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打了五个红红的指印,若是全力施为,只怕她早已喷珠溅血了。
他打过之后,自然十分追悔,方要上前谢罪赔礼,却听到船家一连串的话语,当下便又勃然大怒,冷冷一哼,沉声说道:“你们原来是安排好的圈套,原来是存心骗我……”
那船家边轻拍着太史潇湘的香肩,和声截断他的话道:“小兄弟,我们安排好了什么圈套,我们又骗了你什么?”
罗雁秋大声说道:“你本不是船家,却又冒充船家,你本是她的长辈,却又满口自称小的,这还不是圈套?这还不是……”
他的目光忽然和那船家接触,只觉得他的目光是那般熟悉,此刻却又充满了慈和的光辉,自己再也吼叫不下去,满腹委曲也像是突然减去了不少。
那船家连连颔首,多皱的脸上,虽然仍无一丝表情,但声音却更是慈和,说道:“小兄弟,你当真猜不出我是谁了吗?”
罗雁秋心中一震,诧然说道:“我早已觉得你的眼神有些熟悉,你此刻说话的声音,也像是在哪里听过?”
船家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足见你还没忘记我,我刚才故意改变了声音,是以你此刻方才听出,但你连我的眼神,都觉得熟悉,当真是难能可贵了!”
太史潇湘静静地伏在那船家怀中,已然停止了哭泣,此时突然插口说道:“你老人家还说他记忆力好,但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你是谁,而且我在阿尔金山时,也曾提起过你,这样的记忆,当真是难能可贵的很!”
罗雁秋脸上一红,但心中也是一动,“哦!”了一声,脚下倒退两步,惊愕地说道:
“你是……你是被禁阿尔金山百年的张老前辈?不是……”
黑衣老人打断他的话,笑道:“不错,我曾经死过一次,但你不是又把我救活了吗?”
罗雁秋愕然说道:“我……”
连太史潇湘的明亮眸子,也瞪得大大的,显然也是奇诧非常。
黑衣老人颔首说道:“不错,多亏你用‘四季丹华’鲜花埋葬我,受鲜花灵气的薰蒸,使我解去饮那毒泉所中的剧毒,同时鲜花又都是塞满我张着的口中,使我苏醒之后,又解除了饥饿,至于那反四象阵已破,出来更不成问题了。”
罗雁秋听得越来越觉奇怪,终于大笑说道:“若是真的如此,那是老前辈自己造化,可见一个人心地善良行为正当,是决不会吃亏的,怎能说是晚辈之功。”
黑衣老人喟叹一声,说道:“小兄弟,你切莫如此说,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最大恩人,我的有生之年便要供你驱使……”
罗雁秋连连摇首,急声说道:“老前辈,你万万不要作如此想……”
黑衣老人突然目光一肃,沉声说道:“你若再推辞,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
罗雁秋再也不好说什么,太史潇湘明亮的眸子一转,突地哈哈笑了起来。
黑衣老人大声说道:“小丫头,你笑什么?我虽是称他为小兄弟,此生要听他驱使,但你且莫忘了,你就是嫁给他以后,也仍然要叫我爷爷的!”
太史潇湘俊面一红,也自大声的叫道:“师叔祖,你再开玩笑,我就要扯你的胡子了。”
说完之后,长身而起,咯咯娇笑着,向上一层舱顶跑去。
罗雁秋忽然想起她说过杀死杜月娟之事,也自霍地站起,沉声说道:“你到哪里去,我还有事问你!”
黑衣老人哈哈笑道:“你要问的事,都可问我,她既然从长江上一路跟踪你下来,难道还会跑了吗?”
罗雁秋皱眉说道:“她说杀死了我师嫂杜月娟,不知是真抑是假的?”
黑衣老人道:“自然是假的,若是真的,她不会对你说了。”
罗雁秋仍是十分焦灼地说道:“她们既然识破了我师嫂的行藏,不知将她如何了?”
黑衣老人笑道:“杜月娟仍然在那里,仍然好好地当她的‘太夫人’,至于湘儿和她的事,只是她们俩人间的秘密!”
罗雁秋满腹疑团尽释,黑衣老人瞥了他一眼,一笑说道:“小兄弟,你的怀疑,怕还不止此,你可知道为什么老哥哥的长相也变了吗?”
罗雁秋苦笑说道:“这个不难,你定是戴了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看你脸上始终毫无表情,便已知到我的猜测不错了。”
黑衣老人大声道:“不错!若是我早知道世上有人能制作如此精巧的人皮面具,也不会被困百年了!”
罗雁秋摇头说道:“你纵然有着制作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也不能一辈子戴着……”
黑衣老人突地长身而起,愤然说道:“为什么不能?我自离开阿尔金山之后,便发现很多世人,都戴着面具!”
罗雁秋诧然道:“真的?”
黑衣老人道:“许多人以笑脸对你,但心中却又打着坏主意,那种笑脸,不也是面具吗?”
罗雁秋慨然说道:“想来也算是的,而且那一类的人,已是越来越多了!”
黑衣老人又是一叹,半晌始道:“小兄弟,你定然奇怪我怎会和湘儿拉上关系?原来我离开阿尔金山后,便径奔我师父当初约定等我的山洞,那洞中连他的尸骨都没有了,但却在洞壁上刻着两行字迹,原来是家师的留言,叫我去东海无极岛找他的师兄‘千毒子’,并遗下一信物。我当即兼程赶往,岂知我师伯和师弟俱已去世,只剩下师侄太史玉,也就是湘儿的爹爹,我那师侄倒是考虑的十分周到,因为我已闷了百年,特别叫我到中原游历游历,而且还派遣了一个卫士。”
忽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大叫道:“你们还没谈完?可知道早有人等急了吗?”
黑衣老人笑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此刻脚步声已到了舱顶,只觉得全船都在震动,罗雁秋暗自心惊,闪目看去,舱口正自走下一人,红面虬髯,锦衣驼背,一双目光,尤如两点寒星,神威逼人,黑衣老人大声说道:
“驼子!
你可是饿了吗?若是饿了,尽管先填饱肚皮就是!”
那锦衣驼子也自大声道:“我若饿了,自然会吃,可是有人却吃不下哩!”
罗雁秋见那锦衣驼子虽是说话,但目光却只是在自己身上打转,当下抱拳说道:“晚辈罗雁秋,拜见前辈!”
锦衣驼子摆手说道:“休要多礼,老夫吴驼子。”
罗雁秋只觉得这驼子说话,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显见内力已到登峰造极之境。
吴驼子大声道:“丑老,我驼子受命来请你们吃饭,有什么话,边走边谈好了,不然,那丫头还要怪我哩!”
他说完之后,大步当先行去。
罗雁秋随着黑衣老人往上攀登。等他到达上面,才知方才处身之地,是此船的底层,这船侧还停泊着一艘三桅大船,相距不过三丈,吴驼子已站在那大船的船舷上招手道:“快些过来,饭菜都已冷了。”
黑衣老人展动身形,跳了过去。
罗雁秋略一犹豫,也飞身而上。
这艘三桅帆船,竟和停在汉口江面的一样,陈设也是一样。
三人沿着铺地红毡走进船舱,只见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两三个粉衣小鬟,正自如穿花蝴蝶般捧酒端菜。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向罗雁秋道:“小兄弟,你千万别和这驼子客气,他是有名的菜龙菜虎,你若客气便要吃亏的!”
罗雁秋微微一笑,刚刚坐下,但闻一阵淡淡的芳香冲破了浓郁的酒菜之气,通往内舱的垂帘一启,走出一个天仙般的少女。
那少女高挽宫髻,身穿水绿衣裙。她那欲笑还颦的样子,更令人心荡神驰!
吴驼子哈哈一笑道:“妙极!妙极!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害臊了?”
这少女正是太史潇湘,她此刻换了女装,往日的豪爽之气尽去,代之是少女原有的娇羞,须知任是何等豪爽的女子,若一旦在心爱之人的面前,她便会改变态度的。
太史潇湘缓缓坐下,轻盈地端起一杯酒,一笑向罗雁秋道:“方才不该那般待你,实在抱歉的很,我现在以这杯水酒相敬,请你不要介意。”
此刻,罗雁秋心中疑云尽去,自然对她不再怀恨,而且由于她救了自己一命,倒是极为感激,再想到曾经打了她一记耳光之事,更是深觉歉疚,太史潇湘如此一说,顿使他感到不好意思,讷讷说道:“姑娘说哪里话,应该请罪的倒是我哩!”
俩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黑衣老人向吴驼子大笑说道:“看来天下婚姻,俱是缘分,我这小兄弟从未坠入过情网,但却和湘儿一见倾心,当真是奇妙的很!”
吴驼子微微一怔,也自嘿嘿笑道:“这样风流倜傥的小伙子,难道真是第一次堕入情网吗?”
黑衣老人眯眼斜睨了罗雁秋一眼,说道:“自是真的,我和他同过患难生死,无话不谈,但却从来未听他提到过结识的女子,若是有,还会瞒着我这老哥哥么,小兄弟?”
罗雁秋听得霍然一惊,暗自忖道:“这太史潇湘虽是个可爱的女子,但我却不应爱上她啊!”
想至此,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片庄肃,但对黑衣老人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解说,既不能否认,又不能承认,只得默默无语。
太史潇湘突地神秘一笑,轻声说道:“师叔祖,别谈往事了好吗?你看菜饭都快凉了!
等吃完饭之后,我们便即刻出发。”
黑衣老人大笑说道:“好好!你居然此刻便作起主人来了!”
罗雁秋默然无言,他虽有满腹心事,却又不便明说,只是频频举杯,他本不善饮酒,是以他喝了十数杯,便步出船舱,踏上甲板,只见斜阳已残,西天晚霞似火,海风轻拂,给刚刚酒醒的他无限舒适的感觉,精神不由一振,举步向船舷行去。
忽听一阵呜呜的号角,自东方海上遥遥传来,这沉寂的船上,顿时热闹起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咱们到家啦!”
此刻,西天彩霞早已消逝,海面上笼罩了一层浓重的暮色,暮色苍茫中,仍可看出东方海上浮现出一片黑影。不知何时,太史潇湘已到他身边,抬手一指,向罗雁秋说道:“那便是无极岛了!”
夜浓如墨!当罗雁秋所乘的这艘三桅大船到达无极岛时,已是初更时分了。
奇怪的是,他一踏上岛屿,走不到三步,便感到头脑一阵晕眩,尽管运足目力,四周只是一片昏暗,一切山石树木,都似真还虚,罗雁秋顿时警觉正处身于一座奇妙的阵图之中!
幸而有黑衣老人和太史潇湘带路,他只是随在后面,忽左忽右,直走了顿饭时光,方觉眼前顿现光明。
纵目看去,前面出现了一座山谷,谷中到处挂满了琉璃灯,白色的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只见谷中楼阁耸立,亭台处处,微风拂过,吹动树叶簌簌作响,散播出芬芳醉人的花香!
忽听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左边十数丈外,一片绿篁围绕的精舍中,一群白衣长发的女子,手弄琴弦,轻歌曼舞而来,在白色灯光映照下,直令人疑似从天而降。
锦衣驼背老人突地黯然一叹,轻轻说道:“这些可怜的孩子!”
太史潇湘面色一变,肃然说道:“嘘!轻声点,别传到爹爹的耳中去!”
此时,那些白衣少女已然迎了上来,她们一眼看到罗雁秋,乐音立止,一个个痴呆呆地站在那里,双目瞬也不瞬地向他注视。
罗雁秋目光一扫,只见围绕在这周转的女子,足有百人之多,而且个个年轻貌美,他不由诧然忖道:“不知他们哪里弄来这么多美貌女子?而又养了这些女子作甚?”
哪知他目光仅仅毫无意识的一扫,凡是他目光所及的少女脸上,立刻飞上一片红晕,缓缓垂下头去,显出娇羞不胜。
一个轻轻的声音说道:“吴老,这个人是谁……”
吴驼子沉声道:“他便是罗雁秋,想来你们有的已听说过了。”
顷刻之间,众女中便起了一阵骚动,在嘈杂的人群中,一人轻叹说道:“无怪燕姑娘听到他的名字,便要远赴中原,海角天涯地前去找他……”
罗雁秋站在众女之中,起初他还感到此事甚是荒谬,也被众女看得甚是不好意思,但他看到这一切情形后,却已体会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满面沉痛地向太史潇湘道:“我们见你爹爹去!”
那黑衣老人看见众女这般景况,热泪早已簌簌流了下来!也自接着说道:“我也要去找你爹爹,问问他留着这么多女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可知道世上有许多人娶不到妻子吗?”
太史潇湘冷笑一声,还未说话,吴驼子已大声叫道:
“孩子们,快些离开,时间不早,你们都该去睡觉了!”
果然,在轻轻叹息声中,有的女子已缓缓移动脚步,渐渐向四下散去,有的却还是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