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各种影像,人类未知奥妙的思考与独特的世界,他都想好好的了解。
他曾在尧时来过凡间,千年的时间过去了,人间给他的感觉还是那么奇妙不可触摸。
各式各样的阻碍挡住了宽阔的大地,屋舍建筑以着令他不解的方式矗立着,为什么它们不会倒下来?有着粗糙的触感和淡颜色的溪石砌成的是城墙,红颜色、或是木头建成的屋舍……建筑的材料远比尧那时的范围广,庭前的装饰,再也不是可亲的植物,而是溪石雕成的方方正正的大石块,真搞不懂人类到底在想什么?
衙门前钉子似的侍卫看着易缺手指轻抚着门前两座石狮的基座,慢慢走过,原想喝令他赶快离开的,但却又贪看那玉般的容颜,是以两人都是静默地看着易缺慢慢走过。
听见前方有喧哗声,易缺向前看去,在地底不甚有用处的眼睛到了凡间显然也没什么用处,易缺只看到大片的斑驳色块交错,不停有光和影闪动交错,易缺皱着眉闭起眼睛一下子,再张开眼来。
在天上,和众龙在一起的时候,即使他不用眼睛看,也可以感觉得出其他八龙的形体,雷龙雷的下颚饱满、风龙雪舞的龙须是众龙中最细的、皇龙无梦头顶的角比森林中的鹿王还美上好几倍……但是,这些感觉怎么到了人间全都没有用?
虽然感觉得到前面站的是一大堆人群,但是,一大堆不停移动的、各式各样的色块还是让易缺叹了一口气,那边高高绿色摇曳着的树和人群,到底哪一个比较近?
易缺慢慢走近,在越来越靠近时感受到人群特有的汗味,靠着嗅觉,易缺知道自己离人群围成的圈圈只有一步。
易缺慢慢靠近,想知道这些人到底在看什么,走上前,易缺的手背擦过一名观众的衣角,易缺低头一看,原来这种看起来会不停改变形状的东西就是人类的衣服啊!
易缺正在赞叹间,人群前方突然爆出阵阵的欢呼声,易缺实在好奇,但是转而一想,就算自己看到了,说不定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于是易缺再往前一步,等到手背再度擦过一片衣角的时候,向着那人有礼发问:「请问一下,大家究竟在看什么?」
被问到的大汉哪曾看过这么粉雕玉琢的人儿?老实的个性马上让他红了脸颊,但是大汉马上就发现易缺的眼睛并不是望着自己的脸,而是骨碌碌地看着不同的地方,视线没有集中在同一点,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个人的眼睛……是不是怪怪的?
等不到人的回答,易缺将头低下,微微皱眉,在手背上衣物的触感还在,他不会这么恰巧问到一个哑巴吧?
美人儿好像不高兴了,大汉再也不探究美人的眼睛到底好不好,马上大声的说:「大家是在看卖艺的,今儿个耍的是红缨枪。」
易缺听到说话声,抬头看向大汉的嘴巴处,微微一笑:「多谢。」
「不……不客气!」大汉心头噗通噗通地跳,有些结巴:「要不要……我替妳挤到前面一点?」
听了大汉的解说,易缺有点想看看何谓红缨枪,但前方人群一层层,要如何见识?是以听到大汉的提议,易缺觉得高兴极了:「那就多谢兄台了。」
「不,不用客气……妳,妳可以抓着我的衣角,小心一点走。」啊!娘啊!搞不好我今天就可以带一个美人儿回去给您当媳妇儿了!
当朝民风颇为开放,女子宽裙窄袖,发式不拘,而且不再深锁闺中,仕女也可出外购物饮食,若是有遇上中意的人,女方也可上门提说。街上常可见已说定亲事但未成亲的男女同时出来游玩,大汉只叫易缺抓着衣袖,还算是含蓄的了。
易缺反手一握,抓住了大汉的衣摆,跟着他挤入重重的人群中,肉体推挤的感觉……用看的果然无法感觉出人身体的形状……他只觉得看到一堆飞来飞去的颜色罢了!
但是,云化身成人形的时候,他倒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出云的形体啊!头、颈子、肩膀、躯体、四肢、手指脚趾,一切比看的感觉还清楚,为什么,他看不出其他人类的形状?
随着不断推挤的动作,易缺也决定不再去想这其中的差异是什么,手下的衣摆停下了动作,大汉带着微喘的声音说:「看得到吗?」
一个几尺见方的空地里,一名上身精赤的壮汉,运足气力,颈上青筋暴现,粗壮的手臂肌肉纠结贲张,脸上红光极盛。
另一边,一个身穿青布粗衣的中年人,挥舞着一杆红缨长枪,那人舞得极快,只见枪头银光闪动,风声呼呼,中年人再往四周早就扎好的木人挑、刺,只见那木人身上瞬间就被弄得伤痕累累。
中年人枪术精湛,围观众人鼓掌叫好,就在此时,中年人突然枪锋一转,直取满脸红光的壮汉的咽喉!
「唉唷!」数名大婶惊呼。
「小心!」更多人出声警告。
出了什么事?在易缺眼中,表演的人和后方的人群颜色实在太过接近,在一片杂乱不堪的背景中,易缺只觉得眼前有不停快速闪动的色块,他根本看不到那红缨枪长得什么模样,但是周围的气氛却有着惊奇和害怕的情绪。
他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在人间啊?
他只好询问旁边的人:「发生什么事了?」
大汉手心捏着一把汗,看着电光火石的刹那,无情的枪锋不偏不倚刺中了壮汉脆弱的颈项,似乎没有听到易缺的问话。
但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那锋利的枪头却没有带出壮汉的鲜血,反而是枪头被壮汉强悍的硬气功逼住了。
青衣中年人蹲稳马步,全身骨头格格作响,枪头深深陷进壮汉的咽喉,甚至连枪杆都因强力而弯曲了起来,但壮汉却仍毫发无伤。
旁观的人情绪紧绷到极点,大气不敢吭一声,深怕一声痰咳,就让场中两人分神失手,要是有个万一……
就在旁人心绪如满弓之弦时,壮汉握住枪杆,虎吼一声,枪杆应声而断,群众爆出的喝采如洪水决堤,声响震天。
大汉也不情不自禁地想鼓掌,一抬手才想起易缺还拉着自己,兴奋地看向他:「很精彩吧!」
易缺听到周围的喝采声了,但是他不懂到底发生什么事,此时听到大汉的回答,眼神才像有了焦距,又问了一遍:「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精赤上身的壮汉抱拳向众人鞠躬,青衣中年人不失时机地拿出一个小罐子,围观众人纷纷将一些钱币投了进去。
「妳……妳看不见吗?」娘,未来的媳妇儿可能是个瞎子,怎么办?
「当然看得见,但那是什么?」易缺的眼中,只有色彩和移动的光影,以及横七竖八的线条,长期居于地底让他无法分辨物体的形状、距离的远近,以及,他看到的东西代表的意义。
对易缺来说,只有摸到,才算「看」到。
而众龙之间,彼此的感应相当强烈,对于同伴,易缺其实是以气息来感觉对方,所以,即使对方只是少了一片鳞片,他还是可以感觉得到。
嗯……大汉突然觉得头有点疼,「那个耍红缨枪的人把枪头刺到另一个表演的人的咽喉啊!妳……不知道?」他原想说「妳没看到」的,但是刚刚已经问过,只好换一个。
是这样啊!「那为什么他要刺他呢?」没有杀气,这样的人应该算是高手吧!
呃……大汉额头滑下冷汗,「是表演。」哦,他真佩服自个儿的耐心。
「被刺到的人为什么没有死?」他没有感觉到死亡的气味,应该是没死吧!
大汉头上冒出更多冷汗,他深吸一口气,慎重地向易缺说:「这位姑娘,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呜,为什么上天给了她美貌,却不给她其他的呢?
「哦,今天真是谢谢你。」
就在大汉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似乎是因为站立不稳撞到了易缺,只见易缺右手一翻,一捏一拉之间,那人哀号出声。
大汉和众人纷纷看向易缺的方向,只见易缺身前跪着一人,双手不自然地垂着,看去像是手被拉脱了臼。
「你……伤我?」跪着的人先声夺人。
人群觉得好奇,纷纷围了过来。
「因为你要偷我的东西。」易缺冷淡的说。
此言一出每一个人的手都下意识地往腰侧摸去,随即就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咦?我的钱袋呢?」
「他偷了钱!」
「扭他送官!」
激愤的人群一下子就将小偷扭住,推推搡搡地往衙门去了。
人潮迅速地散开了。
眼前的色彩突然又恢复了单调,易缺游目四顾,举步向前。
刚刚那名大汉怔在原地,对他喊了声:「我以为妳看不到。」
听出是刚才帮他的人,易缺转头,视线没有对住他:「我说过了,我看得到。」
阙军站在附近客栈二楼栏杆前,看着易缺的一举一动,他拉脱扒手胳膊时的动作快得令人看不清,看来一定是个武功很强的人,而且又摔了自己……手肘有些刺痛,但阙军却笑了起来。
这样的猎物,才有趣。
第二章
易缺一路用手指轻触着柳树,慢慢地沿着徐州城内的河岸走,此时一艘像是货船的大型船只由纤夫牵引着,往码头方向靠近。
易缺原想过桥,但他处于下风处,可以嗅闻出虹桥上满满是人,想来一时半刻无法通行,便停下脚步,努力地看向河心中人群大声喊着的「船」是生成什么模样。河水映着日光,如鱼鳞闪着灵动的光,易缺往河心徒劳地搜寻,除了眼花缭乱之外,什么「船」也没看见。
待会儿应该找人问问,「船」都在哪里停泊?他想去「看看」。
此时大船驶近,纤夫拉着船要过虹桥,要经过虹桥,船桅必须放倒才能通过,于是船夫们开始将船桅放下,虹桥上也聚集了满满的人潮,有的是船夫正帮忙放下绳索,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替货船上的人指挥。
易缺饶富兴味地听着,他喜欢大城市的热闹,有很多人,可以让他感觉人类的活动,然后,他想他也可以在人类的行为中,更了解人的想法。于是,当他听到一个小孩稚嫩的声音正有模有样地指挥起货船的走向时,不自觉就笑了起来。
阙军跟在易缺的后方,今天是药材预定要进货的时间,原本他该到码头去看看货物的状况,但今天……阙军微微一笑,更走近了他的「猎物」。
此时,虹桥上起了一阵骚动,人群争相走避。一匹枣红色的马肆无忌惮地飞驰而过,一名往下抛着纤绳的船夫没有留意,被人群一挤,便直直往桥下坠去!
一旁的民众全都惊呼出声,易缺虽然没有办法正确的看到事情的发展,但是他听到马蹄声,再来是一群人呼叫着「有人落水」,「快将绳子丢给落水的人」这类的话语,再加上易缺听到重物落水的「噗通」声,也可以将事物联结在一起。
一时之间,虹桥上的人急忙丢着绳索、货船上的人也伸出竹竿,七手八脚将落水的船夫救上来。
他感觉得到……人类,还是会互相救助;人心并不全是恶的……易缺心中有些感动,他觉得,来人间,还是有些收获的。
易缺正仔细「瞧」着时,突然感觉方才那匹闯过虹桥的马居然在自己的眼前停下!骑马的人技术甚好,马也是好马,居然能在急驰中说停就停。
「美人,跟了我吧!」马上的狂傲青年以命令的口气道。他在对岸就看见这卓立不群的人儿,他说什么都要得到!
「让开。」很烦。
纵然是不胜其扰的表情,但易缺还是美得让阙军叹息。
阙军百分之百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张谷八成会落得跟自己一样的下场吧!
马上的青年自信地勾起嘴角:「吾乃当今张太丞的儿子,妳跟了我,富贵无伦、锦衣玉食,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易缺感觉好笑:「我拥有的人间财富,绝对是你望尘莫及的,让开吧。」
从没遭受拒绝和抢白的张谷,脸色乍青乍白,呆立不动。易缺不再理会他,确定了马的位置所在,绕了过去,轻触着河岸边的栏杆就要往桥上走去。
再难驯的马,只要鞭子和食物,自然就乖乖听话!
张谷突然发难,马鞭一甩,想要将易缺卷上马来。
迅如疾雷的一鞭,旁观众人全是一惊,徐州城已有许多姑娘被张谷的鞭子掳去,连要都要不回来。
背后劲风至,易缺眉头微皱,有些气恼,轻轻一跃,便跃上河边的栏杆。「别太过份了。」
临江仙!阙军看着河风吹动易缺的衣袖,那遗世独立的身影,似乎随时随地就会乘风而去。
张谷哪肯放过,一夹马腹,手腕一带,长鞭直袭易缺腰部。
易缺衣袖一卷,来势凶猛的鞭子立即被卷入衣袖的走势,易缺翻掌穿袖而出,鞭梢已稳稳地握在手中。「再如此相逼,吾就不客气了!」
易缺再三忍耐,在张谷眼底却成了轻视与戏弄,张谷恶狠狠的眼光瞪着栏杆上的易缺,「吾一定要得到妳!」
张谷说完,右手紧握马鞭,想将易缺扯下来。
接下来众人只看到一道庞大的黑影从头上飞过,然後就传来落水的「噗通」声,大家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飞过去的东西是张谷,落水的,自然也是张谷大少爷啰!群众爆出一阵兴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