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茶,来两碟红豆八宝糕!”
“哎,好。客官稍等,马上就到。”那小二应了乐颠颠地跑下楼去。
倒是聚在中央的人都不禁皱著眉头看了两人一眼,眼中分明就是在责怪东篱暄打扰了他们的思绪。
东篱暄难得心情极好,也不计较,反而压低了声音跟寒落道:“不知道他们在对什麽对子呢,每个人的脸都是绷著的,就中间那个乐。”
“那肯定是因为他是出对子的人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那小二一手捧著两碟精致的糕点,一手提著个壶,麽指食指中指还捏著两个杯子,走到两人桌前,张罗了起来。发现东篱暄的目光不时看向中间,忍不住道:“二位少爷不参加看看?那边那位爷可厉害了,就是那个黄衣的,已经连续三个上联没人对出来了。”
“哦?现在这个是什麽?”东篱暄一边问一边打量著小二说的那人,只见那是个黄衣青年,看去不过二十五六,手上摇著把纸扇,脸上微微带点倨傲。
小二想了想,道:“好象是什麽一堆古木都是枯的……小的也不记得了。”
那边的黄衣青年似乎是听到了,禁不住扬声道:“什麽一堆古木都是枯的!是一对古木皆枯树!”
此话一出,那边寒落便忍不住笑了出来了。
“笑什麽笑!”黄衣青年脸上一红,喝道。
寒落接过东篱暄递到手中的杯子,轻轻呷了口茶,道:“小二哥也没说错啊,不是吗?”
这一下,连东篱暄也忍不住笑了。
“你!”似乎是发现了什麽,那黄衣青年突然便静了下来,冷冷一笑,“原来是个瞎子,难怪,原来是真的有眼无珠,本少爷不跟你计较。”
“胡说什麽!”东篱暄心中一怒,脸色顿时沈了下来,一旁的小二被他那脸色一吓,手也不禁一颤。
“暄少爷。”寒落低低地唤了他一声,东篱暄回过头来,见他的脸色微白,心里一软,脸色也不禁柔和了下来。
“早知道不上这来。”东篱暄夹过一筷红豆八宝糕放到他碗里,“试试这糕吧。”
寒落微微一笑,也没吃,只缓缓道:“不过是一个拆字联罢了……未央怨鸟醉鸳鸯。”
“这……”那黄衣青年脸色一变,便听到身边那一众书生连连称好了。“哼!碰巧罢了!十月十日朝中坐。”
寒落想也不想:“一山一石岩上观。”
“山夹峡水,一路猿声听两岸。”
“水点冰山,两眸雪影看一天。”
那黄衣青年有点坐不住了:“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冶冶。”
寒落却越是慵懒,细细将那糕点送进口中,才道:“风风雨雨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
黄衣青年想了片刻,终於开口,连声音都有点颤了:“想当年,矢知母,别莲子,走了几个月季,过了多少生地,到了沙苑,一路上斩荆芥,披蒺藜,满道桔梗。”
寒落微微一愣,一时间也没接下去。
“怎麽,接不了了吧?”黄衣青年哈哈一笑。
东篱暄看向寒落,却看到他脸上只有一丝惊讶,不禁低声问:“怎麽了?”
轻轻摇首,寒落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俏皮的笑意,他微微侧了侧头,转向那青年的方向:“这对子,不是你出的吧?”
黄衣青年被他这麽一问,愣了愣,便道:“你只管对,是不是我出的与你何干!”
“不过是嵌了些药名罢了,只是不懂药的人,倒也是难对……”
“不行了吧?”黄衣青年听他这麽一说,顿时一喜。
“到如今,心甘遂,酬远志,经历千离百合,赢来万家合欢,又茴香里,半途中赏红花,走熟地,路路皆通。”轻轻的一句,在安静的思归楼上,却是字字清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气粗了,那句子便要被吹散了一般。
黄衣青年怔怔地看著了寒落,好半晌,终於吐出两个字:“佩服。”也没多留,转身便走下楼去。
留下一楼的人,还是呆在那,许久都没作出声来。寒落和东篱暄倒是没在意,又是一阵,那些书生才似乎恍然大悟地相互说著些什麽,不一会儿也便走光了。
“我就说你那一点,可以拆了那些才子的招牌了。”见人都走了,东篱暄才笑著道。
寒落也没否认什麽,只是淡淡一笑:“他们算什麽才子,我以前见过的,比他们厉害多了。”
“哦?”东篱暄看著他,眼中满是兴趣。藏禁楼耽美论坛(zadm)
似乎察觉到自己说了些奇怪的话,寒落习惯地抿了抿唇,低下头来,好一阵,才开口:“暄少爷……”
“我说过你可以叫我名字。”东篱暄打断他。
“都一样,还是叫少爷为好。”寒落没依他,只是问,“你今晚为什麽特地到江府去带我出来?”
“你想知道原因?”东篱暄一扬眉。
寒落点了点头,等著他说。
“那天的事,我也没遇过,不知道你是那样想的,实在很抱歉。”东篱暄却没有说出原因。
这是他这晚第二次向寒落道歉,寒落愣了愣,怎麽也想不到这几可称作天之骄子的东篱家大少爷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也不知怎麽应对。
幸好东篱暄也没等他说话,又自说了下去:“回去後这事一直让我心绪不宁,想了十天,终於还是想出这麽个笨法子。”
“呃?”
“他们看轻你,是因为你的身份,那麽我就多给你个身份,今天我这一去,他们就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了,虽然也没什麽了不起,可是那些人本来势利,自此之後,巴结你也来不及,自然就不会再看轻你了。”
寒落听著他兴高采烈地说完,也没什麽表情,只是一垂眼:“暄少爷其实不需要这样……寒落原本那样子,也很好了。”
察觉到他的话似乎突地见外起来,东篱暄不禁皱了皱眉:“你不高兴?”
寒落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一笑,摇头:“怎麽会,暄少爷把寒落当朋友,那是寒落的荣幸。”
“不过我真没想过你真的怎麽厉害,我看和昕比起来,也一定不会逊色。”
“寒落哪敢和昕少爷相比。”
“我说可以就可以。”
寒落又是一笑,没再说话。
四 玩笑
走出思归楼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大街上的人虽然没散尽,却已经变得稀少。
东篱暄将寒落送回江家时,江家门口却是灯火通明,远远看去,便看到江子寻正带著管家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著,一见到两人的身影,便已迎了上来。
“暄少爷。”
“子寻兄,今晚把寒落带了出去,你不会怪我吧?”东篱暄看了看寒落,便转头问江子寻。
“哪敢哪敢!暄少爷将小落带去,那是小落的福气。”
“没那麽严重,寒落很聪明,你们总把他留在家里,那是抹杀了他的才华啊。”东篱暄还想说下去,却突然感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下意识回头一看,果然是寒落。
只听他低低地道:“今天晚上真的很开心,谢谢暄少爷。”
不知为何,就在听到寒落的话时,东篱暄的心没来由地一紧,冲口便道:“我明天还来。”
寒落愣了愣,微微抬头,眼中更是茫然。
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东篱暄笑了笑:“反正你也没事,我还打算游一下扬州呢。”
“暄少爷要游扬州,不如小人……”江子寻插嘴道。
东篱暄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不必了,商行的事,还有劳子寻兄多费心。别馆里要找人带我去游扬州不难,我只是想找个学识之士一同谈天说地罢了。”
“是……”
“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告辞。”又看了看寒落,东篱暄这才慢慢转身离去。直到听到江府的门关上了,才加快了脚步。
夜凉如水,周围一静,便觉得有点冷了,天边的月似坠未坠,照得地上一片昏暗。
东篱暄一路走去,心头却不自觉地想起一个晚上的事。寒落那浅浅的笑意,还有那些脱口而出的谜底和对子,那茫然的眼中闪过的一缕缕神思,似乎就是一丝一线交织的网,让他不自觉便浸了下去。
回到别馆,里面倒还是点著灯,远远便听到东篱昕的声音,似乎含著点怒气。走近的时候却不见有声了。
迟疑了一下,东篱暄还是走进了里屋,只见里面就两个人,东篱昕抱胸坐在太师椅上,唇紧抿著,微微偏著头,看著一旁的桌子,却显然在想著别的事,而催云垂手立在他身旁,恭谨地低著头,脸上没任何表情。
轻咳一声成功地引起两人注意,东篱暄刻意地笑了笑:“怎麽了?”
催云自然是不会回答的,只是唤了一声:“暄少爷。”
“昕,灯会不好玩?怎麽臭著一张脸了?谁惹我们昕少爷不高兴了?”
“还能有谁!”东篱昕气冲冲地应了句,别过头,“不说这个,哥,你今晚出去了?”
有意无意地扫了催云一眼,东篱暄才点了点头:“和别人去灯会了。”
“哦?听说灯会里出了两个才子,一个不留神就在思归楼把扬州城第一才子败了,难道就是你?”
东篱暄微微诧异:“那个是扬州第一才子?不会吧!”
“果然是你……那另一个是谁?我都不知道哥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呢!”东篱昕看著哥哥的表情,终於忍不住笑了,脸上的阴晦一扫而尽。
一想起寒落,东篱暄就来劲了:“这个人你也认识,不过我猜你一定想不到是谁。”
“哦?我也认识?”东篱昕看著东篱暄,见他脸上一副神秘的表情,眼角处却含著笑意,不禁越加好奇了。
“对,你猜猜。”一眼看穿自己弟弟的心思,东篱暄更是卖关子。
“我也认识的……难道!”东篱昕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思索著,猛地一个念头掠过,他不自禁地失声叫道。
察觉到他的异样,东篱暄微一扬眉:“想到谁了?”
东篱昕先是看著哥哥好一阵,又回过头去看催云,催云先是愣了愣,随即还了他一个东篱暄看不懂的眼神,这才听到东篱昕笑著问:“该不会是江家的那个小舅子吧?”
“你居然能猜到是寒落,难道今天晚上你见到我们了?”
东篱昕看了看别处,似乎是要掩饰什麽似的,随即便道:“扬州城里我和你都认识的人才那麽几个,看你那表情,还说什麽我一定猜不到,那肯定是有什麽特别的人了。这些人里头,最特别的莫过於江家的小舅子了。”
“不愧是状元爷啊。”东篱暄笑著打趣,“不过你肯定不知道,寒落的本事实在了不起,如果他不是眼睛有事,肯定能你争个长短。”
“是吗?那倒要会一会啊。难得东篱家大少爷如此赏识。”东篱昕却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东篱暄看他那样子,摇摇头:“我说昕啊,难得出来,就别蹦著脸,又不是对著那些老头,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哥哥是在心疼自己,东篱昕笑了笑:“是是是,就你放得开,平时那些架子什麽的全放下来了,我道行未够还不行吗!”
“明天我约了寒落去游扬州,你要不要去?”
“明天?不是说後天就回山庄了吗?”
东篱暄站起来:“晚个一两天又不会死人的,肆阳唤雪很优秀的。何况,姨丈皇上不是都让你出来散心麽,你那麽急著回去干什麽!” 他边往房间走边道,“明天早起,我先回去了。”
看著东篱暄的身影消失了,东篱昕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便不见了。他看了看催云,催云没说话,还是那个恭谨的架势。恨恨地咬了咬下唇,东篱昕终於撇开了头:“算了。”
也不知他是指什麽算了,催云表面一动不动,却暗暗地,握著的拳头松了松。“暄少爷你之前要查的事,唤雪来了信了。”
“哦?”东篱昕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惊喜。
催云从怀中拿出一笺薄信,递了过去。
东篱昕接过来,将信捏在手中,好一会才展开,一定神,脸色便变了。
淡薄的阳光洒落下来,一切就仿佛披了层淡淡的轻纱,似乎隔绝了尘世的繁华,显得宁静而悠远。
风微微掠过,似乎连水面都无法拨弄,只有发丝在两鬓翻飞,带著一抹扰乱人心的肆意。
东篱昕就这样一直站在画舫的一头,看著东篱暄和寒落在另一头低声说笑著什麽。
“云,记得那年山庄里传的那些话麽?”又是静默了一阵,东篱昕微微仰头,问立在身後的催云。
“大小姐下了命令谁都不许胡说,所以属下没听到。”催云恭身道。
东篱昕白了他一眼,幽幽道:“什麽胡说,结果还不都成真了。你看那些江府派来的人。”
催云依言抬头看去,画舫两侧站的多是江家派来伺候的下人,靠著那头的两个丫鬟,目光死死盯著寒落,目光中竟然尽是鄙贱。“暄少爷的意思是?”
“一样的。”东篱昕只轻轻说了三个字,便没再继续了。径自站了起来,一合眼,唇边便流出一缕笑意,向那头的两头走去。
“寒落。”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寒落先是微微一镇,随即向声音来处转了过去,浅浅一笑:“暄少爷。”
“难得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