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源慌忙手指压唇:“嘘”
然而再嘘也没用了,女子听见了他们的说话,一把推开王先生,大步走到温乐沣面前拎起他的领子。
“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把我从里面赶出来干什么!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那个老东西请来的?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随便就帮他!找死啊!那个女孩就是被他抛弃自杀的!人家都死了他还嫌她不够美丽!这么卑鄙的家伙你们还帮他!”
“等一下!”薛文竹远远地大叫,“我什么时候说我是被他抛弃的!”
一片静寂。
“你不是说他不要你吗!”
“他是不要我啊!他不要我当他的模特啊!”
再静。
“你的意思是……我弄错了?”女子呆呆地问。
“那当然了!”薛文竹破口大骂,“我爱的是模特事业!才不是年过半百的老头!更何况还是别人用过的老公!你以为你稀罕的男人别人就都稀罕吗!丑女!”
大概是在崇拜的摄影师眼中,自己这么美丽却敌不过这个说不上美丽只能算可爱的、不知道多大年纪的老女人让她已经气糊涂了吧。
“你居然敢说我是丑女!”女子大怒,叉着腰和她对骂,“我哪里不美……好吧,我长得不如你漂亮,可是我长得美不美和你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老公觉得美就好!告诉你!虽然道行不高我可是妖精!你以为是谁帮你留在这里完成心愿的!惹我发怒我现在就让你魂飞魄散!就算活着也回不了身体!”
温乐源和温乐沣目瞪口呆。
这女妖精是白痴吗?这种事情也敢大声说出来?现在这世上连妖怪都很少了,大自然生成的妖精更是难得,她说出来不怕别人来抓她啊?
只怕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道行并不高明……当然,“做人”方面也是。
“老婆,你说……这孩子没有死?”
“她白痴呀!”女子叉着腰继续骂,“好端端地跑到我寄居的槐树下面割腕自杀,身体被人抢救回去魂却留下来怎么也不肯走。一个劲地说被你抛弃了被你抛弃了……”
“我只是说他不要我!他伤害我!”薛文竹再次大声澄清。
“有什么不一样!”女子强词夺理地吼,“我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答应她帮她复仇,还帮她再造假壳,分尸后埋在你们所有常去的摄影棚和外景地里,没想到其他人都被她的怨气影响到,只有你这个老东西”她茶壶样指向王先生,“身上居然还残留着我的气!我几次去你那儿要收回都被你逃掉了,今天可好!我让你再躲!”
“我真的是无辜的……”王先生努力辩解。
“你无辜?谁知道!”女子又叫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一直想拍却一直没拍到的那个该死的女人是谁!和你结婚十几年却不给我拍半张照片是为什么!”
王先生大张着嘴,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你……你不知道!?”
“废话!所以我才要装死看看你到底是想和谁外遇呀!想不到你这个老东西隐藏得这么深!三年都没有被我抓到辫子!”
“这女人……”温乐源在温乐沣耳边悄悄说,“真是笨到一定程度了。”
温乐沣微微点头,手在槐树下的泥土中摸索。
“你在找什么?”
“呃……”
“是你啊!”王先生绝望的声音在山丘上激荡,震聋发聩,“我可是快五十的人!儿子都二十多了还外什么遇!我是因为每张照片都拍不到你所以才没办法给你拍啊!你怎么会笨到这个地步!愚蠢的女人!”
“啊……?”女子傻眼了,“拍不到?”
“你还以为谁都不知道你是妖精?你梦话都说出来了!我给你拍的照片上看不到你,给你录的像上也看不到你,甚至有时候在镜子里都看不到你!你生咱们儿子的时候下的是蛋!等孵化出来又老抱着他在家里飘过来飘过去!你当我是傻瓜吗?我早知道了!我死也不承认鬼怪的存在是为什么!还不是怕你会离开我!”王先生气急败坏地用力晃她的肩膀,像要把她摇散,“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个傻里吧唧的妖精!我怎么会和你结婚!和你过一辈子!不管天下有多少美人,我心里的美人只有你一个!我说这么清楚你听懂没有!你这个人头猪脑的蠢女人!”
温乐沣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小心地从泥土中挖出来,拍拍土,攥在手心里,向还在发愣的薛文竹走去。
“怎么?还是不相信自己输给了这么普通的女人吗?”他笑着说。
薛文竹茫然摇头:“怎么会……”
“那是因为啊,这老头的审美观一遇到他老婆就不管用了。”温乐源跟在温乐沣身后,对这个美丽的女孩微笑,“情人眼里出西施,懂吧?你不是他爱的女人,所以他才能这么一针见血地看出你的缺陷。不过被提出点缺陷也没什么,是不是?只要你确定你自己真的很美,而且以后会越来越美,那就努力成为让这老头后悔得捶胸顿足的超级模特吧。”
“我……还有机会吗?”薛文竹抱着自己的臂膀,浑身颤抖,“我还有吗……有吗……”
“有,”温乐沣伸出手,将手心中的东西递给她,“因为你还活着,还没有死。”
落在薛文竹手心中的,是一个洋娃娃的塑料小手,小手上还捆着一小束长发。这就是让温乐沣一直恶心不适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分尸、尸体,只是因为这是诅咒,而那个大家都以为她已经死去的女孩,其实并没有死。
薛文竹合上手掌,感受手心中那小小的手的触感,表情激动万分。
“我真的没有死……我真的没有死……太好了,我还有机会!我还可以重来!”
只要还活着,今后的一切都可以Continud,可若一旦死了,那么结果就都只能是THE END。
“我们会让王先生和他太太帮忙把你剩下的替身都挖出来还给你,你可以放心回去。”温乐沣向她鼓励地一笑,“你很美,还有无数的机会,请不要为一时的打击就放弃自己。那样世间就少了一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太可惜了。”
薛文竹用力点头:“我一定会的……一定会的!”一边说着,她半透明的身体一边缓缓消融,逐渐化作白光的虹彩,消失在夜空之中。
“你醒了以后,我们去约会吧!”温乐源对天空叫道。
“人家看不上你。”温乐沣说。
“你怎么这么打击我……”
温乐源不太在意地说着,到车旁去查看车里人们的情况。按照他的猜测应该是昏了几个人了,不过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
“哟……乐沣,你来看。”
温乐沣走过去,也是吃了一惊。
“真是……太厉害了。”
全车十几个人,集体昏迷,无一幸免。
“怎么办?”
“不管,就放着,等他们自己醒过来再说。”
槐树下,那对号称夫妻的一对老男女在进行他们久别重逢的甜蜜之吻,幽静的月光洒在巨大的槐树上,在槐树下方制造出黑色的天然屏障。
温乐源扔掉嘴里的烟屁股,在脚下踩熄,又从口袋中抽出一根来点着,袅袅的烟雾循着细长的路线盘旋上升,形成如同艺术一般的曲线。
现在是深夜,只属于情人的时间,闲杂人等,自动回避。
不久之后,王先生的人物摄影作品《精》在全国大赛上获得了特别奖。
温乐源和温乐沣在大赛作品的展览上看到了那幅作品,那是一个半截身体都长在一棵巨大槐树中的女人,她柔软的身体盘踞在树上,双手紧紧抱着树身,双唇做出轻吻的动作。
据说评委们从这幅作品中看出了人与自然,看出了人与神,看出了亲情,看出了母子之情,看出了连作者也没想过是什么情的情。
但温乐源和温乐沣知道,那幅作品只是在表现他的爱情。
他对那个他所钟爱,却无法用手中的相机拍摄到的、最美丽的女人的爱情。
温乐源和温乐沣在夕阳中的剪影只得了个安慰奖,按王先生的话来说,只有拍女人的时候他才能最大限度地引出她们的美丽,至于男人嘛……
这一点就算了,不过有一件事温乐沣始终耿耿于怀,终于在摄影大赛的展览上碰到王先生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王先生,您得了特别奖,这下杂志社就不用倒闭了吧?”
一手挽老婆一手勾儿子的王先生春风得意,不假思索地反问:“倒闭?我们杂志社每年发行量几百万册,倒什么闭?”
温家兄弟一愣,霎时明白。
王先生也在同一时刻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借口要见个老朋友,转身拉着他的老婆儿子钻入人群中逃走。
“王先生你怎么能这样!”温乐沣无力地喊。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一个女孩穿着时尚的裙装站在王先生的作品前,出神地望着那上面的美人。
温乐源发现了她,慢慢地踱步到她身边,向她露出一个微笑。
“她真的很漂亮。”他说。
她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点头。
“你也一样。”他又说。
她再次一笑,用手轻轻拢了一下长发。
“谢谢。”
说完,她轻盈地走开,几步之后,又忽然回头。
“非常感谢你们,也替我向王老师和他的太太致谢!谢谢!”
温乐源点头,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她怎么不自己去?”温乐沣站在他身后,问。
“不好意思吧?”
“我还以为她醒了就会忘了呐。”
“毕竟……是妖精一直在保护她的关系吧?”
“也对……”
温乐源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为了参加这高档次的展览他还专门穿上了新买的西装,不习惯的东西果然会让人腰酸背痛。
“这次拿到了一万块,一半寄回家给爸妈吧!希望下次还有这种好差事!”
“可是你的差事一般都是一百块一次的吧……”
“……乐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时候说点小谎也是美德。”
“没。这里很挤,我要回家去了。”
“哎哎!我话还没说完呢!今天到外面吃吧!下馆子!我想吃小笼包子!”
“穷命……”
“你说什么”
女孩轻快地走在大街上,享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惊艳目光。
幸亏还活着,幸亏没有死,否则就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
第三个故事、以爱为名
T市的兴庆路上,有一栋名为绿荫公寓的老旧建筑。
那里常常有些奇怪的东西出没,很多人贪图它租金便宜,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住进去然后在知道实情之后落荒而逃。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遵循这个程序,因为那里的租金毕竟太让人心动,所以现在那里还住着不少客人。
他们并不特殊,也大多没有与他人不同的地方,只是一群普通的人,在一个不算普通的地方,做着普通的事,过着普通的生活。
何玉提着两个塞满蔬菜肉品的大塑料袋,在暴烈的阳光下困难地越过垃圾箱旁满天苍蝇的围堵,好容易回到了绿荫公寓的门前。
她站在公寓前面边种的法国梧桐下面的荫凉中,将塑料袋放在地上,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手指已经被塑料袋的带子勒出了深深的勒痕。
这两棵法国梧桐长得很好,但公寓里其他的住客们并不喜欢它,因为它占了太大的空间和阳光,让本来就已经很灰暗阴冷的公寓变得更让人难以忍受。
但是何玉喜欢它们,因为她以前的房子门口就种着一棵这样的法国梧桐。那时候她的丈夫还在,加上她与儿子,小小的三口之家总在那下面乘凉,不时爆发出快乐的大笑,幸福地体会着温馨的滋味……
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又看了一眼法国梧桐铺散得挺括的树冠,又提起沉重的塑料袋,用背顶开公寓沉重的门,费力地挤了进去。
门外的梧桐树上,轻轻地飘落了一片绿色的叶子。
温乐源和温乐沣在阴老太太那里吃过饭,帮忙收拾干净才出来。尽管温乐源根本不想干,不过在温乐沣的强迫下还是乖乖将所有的碗筷洗掉了。
临出门前,温乐沣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屋里道:“姨婆,我们等会儿要出去喽,有啥要带的没?”
阴老太太在屋里道:“出去?噢,有哈!我等下写个单子,你们照着买。”
“知道了。”
两人答应着,正准备上楼回自己房间,前门却开了,一个脸色有些憔悴的中年女性提着大包的东西困难地推门进来。
温乐源无动于衷,温乐沣却想都没想就慌忙过去帮她把门开得大些,接过她其中一个塑料袋。
“何大姐,又给儿子买这么多菜啊?”
何玉感激地笑一笑:“是啊,孩子要考试了,不加强点营养不行。”
塑料袋非常重,温乐沣接过来的时候都觉得臂膀猛地一沉,对她来说一定更不轻松吧?她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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