石燕过去了。
邹三姐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看到邹晨用手托着腰肢,闪过一丝晦涩难懂的表情。
“三叔把你嫁的极好!”邹三姐微微颌首,端起了从宫中带出的茶盏,令屋里的小黄门和女官都退下。
邹晨挑挑眉毛,说了一句:“好不好,不在乎嫁了什么人,而在于自己。”
邹三姐听了这话,讶然,半晌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良久,邹晨才问道:“三姐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的事情,你知道吗?”邹三姐思忖了一下说道。
邹晨抬起头,看着这个幼年时便被大伯娘送到宫中的三姐,只见她看上去憨厚纯朴,人畜无害,若是盯着你笑,你只会觉得她是多么纯洁天真。这是表面上的还是她真的就这样天真?邹晨决定不回答她的问题,“三姐要问哪方面的事?”
“哼哼……”邹三姐听到邹晨反问她,突然激动了起来,扬声道,“你们倚仗着我,才可以在家里过着舒心的日子,我在那见不得人的去处,日日备受煎熬。这些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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