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铁衣安详的道:“告诉我,要如何‘交待’法?”
孟明悍然道:“请罪赔补,或是手底下再见真章!”
转向符瑞,燕铁衣道:“符兄,你这位伙计的话,作得准么?”
符瑞冷凄凄的道:“这要看你是个什么答复了。”
燕铁衣笑道:“我的答复是——请罪赔补当然办不到,手底下见真章也最好免了。”
孟明厉烈的道:“你什么意思!蔑视我们?”
摆摆手,燕铁衣道:“稍安毋躁,孟兄,便说穿了吧,要我‘请罪赔补’,别说多少年
来我从没有这一套,只二位的身分,恐怕也承担不起,至于动武,我很坦率的奉告二位,为
了你们好,千万不要尝试,休言是二位,即使贵庄所有的护院武师参加联合起来,亦非我的
对手!”
孟明大叫:“好狂徒!”
燕铁衣道:“我说的是实情,不是狂言,孟兄。”
嗔目如铃,孟明咆哮:“符老大,我们‘做’了他!”
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你们甚至不搞清楚我的来意,就无端替你们的主子得罪客人?”
符瑞急忙一伸手阻止了孟明的冲动,恶狠狠的道:“别再打哑谜,朋友,明白说吧,你
到底来此的目的为何?”
燕铁衣道:“同你们庄主人商谈一件大事,事情的内容,不便说与二位知道。”
脸色阴沉,符瑞道:“我们太爷事务烦忙,少有空暇,除非极端重大的事情,他例不接
见,朋友你一不肯言明所求为何,二不能表示身分,我们怎能随便放你进庄里去,万一发生
什么变故,我兄弟们可担当不起!”
燕铁衣道:“尚烦代为通告一声,能否赐见,你们庄主自会决定。”
符瑞冷冷的道:“到现在为止,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可带有名帖?”
孟明憋着一口怨气道:“十有九成不是好路数!”
燕铁衣心平气和的道:“我没有携带名帖的习惯,但我认为,我的姓名或者可使贵庄主
唤起些许记忆,因而加以赐见亦未可定!”
符瑞挑着眉毛道:“说吧,你的尊姓大名。”
燕铁衣道:“燕铁衣。”
在嘴里念了一遍,符瑞有些惊疑不定的问:“燕铁衣?你,你是那一个燕铁衣?”
笑了,燕铁衣道:“天下之大,还会有第二个燕铁衣么?”
退后三步,符瑞神色大变,连嗓门都有些发抖了:“北六省的黑道首脑,‘楚角岭’
‘青龙社’的大当家——你可是那个燕铁衣?‘枭霸’燕铁衣?”
燕铁衣露齿展颜:“正是不才。”
符瑞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唇角肌肉的抽搐,眼皮子的跳动,他的音调越来越哑、越来越
窄:“你……你……呃,来这里,可是别有企图﹗”
一边的“铁戟”孟明,先前的那种气焰业已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却是无限的惊恐与怯
惧,他直感到颈窝一阵阵的发麻,额头上,手心里,冷汗涔涔,他鼓圆着眼,微张着嘴,楞
楞的望着这位威震江湖的黑道巨擘,过度意外的震撼及尴尬,已使他连句话也说不出了。
前倨后恭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尤其在形势上非得如此不可的时候,孟明知道,凭他
自家这点分量,要与燕铁衣来做比较,简直连提都甭提,对方伸伸小指头,就能点碎了他,
但是,他却逞狠在前,恐惶于后,心中不甘,又半点“则”没有﹗
燕铁衣叹了口气,道:“符兄,你们替有钱人家守荷包守得太久了,无形中便也沾染了
那种守财奴的恶习,以为人人来此都是想敲诈勒索的,其实贾致祥财产丰厚是不错,但也不
是天下人皆为穷鬼转世,日子过得去的亦为数不少;就算人穷吧,有许多也穷得有骨气,不
亲不故,无缘无由,便跑来耍赖使刁要小钱的角色到底还不多,至于我,生活尚堪温饱,并
无冻馁之虑,来见贵庄主人,纯系有事相商,没有什么其它‘企图’,你大可放心。”
干干的咽了口唾液,符瑞期期艾艾的道:“既是燕大当家如此说法,我便试着通报上去
看……”
燕铁衣道:“并请附告贵庄主人,我不是来揩油占便宜的,他最好能够拨‘冗’接见!”
急忙回头,符瑞交待道:“老孟,快去禀告太爷,就说‘青龙社’魁首燕大当家求见!”
孟明无可奈何的答应一声,匆匆转身奔入门去。
搓搓手,符瑞强颜笑道:“燕大当家,且请入内奉茶稍候。”
燕铁衣下了马,昂然道:“我的坐骑符兄派人照顾。”
符瑞朝着站在一边的那几个灰头土脸的手下一瞪眼,叱道:“你们听见了?莫非还要我
一个个的请?”
几个狠狈不堪的庄丁赶紧诚惶诚恐的走了过来,四五个人侍候燕铁衣的一匹马,小小翼
翼的牵入门去。
符瑞躬腰,一伸手:“燕大当家请。”
燕铁衣凛然的道:“在我尚未亮出身分之前,符兄,我可以走小门,但在我表明身分来
历之后,对不住,走这小门就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了﹗”
符瑞窘迫的道:“大当家是说?”
燕铁衣微笑道:“北地绿林的盟主,‘青龙社’的魁首,是不能躬腰侧身于窄门的,符
兄!”
暗里咬咬牙,符瑞硬着头皮朝门楼子上叫:“启开大门!”
片刻后,两扇沉重的大门缓缓启展,面对大门的是一条蜿蜒向前,纯以“白云石”铺设
的四尺小道,小道两侧,或是繁花如锦,或是幽林含翠,入眼即是一片清雅的韵致。
一座座的楼台,一幢幢的亭阁,便在花木掩映中现露出它的碧瓦朱檐,飞角雕栏,而每
一座楼阁之间,全有曲廊相连,幽径互通;曲廊幽径,错接串贯,于青翠的林木,古拙的假
山奇石与缤纷的花丛里隐现,静中有雅,清丽脱俗,确是一处充满奢华意味的世外桃园!
燕铁衣被请到小路旁的一幢精舍中小歇,便只是这幢有着客室作用的精舍吧,也布置得
华丽巧雅,高贵堂皇,强似一般富家的厅堂了。
坐在一张上垫精编篱席的紫檀木太师椅上,燕铁衣流览着房中精美华贵的陈设,不觉吟
道:“白玉为堂金作马,财倾半国是老贾……”
打横相陪的符瑞尴尬的笑道:“这不知是些什么无聊人编造出来的歌诀谚词,实在夸大
渲染了……”
燕铁衣道:“一个人的财势太过丰足,自就免不了受到某些渲染附会的影响,或褒或
贬,总也是人性中嫉妒抑羡慕的下意识发泄……”
符瑞解释道:“我们太爷家当富厚是不错的,但却不似外面流传的那等‘玄’法,他们
有些人已把我们太爷描述成家藏‘聚宝盆’一样取用不竭了……”
燕铁衣笑道:“关于贾先生的财富情况,我知道得很清楚。”
符瑞不大自然的道:“哦,大当家的倒很仔细!”
燕铁衣道:“你不要误会,符兄,由于我在黑道上的势力广布,我会知道许多一般人所
不知道的事,但也只是知道而已,并非意味着其中有什么特别作用。”
符瑞忙道:“大当家言重了,言重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燕铁衣闲闲的道:“符兄,你是‘十全山庄’的首席门卫,看来门卫之属还为数不少?”
符瑞干笑着道:“也不算太多,不算太多……”
对于燕铁衣,符瑞像是相当顾虑,有些话,他不大愿意说,燕铁衣是老江湖了,如何会
察觉不出?他只是感到很好笑,因为似他方才那一问,只是随便聊聊的性质,以他的功力来
说,若要对“十全山庄”不利,则类同符瑞这种角色的”门卫”,多几个少几个,实则并发
生不了什么作用。
无所谓的耸耸肩,燕铁衣道:“听说,庄子里的保镳院也有很多?”
符瑞点头道:“总合起来,约有二三百人之谱……”
柳残阳《枭霸》
第四十一章 金玉堂 堆金砌玉
燕铁衣不禁莞尔了。因为,他早经查询,‘十全山庄’的保镳护院,人数虽然可观,却
只是百余名上下,并不似符瑞口中说约有二三百人之多,符瑞之所以如此夸大,动机极为明
显…乃是在向飞铁衣暗示他们的力量,造成一种形势,以求戒阻燕铁衣可能的什么行动。实际
上,燕铁衣没有什么其它意图,至少,目前没有。燕铁衣这一笑,符瑞竟脸色泛赤,他吶吶
的道:“大当家,我可是有什么失言之处?”燕铁衣道:“没有呀,你觉得那裹说得不妥么?”
符瑞苦笑道:“约莫是面对大当家如此喧吓的人物,太过紧张了。”自椅上站了起来,燕铁
衣站到窗口,淡淡的道:“无妨轻松,符兄,没有什么可紧张的,我也只是一个凡人,与任
何凡人一样的凡人。”符瑞跟蓍站起,道:“大当家太谦了。”忽然燕铁衣道:“符兄,我
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不安的趋前一步,符瑞忙问:“什么事?”燕铁衣道:“山庄之
内,范畴辽阔,楼阁屋宇俱皆分散筑立,虽有曲廊窄径相连,为什么不开可供车马行驰的大
道衔接?那岂不是方便得多?”
符瑞舒了口气,道:“理由很简单,我们太爷生性爱静,最烦车马嘈嚣之音,所以不建
大路,便是有意不让车马奔行于庄内,图的只是个安静。”“哦”了一声,燕铁衣道:“那
么,在如此广阔的庄子裹,大家都是步行来往?”符瑞道:“习惯了倒不觉什么,尤其我辈
练武之人,更是视同等闲。”燕铁衣道:“我不是指各位,莫非连贾致祥也受得了这种奔劳
之苦?”符瑞解释道:“太爷极少出庄,甚至连他的居住的‘金玉堂’大门也不多迈,太爷
若要进出庄子或前往庄内各处,都备有特制的软轿坐用,不但太爷本身备有六乘软轿,连内
府的夫人、姨娘、公子小姐们各有专属软轿。”燕铁衣笑道:“这确是要比车马奔驰的声音
安静得了,只是,稍慢了点。”舐舐唇,符瑞道:“慢点无妨,好在庄内景致如画,红绿相
映,林荫鸟语之间乘轿而行,也是一种乐趣。”燕铁衣正要说话,悬挂在房间中央的一只水
晶串,忽然轻轻摇动起来,大小的晶体碰撞晃荡,七彩折光下,更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向声
来。这时,燕铁衣方才发觉那根通过雕花承尘,悬吊水晶串的一根银丝,居然是可以扯动
的,而且,除了装饰之外,更有传递信息的作用。符瑞一听声音,我们太爷己在恭候驾临
了。”燕铁衣笑道:“颇觉荣幸。”拉开门,符瑞躬身道:“大当家先请。”指了指垂悬于
承尘之下的那串水晶饰物,燕铁衣道:“这玩意设计得很巧妙,独具匠心。”说蓍,他大步
走出屋外,由符瑞陪同,沿看那条‘白云石’小道朝上行去。一路上,燕铁衣觉得他不只是
徜徉于一座庄院,他更好象在走过大内禁宫,或是什么王府候的内苑后园。一幢幢的楼,一
座座的阁,这边是八角亭,那边是三层台,形式各异,争奇斗胜,而花封庭园布置亦恰到好
处,金碧辉煌中点缀蓍雅麉清幽,真个气象万千,人间天上。”走蓍,燕铁衣赞叹的道:
“铁的只是祥云缥缈,彩光如虹了,若再加上凤凰栖枝,麒麟徜徉,这里就是啦。”符瑞不
解的问:“就是什么?”笑笑,燕铁衣道:“西天的极乐之境。”有些哭笑不得,符瑞却只
好干笑道:“大当家谬誉了……”前面一条岔道口,孟明早已等候在那边,一见二人来到,
匆匆迎了上来。符瑞问道:“太爷在那里接见燕大当家?”孟明道:“还是‘金玉堂’的
‘五福轩’。”面朝燕铁衣,符瑞欠身道:“司职在身,不克陪侍左右,下一程便由孟明带
引,前往‘金玉堂’晤见太爷,大当家包涵则个。”燕铁衣道:“偏劳二位了。”符瑞转向
来路之后,孟明略现窘迫的道:“请大当家随我来,前面岔路尽头,即是太爷所居之‘金玉
堂’很近了!”燕铁衣道:“劳驾。”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那条小路上,燕铁衣发现前行的
孟明,频频回头向他注视,却在四目相触之际又赶忙缩回视线。加快两步与孟明并肩而行,
燕铁衣奇怪的道:“孟兄,我脸上有什么不对么?”孟明忙道:“不,不,没有什么不
对……”燕铁衣笑笑,道:“你老是回头朝我脸上看,我还以为脸上那里抹上灰污啦。”吞
了唾液,孟明嗫嚅的道:“有个问题……大当家,不知是否可以请教?”燕铁衣道:“但说
无妨。”孟明迟迟疑疑的问:“不知大当家今年……呃,贵庚?”这是个老问题喽,燕铁衣
熟练的道:“三十出头一截啦,孟兄。”睁大了眼凝视燕铁衣,孟明好久没有出声。燕铁衣
加重语气道:“不假。”孟明嘘了口气,道:“老实说,大当家,我看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