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曾在李医士医馆内扎针的七爷爷站起来拱手道:“禀枢密相公,小老儿曾听闻别人言道,说枢密相公乃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可否容小老儿摸摸枢密相公的衣角。小老儿的孙子今年也要进学馆读书了,也好让他沾沾相公的星宿之气。”
文彦博听到大笑道:“哈哈哈!谬谈,谬谈。何来星宿一说,老丈摸我衣角那是给我传福气呢,……”说着果然站起身来,任那七爷爷在他衣角上轻轻摸了一把,七爷爷摸了衣角之后将手赶紧的用块帕子包好,好像怕手上的福气跑了似的,然后席也不肯吃,一溜烟的跑回去给他孙子传福气去了。
说也奇怪,这七爷爷自打摸了文相公的衣角给他孙子传过去之后,他家的孙子不论是读书还是习字,都比别人要轻松的多。不出几年,他家的孙子果真考了秀才回来,不知有多少人后悔当初文相公来的时候怎么自己就没有想到摸一把衣角呢?可是,后悔也没有用了。当时整个庄子里,居然只有七爷爷一个人摸了衣角。从此以后,七爷爷每逢坐在茶棚中和人讲古,都要面带得色,斯条慢理的向别人讲当年我曾摸了文相公的衣角,要不然我家的孙子他是怎么能这么容易的就考中了秀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后悔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院子里的见到七爷爷饭也不肯吃就往家跑,都忍不住发笑,有那心动的也想趁着机会摸一把文相公的衣角,可是看到文相公已经坐下了,便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七爷爷远去的背影羡慕他了。
这时,公孙季已经带领着几个管事的男人,把各人的座位都给安排好了。而在院外的那些兵士们都席地坐在院外,有的坐在砖块之上,有的则是坐在庄户人家拿出来的马扎之上,每个人三个饼,一碗肉汤,里面有青菜有大块的猪羊肉,正吃的欢快。而且还在院外放了几口大锅,里面烧的有小米粥,谁吃完了肉汤就可以去盛一碗小米粥喝。
宋代的民众生活水平虽然比起历朝历代来讲是比较高的,但是兵士们在宋代则是属于最低下的一层。兵士们是经常吃不饱饭,穿不上新衣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兵士们是没有什么人格尊严的,一旦当了兵就要在脸上刺字,就跟充军发配一般。所以宋代流行一句话:好铁不打钉,好儿不当兵。
这些大兵们,甚至还有一个不入流的外号,叫做丘八。
虽然他们是文相公的仪仗兵,然而也并不是顿顿都可以吃肉的,今天来到了邹家庄,没想到庄子里竟是如此礼遇他们,一人一个白面馍两个秫秸面饼,个个吃的肚圆,对邹家庄的好感立刻上升了一个新的台阶。
等到院里众人都入一席,那些端菜布菜的便开始流水价的把做好的饭菜给端了上来。文相公这一席是主席,有什么好菜那都是要先上的。象是瓠茄烧肉,鲜活鱼那是必不可少的,而象凉粉和肉炒豆芽、旋煎羊、黎冻鱼头、生淹水木瓜、芥辣瓜旋儿、旋炙猪皮肉、炙羊肉、冬月盘兔等等更是上了满席,间中又摆着数个好看的看盘。
文彦博看到饮食准备的丰盛,便道:“过于奢侈了,往常你们自己家也是如此吃的吗?只须准备一些家常饭既可。”
邹正业站起来道:“家中平日虽吃的不如这般丰盛,不过也是顿顿都有肉的。”
文彦博听到他说顿顿有肉,来了兴致,便问了他每年收入有多少,生计可能维持。当听到邹正业一家每年能有几百贯收入,不由得点点头,又问了里正这个庄子里别人的收入如何,里正便回话道,每家约得一年有百来贯收入,邹家庄因为这个养活物的新法子,成了远近有名的富裕之庄。更因为今年庄内种了各种时鲜的蔬菜,可以销售到东京,远的甚至可以卖到西京和南京去,所以今年收入倒是家家都涨了,要不然也盖不起这些小楼。
当然这些都是离不开官家的免税政策,可是官家能将免税政策再给免上三年就好了。
里正说完这些话,文彦博哈哈大笑:“你庄子免了三年,已经是邀天之恩了,何必还要多想。这官家体恤臣民,臣民也须得想着官家才是,如今官家国库不丰,纳税乃是臣民应尽的义务嘛。”一番说完,说得里正低下头去,偷偷擦脑门上的汗珠子。
幸好这时传菜的又端上了新的菜肴,才算给里正解了围。这盆上的乃是爆炒林蛙,知州见了之后赞道:“早就知道邹家养了长白山林蛙,个个大如斤斗,肉质细嫩,味鲜无比。早就想一饱口腹之欲,奈何这邹家的林蛙不对外出售,只做药引所用,今日托了文公的福,下官等也能尝上一尝。”
邹正业听了此话,已是会意,立刻招手唤过了公孙季,令他立刻派人去蛙池中寻那些个大肉嫩的林蛙,抓上几筐等到文相公走的时候一人送上一筐。不仅林蛙要送,象是稻田里养的活物,凡是能捉上来的能下锅的不管大小都要尽量的捉上来。公孙季听了此话,急忙派了金小乙让他带着几个人去忙碌去了。
一顿饭吃了约有一个半时辰,一时间吃的宾主尽欢,文相公倒是好酒量,自己一人便饮了好几角,并且连连称赞邹家这自酿的酒味道香醇。
邹老爷子和邹正业眼见得文相公吃的高兴,纷纷抹了一把汗,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旱灾来到了
这一顿饭吃了有一个半时辰,等到院内华灯初上之时,文相公还和知州通判一边饮酒一边讨论着诗词之道。院子里的众人不敢打扰他们,都是悄悄的和里正说了一声,自己退下了。这时,那些管着席面安排的人,便轻声轻脚的上前,将席面全部撤了,前院立刻空阔了好多。
公孙季又安排着人,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篝火搬到了院子中,一声令下,篝火瞬间燃烧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前院。
这时,一个白衣女子突然背对着众人出现在院子中,摆了一个姿势便停止不动了。然后鼓声敲起,那女子便随着鼓点声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头上戴着的彩羽装饰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飘荡,然后她猛的一个转身。只见她戴着一个的钟馗面具,青面獠牙,头上的彩羽正插在鬓间,嘴里发出傩(nuo)的声音。
随着傩女的舞动,她身旁的篝火忽明忽暗,非常的神奇。她将手一伸水袖飞起,从旁边暗处突然走出几名戴着面具的男子,他们嘴里低低唱颂着“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泉源在左,淇水在右。……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淇水滺滺,……”
又见那傩女猛的跳起,跃在空中,随着她在空中的摆动,两条水袖从她双手中松开,突地向两旁抛去,袖若流水清泓,裙如荧光飞舞,纤腰灵动,舞姿美轮美奂。复又倾身起舞,风袖低昂犹如月下仙子。
这时旁边那几名戴面具的男子,继续在暗处低低唱颂“蕊宫阆苑。听钧天帝乐,知他几遍。……柳腰轻,莺舌啭。逍遥烟浪谁羁绊。无奈天阶。早已催班转。却驾彩鸾,芙蓉斜盼。……”
这时,篝火旁突然出现了一名戴柳木面具的男子,他口中吐出神火,将篝火的火焰喷吐着高达数丈。然后那傩女翩然舞动,跳到他的身旁,一个不停的喷火,一个罗衣随风飘舞,水袖左右交横。两人姿态飞舞,相得益彰。如骖龙翔舞又如江海凝光。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傩女和喷火之人快速的没入黑夜之中。这时从暗处走来几个身着稻草服装的草人,摆着姿势,嘴里喝喝有声,做着原始而古扑的动作。
文彦博和知州通判看的痴迷不已!看到兴起时,文彦博站起身来。将官服塞进腰间玉带中,拉着知州和通判将他们带到院子中,随着稻草人一起跳起舞来。这时,邹家庄的男女老少也从暗处涌出,随着文相公和两位大老爷一起翩然起舞。
偌大的邹家前院,一时之间人头攒动。欢声笑语雷动,瞬间就被淹没在欢乐的海洋之中。
第二天一早,文彦博和知州通判三人是在宿醉中醒来。等他们起床后。邹家的人为他们准备了精心的早餐,才动身出发往宛丘而去。走之时,邹正业将昨天早已经准备好的林蛙和活物放在了一辆马车之上,同时放在车上的,还有邹家庄的庄民们自发送上的蔬菜和面食。还有鸡蛋,鸭蛋之类的。甚至还有蒸好的饼和馍。
文彦博与知州通判坐在马上,回身拱了好几次手才依依不舍的离去。随他们一起走的,还有邹家的四个儿子和邹正文。
等到文相公走后,邹家庄恢复了往日的繁忙,不出里正所料,文相公一回到宛丘,立刻令兵士拿来了一份城防书,书中盖着文相公的大印和知州通判的官印,允许邹家庄修建一道普通的围墙。
有了这份文书,里正立刻召集全庄的男丁在宗祠前开了一个会,会议要求所有的工地全部暂停,所有的人力物力要集中在挖井和修围墙之上,如果有胆敢违反者,要以族规处置。族人虽然有些不理解的,但是也慑于族规之威不敢反动。有些眼光看的长远的老者,则是为这一个决定大声欢呼。
有了这道围墙,将来的安全会更有保证,以后贼和小偷再进庄行窃那是千难万难。更有的老者,联想到当年先帝真宗在世时那场旱灾,甚至流下了泪水,若是当年也有一个像里正这样处处为族人考虑的里正那该有多好?若是族时有一个象邹家这样,处处高瞻远瞩的带头人那该有多好,当年肯定会少死很多人啊。
随着里正的一声令下,邹家庄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盖墙运动。邹家庄彻底的变成了一个工地,砖瓦被一字排开,几百号男丁同时施工,只是短短四五天便把一座环村的围墙给盖的有三四尺高。
邹晨站在围墙后面,看着逐渐被围墙圈起来的邹家庄,心里充满了一阵阵的欣慰,有了这道围墙,在过几天的旱灾中,它将会产生不可思议的作用。它将为邹家庄抵抗外来的流民,疾病,死亡和痛苦。
随着围墙的盖好,她在时记珍药购买的药物也分批的到来,这些药物主要是就是一些防疫和治疫的药物,并且有大量治伤寒的药物。同时为她的父亲又配了好几瓶的苏合丸以备不时之需,因为再过一段,如同时记所说,药路就快断绝了,现在已经开始短缺了。
邹一民这几天一直在下口不停的收购粮食和日用品,今天回来的时候,他说了句,以后再也收购不来了,所有的粮食都已经涨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而且有些粮商已经关门不再出售了。邹晨知道,旱灾来了!
而唯一令她欣慰的则是五郎跟着文相公走了,文相公因为喜爱五郎的过目不忘之能,在走之前特意请邹正业去宛丘一趟,言语间非常希望能把五郎带在身边教育。邹正业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直接定了主意,让文相公把五郎给带走了。
邹晨听了父亲的决定,没有说什么,只是挑挑眉往东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世上再苦,也苦不到做相公的人。无论如何。他们家里总会有吃的。哪怕就是邹家庄真的全部饿死了,五郎还在,邹家的香火就还在。邹晨想,也许父亲就是这样想的。
邹家庄的围墙盖好了没有几天,三月已经过去一半,农夫们发现,沙河水位正在快速的减少。邹家庄还好些,临近沙河,每天虽然辛苦些,组织一些人踩着龙骨水车还是可以浇到水的。再加上他们新打的有井,所以倒也不怎么觉得旱灾之苦,麦苗和稻苗反而在慢慢的成长。而那些远离河道的村庄田地开始龟裂。大片大片的秧苗开始枯萎,由于他们没有象邹家庄一样挖井,这时村子里开始陷入了惊慌和绝望之中。
看着沙河的水位在慢慢下降,龙湖的水位也随着下降。顶替原来的余知县新上任的黄县令慌了神,半个月内。宛丘县衙已经举行了两次祈雨!黄县令一愁莫展,原来因为得了实缺而欣喜的心情现在荡然无存。他知道,大灾之后必有大乱,如果上天再不下雨,今年的夏收会完全停滞。农民们没有吃的会怎么做?他打了一个冷颤不寒而栗。如今只有写折子快马送往东京将灾情禀告官家,只希望官家看在自己初到数月的份上不要过于责难自己。
邹晨这时正和公孙季站在后院的井边发愁。由于这口井打的较早,所以水位较浅,前几天已经见了底不再有水涌出。当时家里人并没有在意,直到没有水了才发现这个问题,俩人正商量着是不是请人来深挖一下。
就在这时,隐隐的听见大门外面有人在大喊大叫:“没水了……沙河里…………没水了……”
正在茶棚外议论天气的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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