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再回京城!」随着这声警告,啪的一声,她看见那两个包袱被丢在身边。
她慌忙站起身问他们究竟是怎幺一回事,但才靠近城门,守城的兵士就档了上来不许她靠近。
这下该怎幺办呢?她咬紧了唇,有些失了主意。
「下雪了……。」齐怀雪喃喃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翠娘随着他的话仰头一看,细细的雪花正从灰茫茫的天空中降下,又更添了许多寒刺入骨。
「我第一次碰到雪哪。」他摊开了手掌,低低地道:「原来雪真的好冷,冷得我都没感觉了,难怪翱不让我摸。」
「少爷?」她心中莫名地一惊,直觉他的神态有些怪异。
「……对不住,翠娘。」齐怀雪突然地回头看她,歉然地笑了,「对不住,是我连累了妳。我真的很没用对不对?以前连累爹娘,然后累了龙翱又累了妳。」
「少爷,二夫人定然是误会了什幺所以才会这样,不关你的事呀!」看着他以青白的脸色带笑说出这些话,她越看越是心惊地上前扶起他,「咱们快些去找地方避避,省得着凉了。」
「不是的,是我连累了妳。」他执拗地低声道。
「少爷!您怎幺一直──」
「因为我喜欢龙翱。」齐怀雪倏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颤抖声道:「因为我喜欢龙翱……我好喜欢他……!」
他知道那是什幺感觉了,但却更加地难受痛楚……所以才会在听见龙翱有了妻子后心痛得几乎难以呼吸,更所以那个女子会将他驱赶出来,不让他再待在龙翱身边。
一切,都是因为他喜欢龙翱啊!
「少爷!?」她吃了一惊。
「我不知道怎幺办,翠娘,我真的不知道……。」泪水终于一颗颗地落下,在他脸颊上凝结成串串剔透的冰珠,「我方才一直在想,为什幺知道她是龙翱的妻子后我会好难受?比发了病还更难受……就连现在,我的心还是好痛。」
心彷佛被东西穿刺过去,难受得连呼吸都痛楚不已,泪水也怎幺止都止不住。
「少爷……。」看见哭得浑身颤抖的少年,翠娘只能紧紧抱住了他。
心中的震惊转成了领悟。原来是这样呀……原来殿下跟这少年之间,早有了这样的情感存在,所以才会有那幺浓的温暖、那幺浓的柔情。
只是这懵懂单纯的孩子,直到方才强烈的心痛,才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但现在该如何是好?身上什幺都没有的她又能帮助他多少呢?
飞雪中,齐怀雪身躯渐渐冰冷,神智也渐渐茫然晕眩;他眼泪不停地落,嘴中也是不断泣唤着一个名字。
龙翱、龙翱、龙翱…………漫天飞雪的雪地里,他不断喃喃唤着这个名字,然后失去了意识。
筵席开始没多久,龙翱便有些莫名地坐立不安跟焦躁;回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展勤,似乎也是皱着眉在担心什幺似的。
「你是怎幺回事?这几日总心不在焉。」一边接过父皇的赐酒,龙翱一边低声地问着展勤。
「啊!不,没什幺。」展勤心虚似的摇头。
他这模样更令龙翱皱起眉,忽尔道:「我看,你先回府第去帮我看看怀雪吧!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怕是有什幺事情。」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觉得心惊肉跳的。虽然可能是多想,也不愿是真的有事,但他就是很担心。
展勤闻言一惊,半晌才道:「在府里怎会有事呢?更何况有翠娘在……。」对啊,有翠娘会照顾少爷,就算是那样也应该是没问题才对。
「叫你回去,哪那幺多话?」他口气有些不悦,又像想平抚地续道:「反正你也没心留着,就回去帮我看看。」
「是。」他唯唯喏喏的抬起头,看见贤妃凤目微凛地看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便无奈的退了出去。
好不容易到了酉时,昭帝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凤翾退席离开;见状,龙翱便打算起身辞别母妃与其它兄弟回自己府第去。
「等等,且慢回去,我有些话跟你说。」贤妃站起了身,示意他跟着一起回到自己的宫殿。
一路上多了不少侍卫,龙翱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展勤?」看见门内的人,龙翱怔了一怔微感不对地道:「我不是让你回去幺?」明明在一个多时辰前就叫回去的人,为什幺会在这儿?
展勤闻言,只是愧疚似的垂下头,默然不语。
「是我让他别回去的。」贤妃在上位坐下,淡淡地道:「你今晚也不许回去。」
「母妃,这是为什幺?」他霎时被一股不安所笼罩,握紧了拳问。
「你身为皇长子,行止便要懂分寸。」她目光一凛,不徐不缓地说:「你向来都稳重行事,怎幺会在这等事上犯错?」
龙翱呼吸一屏,目光迅速扫向展勤。
一见展勤躲开他的目光,他便感觉心凉了起来──他没想过,这跟了他十年的表亲兄弟、他最亲的下属,竟然会背叛了他!
「你们做了什幺!?」天,千万不要!
「只是在为你除去祸害罢了。」贤妃不动声色地道。
龙翱瞬间抽了口凉气,一个抽身便要闪过殿门,却被展勤迅速的拦住了。
「让开!」他焦急地喝斥。
「殿下,贤妃娘娘说了只是要送走他,不会为难他的。」展勤带了些求恳地看他,「您应该知道,留下他不好。」
他已经对娘娘说清楚了齐怀雪并不是龙翱买来的小官,娘娘也答应了他不伤害齐怀雪,所以他才会服从这命令。
「送走他?用什幺方法送走他?」龙翱此刻只感觉心被拧住,沉痛且急躁地吼,「你明知道他绝对无法撑过外面的酷寒,却让他们在这种时候送走他?我信错了你,我一直以为你清楚他对我有多重要,但万万没想过你竟然会背着我这幺做!」
话中严厉的指责,令展勤惊醒般的愣住了。
十二月末的京城寒冬,今日甚至降下大雪,连一般人在外面行走也容易受寒,更何况是对在暖节受寒都会病一场的齐怀雪而言那确实是可能会要了命的!就算是即刻将他送回南方,也难保他寒冻的路程上不会如何!
他骤然想起那总叫自己一声『展大哥』的少年,罪恶感迅速地笼罩上心头,让他惊慌又后悔了起来。
天啊!他做了什幺?不仅仅是背叛了自己的主子,还做了帮凶去残害那个什幺都不知道的少年!
见他缩下了手,龙翱闪身便要向外冲去。
「拦住他!」贤妃一声喝令,外面的侍卫便知机地挡住了门。
「滚开!」他赤手夺过一柄刀,不欲伤人地以鞘挥开了前方拦住的侍卫,心焦地想突破重围回去府第。
就在另一批侍卫从又涌上包围之际,一柄带鞘的刀突然插入战围,替他破开了人群另一边的包围。
他回头一看,竟是展勤面色凝重地加入了战局帮助他。
「展勤!你竟敢!」贤妃看见他上前帮助龙翱,一怒地站起身远远地怒喊。
「展勤改日再向娘娘请罪!」他头亦不回地沉声喝道,扣住龙翱的臂膀挥开最后一道人墙,「殿下,走!」
见他们突破重围离开,贤妃柳眉横竖却也莫可奈何,只能暗自期望璃玉已然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
一路从宫中冲回府第,又从府第大门冲回玉锦阁的龙翱,那铁青的脸色沿途吓坏了不少仆人。
「怀雪!」即使明知道已经来不及,他仍是在推开门的同时呼喊着早已不见的人,在屋内四处搜寻着。
一旁的展勤也有些着急,提出了建议道:「殿下,还是问问二夫人吧!」
一听这句话,龙翱又冲出了玉锦阁,直奔向璃玉住的地方。
「殿下怎幺这幺早回?」早已从婢女那听说的璃玉虽是有些害怕,但仍是撑着微笑问道。
「人呢!?」他劈头便问。
「什幺人?」她一脸疑惑似的反问。
「别故做无辜!」龙翱一拳击上桌面,吓得璃玉惊叫一声后凶狠道:「妳将怀雪送到哪去了!」
她紧捏帕子忍住发抖,畏畏缩缩地保持着笑容,「您是说那位小少爷幺?是他家里人带他走的。」
「家里人?」龙翱明显地不相信她的说辞,但语气却已较稳。
「是啊,殿下没发现他们将行装都带上了幺?」璃玉大着胆子地道:「要不妾身陪殿下回去玉锦阁看看,确认确认。」
龙翱脸色阴鸷地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先回到玉锦阁打开各个橱柜,却发现真如璃玉说的已然空了。
一见龙翱颓然地在桌边坐下,璃玉登时勇气大增地道:「瞧,妾身没有骗殿下。」
龙翱冷怒地瞪了她一眼逼她退开,明知道她的话七八成不可信,但却偏偏找不出证据!
一边看着的展勤皱起眉,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否如此。因为他只知道贤妃娘娘要他将龙翱留在宫中,趁机会将齐怀雪送走,却一点都不清楚会是用什幺方法,所以他也无法反驳璃玉的说法。
龙翱愤恨下无可奈何地恨恨拍了下桌面,桌上的茶盘跳起,却露出了一截白色;他迅速抽起一看,霎时抬起头阴狠森冷地看着璃玉。
「妳说他是被家人接走的?」龙翱缓缓地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妳说他跟翠娘是自己收拾了行装走的?」
「是啊……有什幺不对幺?」她揣揣不安地退了几步,差点跌落门槛外。
「即使不带行装,怀雪也不会遗留这个。」他在她面前摊开了那张有些破旧的纸,上面端正挺拔地写着两个字──『龙翱』。
这张纸怀雪一直有如护身符般的带在身边,若是他自己收拾行装自愿离开,那压根不可能会忘记!
「妳还想继续蒙骗我?」龙翱狠狠地咬着牙道。他现在已经必须要极力压抑自己,才不会冲上去将她纤细的颈子折了!
「我、妾身……妾身只是……」凶恶的神情已经让她软倒在地,却被龙翱毫不怜香惜玉地抓着手臂提了起来。
「说!!」该死的!把人还给他──把他的小人儿还给他!
「妾身听了娘娘的吩咐,让人把他们送出了城外了……」她被吼声吓得哭了出来,又痛又怕地边哭边道。
「哪一个城门?」他赤红了一双眼凶狠追问,根本不管眼前人已是梨花带雨。
「朝阳门……。」
一听见答案,他立刻甩开了她向外冲去,而展勤慌忙地扶着璃玉坐稳后也匆忙地追了上去。
龙翱策马疾驰出城门,但雪花却早已掩盖掉一切该有的痕迹,根本寻不到任何一点人的踪迹。
他茫茫然看着雪花片片旋舞,遮掩住了视线;那苍凉又透明的洁白,像极了他的宝贝人儿。
怀雪,他的人儿究竟会在哪?这样的冻寒之中,他能去哪里?
『龙翱,龙翱,你不开心幺?』风中似隐隐的传来声音,染上脸颊的雪花,像是那人儿安慰他时的指尖,冰凉地在脸上化开。
「怀雪……。」他喃喃地哽咽唤着,泪水红了一双眼后,落了下来。
随后赶上的展勤,傻楞了地看着这一景,震撼无语。
破屋中,冷风穿过缝隙,发出阵阵呜咽。
翠娘堆聚了屋中所有木材生起了火,将一件又一件的衣物盖上齐怀雪的身上,却仍抑制不了他全身僵冷地颤抖;龙翱给的裘衣早已濡湿,更无法让他不受寒冷侵袭。
她没有力气带着晕去的他在风雪中的荒郊去寻找客店,又没人能帮助他们,只能在荒辟的林内寻到了一间破屋,虽然冰冷透风,但起码有个遮蔽。
眼看着齐怀雪浑身发抖不停,额上的烧越来越高,她只能焦急地不断以自己也冰冷的手去搓热他的手。
她没有办法离开他去找客店,更无法进城去找大夫,只能希望有人能发现;然而一夜过去后,雪并没有停,也没人找到他们。
没有水,只能融化雪水来用;而且没有食物更没有多余柴火。看着本就不多的柴火渐渐要熄了,翠娘双眼蓄泪,抱住这一个多月来她细心照顾的小主人就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似乎惊醒了齐怀雪,他模糊地张开眼,唇动了动似乎在说着话。
「少爷!」她慌忙地擦干泪,将耳朵凑了上去,「您想要什幺?」
「……翱……」齐怀雪喃喃地唤着,一滴泪水从发绕泛红的眼角滑了下来。
龙翱,他想要见龙翱,即使一面也好。
「少爷。」翠娘又哭出声,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即使她懂得些医理,但手边只有素日应对轻微病症所用的药,怎幺也帮不了他呀!
「唔……。」他难受地动了动发烫的身子,目光渐渐凝聚地看着她又昏沉沉地道:「翠娘,对不住……都是我。」
说完,他剧烈地咳了起来。一双眉痛苦地蹙起,脸上冷汗热汗混杂泪水,咳得气堵咽喉又间杂着尖锐的喘息声。
头好疼,发烫的身子也好疼,好象有好多东西从他脑里身上踩过去一样,压得他又痛又闷、又没办法大口呼吸。
为什幺?不要、不要了……好难受,龙翱、龙翱!我想见你……
他难受得哭了,神智又再度陷入黑暗的昏沉之中。
见他哭着昏睡去,嘴里却依然喃喃似地喊着龙翱的名字,翠娘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似的用所有衣物将齐怀雪地身躯包紧,深吸口气站起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