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此时何时,你还有心情胡闹?”
一本和尚哈哈一笑,道:
“好的,好的,算我和尚放屁,且看罗侯公子那小子老迈之后,高洁下嫁给谁,且看云震将来,娶哪一位美女为妻?”
归隐农冷冷一哼,转面朝石小妹道:
“小妹,你既早已到了此处,咱们适才商议之言,你一定都听到了。”
石小妹吃吃一笑,道,
“商议什么啊?我一句也没有听到。”
归隐农眉头一蹙,强笑道:
“金陵王与罗侯宫有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之势,咱们得全力阻止此事,这是为武林正义,为天下苍生着想,姑娘身在武林,还得敌忾同仇,鼎力相助才是。”
石小妹星眸—闪,道:
“哎呀,那可糟啦!我这人平生就是对什么武林正义,什么天下苍生,一点兴趣都没有。”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不过,若是为朋友帮忙,成人之美,那还可以商量。”
归隐农心中暗道:
“久闻这丫头刁钻刻薄,果然一点不错。”
心念转动,不觉语塞。
但听一本敞声一笑,道:
“小妹,怎么说都是可以,就算云震想娶高洁为妻,以朋友的立场,请你帮忙。”
云震怒声道:
“大师少发妙论,成么?”
一本和尚瞪目道:
“成,我不讲话。”伸手一指石小妹,接道:
“她对武林正义和天下苍生没有兴趣,你死要面子,不肯以朋友的立场请她帮忙,我看你怎么办?”
云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转面一望石小妹,道:
“小妹。”但觉满腹言语,不知从何说起。
石小妹微微一笑,道:
“讲啊!我这里洗耳恭听了。”
云震脸上一红,道:
“金陵王的女儿,名叫高洁,我与她的确有一段渊源。”
石小妹截口笑道:
“这个我早已知道了,记得去年你们一马双骑,联袂南下,我一时糊涂,拦住你讲话,被人以“修罗指”暗袭了一下,害得我爷爷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保住了我这条性命,嗨!那一次真正危险,我至今想来,心头犹有余悸。”
云震轻轻叹息一声,道:
“此事在下也难辞其咎。”
石小妹连连摇手,道:
“哪里,哪里,都怪我自己,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一次死里逃生,我得了教训,人也长大了,你不看我规规矩矩,已经没有孩子气了?”
云震微微一笑,觉得她每一句话,似乎都有着弦外之音,但一时之间,又猜不透那言外之意,想了一想,道:
“过去的事,希望你不要计较。”
石小妹一本正经,道:
“我早已不计较了。”
云震道:
“至于今日之事,我确是为公,毫无私图,耿耿此心,天日可表。”
石小妹道:
“你是说‘太阳丹’么?”
云震点头道:
“正是此丹,不知物主是谁?”
石小妹道:
“我知道。”
云震啼笑皆非,道:
“尚请指教。”
石小妹沉吟了片刻,摇头道:
“没有用,那人脾气十分古怪,‘太阳丹’又很珍贵,他毕生只炼成一粒,除非我亲自去求他,他绝不会赠送给你。”
“那位高人是谁?”
石小妹道:
“告诉你也没有用,不说也罢。”
云震双眉紧蹙,道:
“那位高人住在什么地方,离此地远么?”
石小妹道:
“也不很远,快马加鞭,明日午前可以赶回金陵。”
云震怔了一怔,拱手道:
“那么就烦你跑一趟吧,我与你一道去,此恩此德,永志不忘。”
石小妹正色道:
“说不上恩德二字,为朋友效劳,两胁插刀,也算不了一回事。”
云震暗暗忖道:
“这丫头素来刁钻,难得今日发了善心,急不如快,莫让她反悔了。”
心中盘算,疾步越到一旁,牵来那两匹黄骡马,道:
“事,不宜迟,请上马吧!”
石小妹接过缰绳,正要登上马,忽然停住,道:
“此事不妥吧!”
云震微微一怔,道:
“何事不妥?”
石小妹道:
“纵是仇敌,一刀一枪,拼个死活就是,阴谋诡计,似乎有欠光明。”
齐小冬噗哧一笑,心中暗道:
“这计策原是你教我的,怎么又嫌不够光明了?”
云震心中也觉得奇怪,想她平日为人,巧取豪夺,强梁霸道,居然认为此事不够光明。
心头虽如此想,却不敢讲出口来,还是归隐农老练,插口道:
“眼前的江湖,道消魔长,罗候宫高手如云,咱们寡不敌众,又不能眼看着邪魔猖獗,正人灭迹,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虽然有欠光明,但目的纯正,居心无愧,也不怕人耻笑。”
石小妹点了点头,忽又面有难色,道:
“此计若是成功,那罗侯公子纵不羞愤而死,也无脸面做人,这仇可就结得大了。”
云震道:
“正邪不两立,纵无此仇,他也不会放过咱们。”
石小妹秀眉一蹙,道:
“可是,我的仇人是高洁,并非罗侯公子啊!”
云震微微一怔,心中暗道:
“讲来讲去,原来你还是在消遣咱们。”
石小妹见他面有怒色,不禁格格一笑,飘身上马,道:
“好吧,结仇就结仇,再做一次傻瓜吧I”
缰绳—抖,纵马疾驰而去。
云震见她说走就走,急忙飞身上马,来不及与众人讲话,匆匆追去。
此时日影西斜,已是申牌时分,石小妹纵马飞驰,顺着江岸,直向上游奔去。
云震策马疾追,道:
“小妹,如今可以讲出那‘太阳丹’的主人了。”
石小妹娇声笑道:
“到时自知,此时恕难奉告。”
云震大声道:
“地点总可说明吧?”
石小妹娇声笑道,
“当涂。”
云震暗暗怔道:
“当涂县,那是一两百里外了。”
申时刚过,天已黑暗下来,一轮浩月,高挂在东方天际。
天气干寒,夜风凛冽,那圆圆的冰轮,高悬天际,寒光映照大地,使得四外的景色,异常凄凉。
两匹马溯江而上,一直奔到子夜,石小妹突然伸手朝前一指,道:
“快到了。”
“不是说当涂么?”
石小妹抬起手臂,一抹额上的汗渍,道:
“此处已是当涂县境。”
云震心头大惑,纵目望去,断岸千丈,江涛无际,波光粼粼中,一片矶石,突入江心,月光映照下,景象凄迷,诡异之极。
石小妹道:
“此处即是牛渚山。”
云震恍然大悟,道:
“采石矶?”
石小妹笑道:
“正是,虞允文大败金兵之地。”
云震怒声道:
“咱们忙着求药,赶到此地干什么?”
石小妹吃吃一笑,双腿一夹马腹,那黄骠马奋起余力,疾箭般朝前奔去。
须臾,马临一片突崖,石小妹仰天一声长啸,一跃数丈,跳下了马背。
云震又惊又怒,勒住奔马,一跃下地,怒声喝道:
“小妹。”
石小妹吁了一口长气,道:
“干什么?”
云震强抑怒气,道:
“时间紧迫,咱们须得尽快求到‘太阳丹’,赶回金陵行事,不能耽搁了。”
石小妹掩口一笑,突然一指江心,道:
“瞧,人不在那儿,有胆子你自己去求,瞧你不被扔入江中才怪哩!”
云震先是一怔,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不禁吃了一惊,道:
“咦!怪事!”
原来那采石矶突入江中,此际,在那最为突出之处,赫然坐着一人,看那样子,似是趁着月色,冒着江风,正在临江垂钓。
这时,马蹄声息,江涛拍岸之声,不绝于耳,那江心垂钓之人,纹风不动,似未发觉两人到来。
云震暗暗忖道:
“此人选着这种时间,这种地点,独自在此垂钓,不是高人,也必是雅士。”
心头念转,不觉肃然起敬,低声道:
“小妹,时间不多,咱们快点下去。”
石小妹抿嘴一笑,理了理耳鬓的散发,道:
“好吧,你先走,我跟着你。”
云震道,
“小心了。”
撩起衣衿,飘身跃下。
石小妹跟随在后,二人足点岩石,飘身下降,转眼踏上了矶石。
一到矶上,顿觉江涛震耳,水花溅衣,疾劲的江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寒风挟着水雾刮在脸上,又湿又痛,极为难受。
云震不敢耽搁,当下满怀敬畏之心,诚惶诚恐,迈步朝矶头走去,石小妹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在后。
来至近处,看清了那临江垂钓之人的背影,只见那人满头白发,银光闪闪,高瘦的身材,穿了一袭灰布长衫,背挺腰直,席
地而坐,面对江心,左手执着一根拇指粗细,长约丈许的紫竹钓竿,聚精会神,正在等待鱼儿上钩。
云震屏息而立,等了片刻,见那老者毫无动静,只得躬身一礼,道:
“小子云震,拜见长者。”
那老者恍若未闻,过了许久,依旧不见回应,连头也未曾转动一下。
云震忽然想起,留侯张良初见黄石公的情形,心中暗道:
“我口称拜见,却不行拜见之礼,实非对待长者之道。”
当下双膝一屈,跪了下去,道:
“小子云震,叩见长者。”
那老者毫不理会,依旧目注扛心,寂然不动。
云震暗暗忖道:
“这老者临风而坐,稳如山岳,显然有一身上乘武功,总不会耳目失灵,未曾听到我的话吧?”
倏地,那老者钓竿一扬,原来钓着了一条长达尺许的大鳖。
他这钓竿长约丈五,钓绳却长达三丈,老者左手钓竿一扬,右手已抓住大鳖,取下钓钩,拿着那大鳖审视了片刻,忽又将那大鳖扔入江中,钓竿一挥,重新开始垂钓,举止俐落,手法极为熟练。
云震长跪不起,待他二次垂钓时,始才说道:
“小子云震,叩见长者,打扰清兴,尚乞恕罪。”
寂然片刻,依旧不见老者回应,云震不禁大为忧急,一时间,惶然无主,转面朝石小妹望去。
石小妹嗤的一笑,突然猛一跳脚,娇声叫道:
“爷爷。”
云震眉头一蹙,暗道:
“好啊!原来是你的祖父,如此作弄人,也未免小家气了。”
突然想到,眼前这老者,即是名驰江湖的王屋老人石田,急忙收摄心神,静观他的反应。
只听那石田冷冷嗯了一声,身子依然未动。
石小妹突然奔了过去,伸手夺那钓竿,大发娇嗔道:
“人家衣衫和头发全浸湿了,你到底讲不讲话?”
石田右手一抬,抓住下石小妹的手腕,冷冷说道:
“爷爷心情不好,你自己去玩吧!”
石小妹顿足叫道:
“有外人在场,你知道么?”
石田冷冰冰说道:
“爷爷不见外人!”
石小妹呆了一呆,双目之内,倏地迸出两行热泪,挣脱手腕,转身疾奔而去。
讵料,石小妹奔出丈许,突然放声大哭,双足一顿,猛然朝江中跃去。
云震大惊失色,叫道:
“小妹。”
纵身一跃,疾扑过去。
他见机虽快,但相隔太远,一把未曾抓住,眼看石小妹跃出两三丈远,即将坠落江心,与波臣为伍,忽听嗡的一响,石田那钓竿反手一挥,看也未看,钓钩突然钩住了石小妹腰带,将她拉回了原地。
石小妹双足落地,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道:
“让我死啊,我要去见爹和娘,我不要活,我要……”
云震心神一惊,暗道:
“难道这石小妹父母双亡,是个孤女不成?”
忖念中,那石田已然站起,缓缓转过身来,凄迷月色下,只见他垂胸白髯,根根颤动,那皱纹隐隐的脸上,满布着凄苦之色,云震目光一触他那面容,忍不住鼻中一酸,眼眶一热,流出泪来,
石田移步上前,双手将石小妹拥入怀中,缓缓说道:
“并非爷爷不顺从你的心意,只因……只因这小子不是性情中人,爷爷见事比你透底,所以……所以……”
石小妹伏在祖父怀中,嚎啕痛哭,那哀戚的哭声,打断了石田未完之言。
云震忽然心动,忖道:
“他说的小子是谁,难道……”
他不敢往下想,陡地,一股凉意起自足底,直向胸口冲来。
石小妹胸中,似有无尽的委屈,只听她哀哀痛哭,久久不停,一直哭了顿饭工夫,才泪尽力竭,抽抽噎噎,委委屈屈地停止下来。
石田浩叹一声,突然转过身来,双目炯炯,打量云震一眼,冷冷说道:
“是你要见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