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果脸又一红,迟疑一下,捧起红帖轻念道:「谨订於重阳午时在七子山母峯敬备菲酌,恭请少林派二十八代掌门悟果小师父光临,缺一神翁谨邀——唉!他老人家怎么开起这个玩笑?小僧几时当上了掌门人?」宗岳觉得不好再隐瞒,便探手取出「一无大师」临终前托付自己的「绿玉佛像」,递给他道:「小师父可识得这尊绿玉佛像?」悟果面色遽变,慌忙整衣拜倒,颤声道:「这尊『绿玉佛像』乃是敝师掌门信物,如何落入宗掌门人手中?」
宗岳等他双手接过,方才一五一十将他师父昨夜命丧「一统大师」的十绝阴掌之下,弥留时托自己将此「绿玉佛像」传给他,立他为少林第二十八代掌门之事说出。悟果一听师父已死,浑身一震,陡地站起,两眼睁得大大的,面上抽搐了一阵,跟着两行热泪顺腮流下,返身便向山上奔去。宗岳双足跺处,身如飞鸟越到他面前挡住去路,恳切地道:「听我说,小师父!在下也曾遭受到这个打击,也曾像你这样悲愤而不能自已,但如今想来,我们最先要做到的莫过於冷静——」语果夺路欲走,激动地悲声道:「师仇不共戴天,宗掌门人请让路……」宗岳一把抓住他的双肩,喝道:「先说个清楚,你是要报仇还是要送命?」悟果泪涌如泉挣扎道:「小僧跟他们拚了……」
宗岳抓得更紧,扬眉喝道:「胡说!少林一脉兴亡尽在你身上,你拚完了命谁来替你们少林派报仇?谁又能替你们少林派重振大业?」这话犹如晨钟暮鼓,悟果听得一呆,果然不再挣扎,瘫痪地坐到地上。垂头流泪不止。宗岳随将「十绝阴掌」的厉害描述一番,劝了半天,等他收住眼泪,便问起「缺一神翁」其人,以及这两张红帖是怎样放到自己怀里来的,悟果摇头叹道:「大概是刚才我们奔下山时被他老人家偷偷放入的,小僧也不知他老人家的来历,上月他突然在王屋山出现,自称『缺一神翁』,告诉小僧说敝师已来嵩山报仇,要小僧赶来遏止,同时传授小僧一套『迷形幻影』步法,之後随即匆匆离去……」宗岳低头忖道:这位「缺一神翁」竟能趁我飞奔间将请帖放入我怀里而不使我发觉,这样的身手简直骇人听闻,但他究竟是何许人呢?发帖请客的用意何在?头一抬,望着悟果惊问道:「小师父,你看他有多大年纪了?」
悟果肃容道:「八旬左右,面貌慈祥中透着几分滑稽,身上穿着一件九种颜色缝成的斑衣大袍,手里拿着一支竹笛,边走边吹,也没见他肩头耸动,一跨就是七丈!」宗岳愈听愈奇,侧头喃喃自语道:「缺一神翁……身穿九色斑袍……手拿竹笛……」蓦地心头一动,抬目急问道:「小师父,你确实看清他穿的那件大袍有九种颜色?」悟果点头道:「是的,小僧还记得那九样颜色是:青、黄、赤、黑、蓝、绿、紫、金、灰。」宗岳反复低念两遍,猛可拍膝喊道:「对啦!」
悟果小光头急抬,紧张地问道:「宗掌门人是否有所发现?」
宗岳颔首一嗯,微笑道:「小师父请想想,他那九种颜色少了那一样大色?」悟果低头略一沉忖,忽地面现惊容道:「啊!白的!他那件斑衣少了一样白色。」宗岳颔首笑道:「不错!缺一神翁者,极可能就是『缺』此之『一』也!」
悟果皱眉思索道:「白布俯拾即是,他为什么独『缺』这『一』色呢……」宗岳哈哈笑道:「九数最高,再加一身岂不归——」
话未完,悟果抢着接口道:「是啊!再加一色岂不十全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宗岳惊啊一声,跳起来欢笑道:「不错!不错!『缺一神翁』,『十全老人』,哈哈!他们两人一定有着密切的关系!」悟果原是无心之言,这一听「十全老人」四个字,不由神色一肃,起立道:「十全老人一代长者,一身武功已臻神化之境,他老人家自从二十年前在邛崃十绝谷与『十绝魔君』较技失手後,即遵守约言隐姓埋名退出武林——至今未闻有一点消息,但不知这位『缺一神翁』与他老人家有何关系?」宗岳兴奋地道:「有何关系虽不得知,有着关系却可断言!」
悟果垂目叹气道:「他老人家艺高德馨,不幸竟败在十绝魔君手下,致使武林十派尽沦魔掌……」宗岳俊目陡射锐芒,愤愤不平地道:「不!他老人家败给阴古希的不是武功,而是心机!』悟果愕然睁目望他,等他解释。宗岳翘首望天,默然半晌,然後视线缓缓落到悟果睑上,轻轻问道:「小师父,今天是九月一日?」
悟果一怔,随即领悟地点头道:「是的,距离重阳还有八天。」
宗岳睑泛微笑道:「你去不去?」
悟果点头道:「他老人家必然有所指教,理当一行!」
宗岳伸出手,笑道:「那么,现在该是起程的时候了!」
悟果伸臂握住他的手,清秀的脸庞绽开坦诚而又感伤的笑靥。两人於是手牵手走出松林,往东方开封方向奔去。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松林不久,一棵参天古松上突然轻轻跳落一条身材细长的黑影,像鬼魅般悄悄随在他们身後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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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暮秋。
重九近午时分。
鲁西七子山母峯,一棵苍松浓荫下,静静地半着一个蓝衣少年和一个身穿夹布僧袍的小和尚。
蓝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剑眉星目,鼻端唇红,此刻正瞑目而坐,神态轩然,英华内蕴,显然身怀无上神功,且已有着不凡的成就!
小和尚年在十六七,面貌清秀,额上戒痕历然,此刻也在垂目打坐,年纪虽轻,但风度庄严肃穆,老成持重,令人觉得可爱而又肃然生敬。
他们静静地闭目端坐,有如老僧之入定……
快到中午的时候,首先睁开眼的是蓝衣少年,他俊睑突露一丝喜色,两道明澈的目光慢慢向小和尚瞧过去。
好象起了感染似的,小和尚也在这时睁开眼来,他移目朝蓝衣少年望过,开口道:「来了么?」
蓝衣少年点头含笑道:「是的,来了两位!」
小和尚眉头微皱,轻语道:「奇怪,另一位是谁?」
蓝衣少年微徵一笑道:「我想两位都应该奇怪!」
小和尚讶道:「怎么,两位都不是?」
蓝衣少年笑道:「他们正施展轻功向这峰上扑来,如果其中之一是『缺一神翁』,他的轻功应不致如此蹩脚!」
小和尚静听片刻,点头道:「不错,他们快到了——你说他们轻功蹩脚,其实远比小僧高明啊!」
蓝衣少年含笑不答,慢慢转头向北面峯沿一片杂树林望去。
「嗖嗖」两响,杂树林中射出一白一红两个绝色少女来!
一个年在十六七之间,身穿雪白衣裳,体态婀娜,长发披肩,弯弯的细眉,俏俏的凤目,外表娴雅娇慵,有些儿病美人的气质!
一个年约十五,身着深红薄袄,背插长剑,体态纤细,秀发挽成一条马尾,匕首般的长眉,活溜溜的大眼,外表天真娇憨,令人觉得她一刻不闹事就混身不舒服的样子。
她们飞出树林,一眼瞥见峰顶中央的一棵苍松下坐着一僧一俗两个少年,两人皆是一怔,穿红薄袄的少女诧异地「咦」了一声,别睑向白衣少女道:「芸姐,我们没有弄错吧?」
穿白衣裳的少女蹙蹙细眉,不胜慵弱的掩口轻咳两声,轻轻道:「不会,大概是不相干的,咱们过去吧!」
他们说着手牵手姗姗朝苍松下走过来。
苍松下的小和尚一见出现了两个少女,连忙正襟危坐,挽首垂目,不敢稍抬。
蓝衣少年看看穿白的,又看看穿红的,俊睑微露不安,上身一倾,好像惊弓之鸟,准备随时破空飞遁。
两个少女走到苍松下,穿白的自顾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穿红的两颗水汪汪的大眼不住在蓝衣少年和小和尚的脸上溜来溜去,忽然掀掀薄唇,举手一指蓝衣少年道:「喂!你们两个小孩子,今天这座峯上有事,你们快到别个地方去玩!」
语音清脆,有如珠走玉盘,听来使人感到异常舒贴。
蓝衣少年一听心下稍宽,移目望望小和尚,见他已「迎神入虚」,只得站起来朝她抱拳一拱道:「两位小姑娘,今天这座峯上的确有事,你们如是游山来的,还是赶快离此到别个地方去玩吧!」
穿红衣的少女闻言,匕首般的双眉一挺,狠狠瞪了蓝衣少年一眼,转脸向穿白的少女尖叫道:「嗨!芸姐,你看居然有人敢顶撞本掌门人,真是气死我了!」
穿白的少女举起玉腕轻掠鬓发,淡淡回道:「凤妹,别管人家,咱们等咱们的人好了。」
蓝衣少年听穿红衣的少女自称「掌门人」,心中一乐,暗忖道:你这个小丫头乳臭未干,竟敢大言不惭冒起「掌门人」来,待我刮刮你的脸皮!
童心一起,摆头向小和尚笑道:「悟果掌门人,你不是说要添制一件袈裟么?如今这里来了一位开布庄的『掌门人』,你何不乘便向她订制一件?」
小和尚——悟果,闭目低宣佛号,力持镇静地开口道:「善哉,宗掌门人不可说笑,小僧一件已足,不必再添制了。」
穿红衣的少女气得粉睑一阵青一阵白,右腕抬处,「呛」的抽出亮闪闪的长剑,退步一指蓝衣少年娇叱道:「野孩子!你才是开布庄的掌门人,你过来,本掌门人要教训教训你!」
蓝衣少年——宗岳,见她冒了火,慌忙朝她长长一揖,陪笑道:「对不起,在下因不知姑娘是甚么样的『掌门人』,故尔胡猜一通,恕罪恕罪!」
穿红衣的少女粉脸一绷,待要开口,那个穿白衣裳坐在石上的少女忽然轻启樱唇道:「凤妹,别怪人家,人家实在不知道你是甚么样的『掌门人』呀!」
穿红衣的少女怒容稍霁,满不高兴白了宗岳一眼,掀掀唇道:「连我『青城第十八代掌门散花女公孙小凤』都不认识,还背甚么臭剑!」
宗岳错愕一下,随又转对悟果失笑道:「掌门小师父,你听过这个『大名』没有?」
悟果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只听过『青城派公孙大娘』之後有『铁观音公孙兰』,至於这位女施主的大名,尚是初次拜闻——」
散花女公孙小凤听悟果提到「铁观音公孙兰」,霎时眼眶一红,跺脚喊道:「你说的『铁观音公孙兰』就是我娘,她被『十绝魔君』的七弟子『七海毒蛟蓝海臣』害死了!」
说着,忍不住泪珠潸潸直流,嘤嘤哭泣起来。
宗岳见她忽然哭起来,而且愈哭愈伤心,心里有几分相信,但碍於初见面,男女授受不亲,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劝解,不觉呆呆站着发楞。
公孙小凤哭泣中见宗岳不言不动,误道他还不相信,恨牙牙地探手入怀掏出一颗七彩耀眼芒辉四射的夜明珠,恨声道:「你还不信么?你看这是甚么东西?』
宗岳虽没见过她掌心托的那颗夜明珠,但青城派掌门信物「七彩夜明珠」却早已听师父形容过,这下哪敢不信,连忙正容抱拳行礼道:「原来是青城掌门公孙女侠驾到,在下宗岳这厢有礼了!」
悟果也忙起身趋前合掌行礼道:「阿弥陀佛,小僧悟果,这厢拜见青城掌门公孙女施主!」
公孙小凤这才转嗔为喜,举袖擦泪破涕一笑道:「你们知道就好了,我也不怪你们!」
话完,似乎忽然想起一事,两颗水汪汪的眼睛慢慢睁大,手指宗岳和悟果喊道:「喂,你们两个刚才好像也『掌门人、掌门人』的乱喊,须知这不是开玩笑的,你们到底是甚么样的『掌门人』?」
宗岳和悟果相视一笑,各由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托在掌上玩摩。
「呀!少林派掌门信物『绿玉佛像』!」
「呀!终南派的『金牌令符』!」
公孙小凤惊得两眼发直,张开小嘴呆了半天,失声喊道:「怎么搞的,怎么掌门人都是小孩子呀!」
宗岳将「金牌令符」端放人怀,接口笑道:「是啊,真是无独有偶!」
公孙小凤登时玉容一板,胸脯向前一挺,叱道:「你说甚么?」
宗岳大惊,一揖到地,惶然道:「对不起,在下形容错了,应该是……应该是……」
仓猝间想不起妥当的措词,不禁俊脸涨得通红。
公孙小凤「噗哧』一声,开心地笑道:「算了吧!看你这副可怜相!」
说着回头向那个穿白衣裳的少女笑道:「芸姐,他们既然都是一派掌门,你也应该自己介绍一番呀!」
穿白衣裳的少女轻咳着点点头,慢慢由怀中取出一只白玉环,未语泪先流,晶莹的泪珠已一颗一颗滚了下来。
「啊!长白『天池寒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