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素棠茫然道:「如此说来,岳哥哥,你是确定我恩师天羽秀士,就是十全老人了?」
宗岳目光四扫,忽然低声说道:「棠妹,我有一句话,说了你别害羞。」
孔素棠眼角一瞟,道:「什么事呀?」
宗岳笑道:「棠妹当初在『十绝谷』中,关於你的婚姻之事,何人最为关心?」
孔素棠粉脸一红,道:「你问这个作什么呀!」
宗岳笑了笑,紧握住孔素棠的柔荑素手,道:「说说有什打紧。」
孔素棠叹了一声,低垂粉颈,带着无限伤感的语气,道:「自然是我恩师。」
宗岳朗朗一笑,道:「棠妹,你该明白了吧,你恩师天羽秀士虽然最关心你的婚姻大事,但表面上他并未尽力,而我们的事,却分明是十全老人促成的。」
孔素棠哦了一声,忽然扬起一根纤纤玉指,在宗岳额头上戳了一下,春水凝眸,娇声带笑说道:「岳哥哥,你真是个鬼灵精!」
宗岳蓦然抬腕,顺势又握住孔素棠的一只素手,涎睑笑道:「现在你总该信了吧!」
孔素棠明眸翦水,闪起了一种幸福的光辉,轻声道:「怕是已被他老人家听去了。」
宗岳微微一笑,道:「听去了也不要紧,他老人家是故意要我们知道的。」
孔素棠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信了。」
宗岳笑道:「你不信么,他老人家原是试试我们的,分明在峡外用『天羽秀士』的面目现身,转眼间变成了『十全老人』,棠妹,你想想看,他老人家岂不是故意要试试我们?」
孔素棠道:「试我们什么呀?」
宗岳仰脸一笑,道:「试我的聪明呀!」
孔素棠小嘴一撅,道:「但我却是个笨丫头。」
就在此时,忽听远远传来一声大笑,像隔着几重山岳,道:「两个娃儿,尽管谈论长辈,天都快亮了,还不快走,哈哈……哈哈……上了船,再谈不迟呀!」
这笑声和语气,并无责怪之意,反而充满了慈爱之情,也同时证明了宗岳的猜想不错,「十全老人」就是「天羽秀士」,「天羽秀士」就是「十全老人」。
孔素棠听在耳里,喜在心头,她刚才虽自称是「笨丫头」,微微有点不悦,但这只是假装的,其实,她私心之下,宁愿自己是个「笨丫头」,只要夫婿聪明。
何况,她并不是个「笨丫头」。
此时素脸一扬,道:「我说吧,都让他老人家听去了。」
宗岳笑了一笑,仰脸夜空,但见星换斗移,道:「果然天都快亮了,我们走吧!」
两人心头,都有着无比的喜悦,当下手搀着手,直向江岸走去。
他们雇的那只船,还停在峡口,两人重又沿江而上。
待得两人赶到停船之处,只见东方隐隐透出鱼白,晓色已起。
孔素棠纵身登上船头,道:「开船!开船……」
梢後的舟子,爬起来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道:「小姐,开到那里去?」
孔素棠道:「到岳阳,到岳阳,快点呀!」她无比兴奋之下,生怕宗岳误了四月十五日在岳阳集会的时间。
舟子笑道:「小姐,此去岳阳,还远得很呢!」
孔素棠道:「就因路远,所以我们要赶急。」
那舟子道:「就再快也得十天。」
孔素棠愕然道:「十天?只要十天么?」
宗岳跟着登上船头,笑道:「棠妹,你忙个什么?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充裕得很呢……」忽然伸出一只手掌,抚着孔素棠的香肩,轻声接道:「折腾一宵,快去睡一会儿。」
孔素棠自幼父母双亡,虽然在十绝谷中贵为「十公主」,但却从未享受过这种温馨体贴的话语,闻言之下,不禁心头一甜,回头嫣然笑道:「我睡不着。」
宗岳微微一笑,道:「睡不着?其实我也睡不着,我们不如就坐这船头之上,欣赏江景。」当下便吩咐舟子开船。
轻舟水急,中午时分,已穿过了三峡。
这三峡,便是瞿塘峡、巫峡、西陵峡,乃是巴蜀天府之国的门户。
船过三峡,形势忽然一变,江流渐宽。
傍晚时分,船过「兵书宝剑峡」,忽见左岸山坡之上,现出一座巍峨的城廓,宗岳站起身来,面向着梢後问道:「梢公,这是什么所在?」
那舟子道:「公子,这是『秭归』县城。」
宗岳哦了一声,道:「三闾大夫屈原的故乡。」
孔素棠跳起来道:「我们该吟诗呀!」
宗岳哈哈一笑,道:「三闾大夫是诗的鼻祖,你有什么好诗,敢在鲁班门前弄大斧?」伸手一揽孔素棠的织腰,轻声接道:「看了一天的江景,也该到舱里去歇歇了。」
江风渐大,两人携手入舱。
孔素棠原先只想早一点赶到岳阳,此时忽然觉得这一叶轻舟,正是自己和宗岳两人的世界,反而嫌船行太速,第二天,便叫舟子缓缓放舟。
多一天,是多一天的银子,舟子自然乐意。
一路溯江而下,两岸岚光,风帆沙鸟,烟云竹树,尽情领略,竟一直延到四月十四,才到岳阳。
两人舍舟登岸,在城里胡乱找了一家客栈,住宿一宵。
第二天,宗岳遵照十全老人的指示,两人双双出城,在洞庭湖畔,租了一只巨型画舫,并备置酒菜等物。
直到傍晚时分,方吩咐船家开船。
八百里洞庭,烟波浩翰,一望无际,宗岳和孔素棠两人,并肩卓立船头,只觉水波粼粼,微风生面,不禁胸怀大畅。
遥望君山一点青,偌大的湖面,就这一点孤山。
残留天际的一抹晚霞,渐渐黯了下去,一轮圆圆的皓月,已从东面升起。
孔素棠轻抬皓腕,理了理鬓边几绺被湖风吹散了的乱发,柔声说道:「岳哥哥,你觉得会有客人来么?」
宗岳微微一笑,道:「十全老人前辈,岂有戏言?」
孔素棠道:「怎么不说天羽秀士前辈?」
宗岳笑道:「反正一而二,二而一……」忽然一整脸色,接道,「棠妹,瞿塘峡中之事,最好暂时不要向其他各派掌门提起。」
孔素棠仰起娇靥,柳眉轻颦,道:「我希望他们不来。」
宗岳愕了一愕,道:「那为什么?」他话方出唇,立刻明白了孔素棠的意思,不禁俯过身去,凑在孔素棠的耳边,轻声道:「是不是今宵只许谈风月?」
孔素棠素脸一热,红云生面,轻轻啐了一声,道:「瞎扯!」螓首一垂,接道:「我是说着玩儿的,你……」
良辰美景,如花美眷,宗岳看了这位娇羞不胜的未婚妻子一眼,不禁勾动豪情,朗朗一声大笑道:「十全老人前辈曾有预言,说十绝魔头应在明年八月十五遭报,棠妹,只要那魔头一除,我便带你畅游五湖,遍览天下名山胜境。」
孔素棠芳心一甜,重又抬起头来,俏丽眼色,打从宗岳脸下一闪而过,忽然指着远处湖面道:「那是什么?」
素月流辉,湖光耀彩,宗岳依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条人影,两袖兜风,踏波而行,其快如箭,眨眼已到近处。
宗岳怔了一怔,不知来人是友是敌,方自翻腕肩头,握住青溟剑柄,那人忽然足点湖心,平拔起三丈五六,直向船头飞来,半途中哈哈一声大笑道:「宗掌门人,还认得老夫么?」
宗岳只觉眼前一花,来人已登上船头。
剑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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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洞庭湖为湖南众水之汇,周围八九百里,宗岳雇租的巨型画舫这时距离最近的湖畔少说也有二三十里远,眼下来人竟能不须乘坐船舟或借用木板之力,仅凭舞动双袖便能飘然踏波而来?这份轻功造诣,若非亲眼目覩,任谁也不肯相信,甚至还要斥为怪诞不经造谣惑众罢了。
因此,饶是宗岳已有一身超凡脱俗的武功,一时亦无法看清来人为谁,但觉眼前一花,船头上业已卓立着一人!
年约九旬,貌慈颜和,白发、白眉、白须、白长衫,不是别人,竟是数月前在峨嵋後山独秀峯附近出现,以七颗雪莲实救得瞿稼轩及徐璜两人性命,却又索去峨嵋绝学“虚灵七式”和墨鳞铁甲蛇皮的白发老人!
咦,这老儿行事虽可谓正派,但动辄谈交易,一些也不肯吃亏,想不到十全老人也把他请来了,只不知他今番又要索“价”几何哩?
宗岳思绪这么一闪之间,白发老人又哈哈大笑道:“暌隔才只数月,宗掌门人难道真认不得老夫了?”
宗岳连忙长揖笑道:“岂敢,在下只是稍感意外罢了!”
白发老人走上几步,一屁股坐到甲板上,抬脸笑迷迷道:“老夫听说宗掌门人今晚要在这洞庭湖上请客,故此也来叨扰几杯,欢迎么?”
宗岳笑道:“欢迎之至,但不知老前辈听谁说的?”
白发老人一怔道:“干么要问这个?”
宗岳笑道:“不问这个也成,只要老前辈持有一颗墨珠……”
白发老人侧头讶道:“墨珠?”
宗岳笑了笑,转望身畔的孔素棠问道:“棠妹,你还记得十全老人说的那些话吧?”
孔素棠微微一笑,启唇脆声道:“当然记得,十全老人说:岳阳集会,除了你们十派掌门人之外,也许还有几位不为世知的高人到场……”
白发老人赶忙接口笑道:“是啊,老夫便是高人之一!”
孔素棠含笑继续道:“十全老人又说:至於那些到会的高人奇士,他们自会通名报姓……”
白发老人不由着急道:“啧啧!吃你们几杯水酒也要通名报姓,这未免太小气了吧?”
孔素棠再继续道:“十全老人又说:老夫代你柬之人,都分别给了他们一颗墨珠,届时以墨珠为凭,没有墨珠的不得……不得参与其会!”
白发老人艴然道:“说了半天,原来你们是决定不请老夫?”
宗岳含歉一揖道:“事关十派安危,老前辈如肯赐谅,在下改日自当另备筵席陪罪!”
白发老人怒道:“哼!平日许多人要请老夫都请不到,你小子倒敢拒绝,真是不识抬举!”
宗岳拱了拱手,表示事非得已,没奈何只好不识抬举一次了!
白发老人怒“哼”一声,起身扭头要走,但忽又刹住脚,掉头咧嘴一笑道:“这样吧,老夫今晚愿以两样宝物换你一顿吃的,如何?”
宗岳摇摇头,他身边的孔素棠却开口道:“甚麽宝物?”
白发老人像一个商人找到了主顾,赶忙转图身子,探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包裹,再蹲下去解开包布,登时露出两样东西来。
宗岳和孔素棠一瞧之下不由心头微震,原来那两样东西就是他上次索去的峨嵋绝学“虚灵七式”和墨鳞铁甲蛇皮,只是那蛇皮此刻已制成一套衣裤,缝纫精致美观,像似出自名裁缝之手。
好,怪事来了。这个白发老人上次几乎是以要挟的手段索去了这两样宝贝,现在他将墨鳞铁甲蛇皮制成衣裤,还有那册“虚灵七式”,记得他曾向铜冠子说:“你们这虚灵七式若不再求变化,将来丢在路上也没有人愿看它一眼。”的话,难道说他已在“虚灵七式”上做了一番去芜入精的删改?果如是,那么这两样宝物的价值比起当初何只倍蓰,可是这个白发老人今天却愿将它换取一顿酒食,这个交易他岂非吃亏大了么?
孔素棠眸光一亮,暗中一扯宗岳的袖子,悄声道:“岳哥,这宗买卖做得!”
宗岳也觉得这买卖很划算,只是心里仍想不通,想不通这位白发老人为何这样热情,像这样热情的奇人,照说十全老人也应该给他一份请柬才对啊!
白发老人提起皮衣一抖,笑迷迷道:“嗨!这套墨鳞铁甲衣不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甚至十绝魔君阴古希的掌力也奈何它不得,你将来要消灭十绝谷必须借重此物,今天老夫以此换你一顿酒食可谓不顾血本之举,怎么样?”
宗岳困惑地笑道:“在下今晚所备酒菜必是粗劣,老前辈不怕划不来么?”
白发老人正色道:“不,有道是人争一口气,想我老夫一生从不曾吃过瘪,谁知今晚竟碰了你小子的钉子,因此老夫脸上挂不住,拚了性命也要吃你一顿,又何在乎这两样身外之物!”
宗岳不由大笑道:“哈哈,这么说——”
白发老人兴奋地抢着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宗岳摇头笑道:“不,这么说在下还是不能答应!”
白发老人气得发须喷飞,戟指宗岳“呀呀”怪叫道:“好小子!你存心和老夫过不去么?”
孔素棠又扯了扯宗岳,笑道:“岳哥,我说这宗交易做得,你就答应了他老人家吧!”
宗岳正色道:“不成!十派掌门人的性命比那两样东西更重要!”
白发老人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