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公子……
羿宵的笑声响起:“一儿,不要叫了,乖,过来。这种下人,根本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花无颜在一旁几乎呆住了,虽然早知道他不是好人,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结束了一条人命。这时听到他的话,心中一惊,向寒落看去,只见他似乎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过去扶著他,强自镇定下来,盯著羿宵:“你以为你是王爷就能为所欲为吗?只要有我在,你休想伤害小落。”
羿宵哈哈一笑,仿佛她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似的:“除了我的一儿,其他人的命,我不在乎。”
花无颜感觉到寒落微微一颤,然後自己被推开了,她心中一惊:“小落!”
寒落没有应她,向一边退开,离羿宵离花无颜都只是几步之遥。
“我不会跟你走。”话音很轻,在场的人却竟也听到了,又慢慢静了下来。
羿宵脸色一沈,却又笑了,温柔地道:“一儿听话。你一直都很听话的对不对?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寒落垂著的手突然举到了胸前,碰在一起,宽大的衣袖遮掩下,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花无颜心中却猛地泛起一抹强烈的不安:“小落,你干什麽!”
“我绝对不会再回去。”还是很轻的话语,他的手却突然一晃,就一瞬间,花无颜和羿宵都看到了在阳光下,有一抹银光一闪而过。
“小落!”
“一儿!”
不同的叫唤同时冲口而出,然而,结果呢?
在场的人没有谁看得清。只知道眼前一花,再看时,那芙蓉谱的台柱身上,已经一片殷红。他的小腹上,赫然插著一把匕首。
避开了心脏,却终究阻止不了。因为,那个人对於死亡,早已没有任何迟疑。
花无颜尖叫一声冲过去接住了他划落的身体,低头想去看却发现他竟然在笑。那是她,四年来未曾见过的笑容。灿烂得仿佛没有一丝污垢。
“小落,小落!”她只能不断地唤他。
“马上把他给我,王府里有最好的大夫!”羿宵插话,脸色竟也变得青白。
“不、回、去。”寒落一字一句地道,虚弱,却坚定。“一儿……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在了王府……我、我不……你要我的话……我,把命、给你吧……”
花无颜听得眼泪直流,看著他伤口处的血不断地流下,即便点了|穴道也止不住,似乎带著他的生命一般。“小落,别说了,别说话了。你撑著,我们回去,不会让你再回羿王府的……不会的……”
“你把他给我!”羿宵的声音拔高,眼也红了。
“我师承江湖中的鬼手神医,我自会救他,用不著你操心!”花无颜几乎是尖叫出来的,恨恨地看著羿宵,“你滚!马上滚!我不管你是什麽人,马上离开!这里是我们芙蓉谱的地方!”
羿宵也发狠了,走过来便想抢。花无颜一手抄过寄儿背上的剑一挥过去:“你滚!四年前你已经害他死了一次,四年後你还要杀了他才甘心吗?”她大吼著,心中惊惶不已,因为她已经可以感觉到怀中人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
羿宵怔在了那里,迟疑了一下,才说:“救他……如果他死,我灭了你芙蓉谱!绝非戏言!”话音一落,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可能!不可能……”听著花无颜的话,东篱暄只是摇头,可是,什麽不可能,他却没有细想。“他明明是……怕死的,怎麽可能!”
“那只是因为他答应了别人罢了!他拼命地守护著可以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可是你……可是你却全部都毁了!他的琴,他的心……都是你毁了!”
东篱暄突然冷笑了起来:“琴?又是琴?你要骗我到什麽时候?只是说著琴,太可笑了吧!”
“你不信?”
东篱暄又笑了一声:“那你接著是不是告诉我,他快要死了,让我去见他呢?”
“东篱暄!”花无颜似乎想骂,却又忍著,“是……”
东篱暄哈哈地笑了出来:“又是什麽把戏?你不是说你师承鬼手神医吗?他老人家要活的人,从来没有死的,难道你还救不了一个只挨了一刀的人?这谎话也太愚蠢了吧!”
花无颜用力地握了握拳,不愿再看他冷笑的脸:“半个月差点没命,醒了以後又不好好休息,本来身体就差,再插那一刀……何况他……根本没有生存的意志。”
“他要死你又何必拦他?”东篱暄悠悠地问,不断地告诉自己,都是谎话。
是的,都是假的。怎麽可能是真的呢……都是假的……一定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吧……
“东篱暄!”花无颜的声音中尽是悲愤,话一出口泪又流了下来,好半晌她才哽咽著道:“血怎麽也止不住,昨晚就发起了高热,昨天羿宵走後,他昏迷过去就没清醒过了……只是不停地叫你的名字……我还能怎麽样?你教我!求求你……去见见他……如果他有事……就算拼了命,我也一定会杀了你给他陪葬!”
“能杀得了的话。”东篱暄无所谓地一笑,“你走吧。”他说著,手一送,竟将花无颜从窗口往外送了出去。
“你会後悔的!”门开了,东篱昕就站在门外,双手抱胸,看著窗那边头也不回的花无颜,话却是对自己哥哥说的。
“你听到了?”东篱暄一扬眉。
“是,从她开始哭就听到了。”东篱暄淡淡应道,又重复了一遍,“你一定会後悔的,哥。”
东篱暄嗤笑一声:“她的话你信了?”
“那个我不管,只是有个人想见见你。”
“谁?”
东篱昕一笑,往门边一退:“请进来。”
门外走进一人,东篱暄顿时愣住了,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十九 一儿
房间里很安静。
一个少女守在床边,只是掉眼泪,床上的人呼吸有点急促,却很微弱,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一般。
门突然开了,那少女猛地回头:“班主!你回来了?人呢?”
花无颜无力地走进来,摇摇头:“杀不了,请不动。”她走到床前,看著床上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寒落,鼻子一酸,问:“蜓儿,怎麽样了?”
那被唤做蜓儿的少女眼眶一红,似乎又想哭的模样:“没有醒过,血还是那样子,也不是很多,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地渗出来,你看,那盆水都变红了。”她指著桌面上一个盆子,里面是淡红色透明的液体。“班主……再这样下去,小落他……”
“小落不会有事的!”花无颜尖叫一声,看到蜓儿似乎被她吓到了,才惊觉自己太激动了,声音微微僵硬,却也软了下来,“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说著,她却禁不住先哭了。
“班主……”蜓儿低下头去,似乎想掩饰自己眼上的泪,却突然叫了起来,“班主!他刚才动了!小落!你是不是醒了?小落!”
花无颜连忙低头去看,只见床上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张开眼。她低声唤他:“小落?你醒了?听到我说话吗?听到的话张开眼。”
寒落缓缓地张开了眼,茫然的双眸没做任何搜索,只是一片空洞。
花无颜想笑,却失声哭了出来,什麽话都说不出。
“无颜姐……你怎麽了?”寒落的声音很轻,却是连贯的。
花无颜又哭又笑:“你醒了,你终於醒了……”
寒落沈默了一阵,才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花无颜拼命地摇头:“没有对不起……只要你好起来,就好了。”
寒落微微喘了喘气,说:“我……想见东篱暄。”
花无颜怔住了,一旁一直看著他们的蜓儿却似乎终於无法抑制地哭了出来,花无颜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她连忙捂著自己的嘴巴,虽然勉强,却没再哭出声音来。
“无颜姐,你是不是找过他了?”寒落的脸上一片淡然,问。听不到花无颜的回答,他也明白,浅浅地一笑,“他……不会来的。我知道……他本就不可能来……”
“不是的,不是的……只是我找不到他……”花无颜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心中发慌,连忙道。
寒落淡淡一笑:“他不来,也没关系。我不在乎……不在乎……”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换成了凄楚。
“小落……”花无颜心痛地叫了一声。然後看到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眼角滑了下来。
“我只是想……看一眼也好……我想知道,他的模样……如果能够让我摸一下,我也、一定能够想象……他的样子……”寒落断断续续地说著,如同梦呓,“我想知道、我爱的人、是怎麽样的……”
花无颜看著他,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疼痛:“别说了,小落,别说了……”
寒落却似乎听不到似的,还是那样子断断续续地说著,渐渐变得模糊:“对不起……我没用、对不起……明明不相信,为什麽还、会喜欢上……对不起……可是,好喜欢、好喜欢……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会这麽喜欢……喜欢到,想到他就心痛……真的,好痛……为什麽会这麽痛?好想他……好想好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後只是不断地道歉,泪水像是缺堤般落下,无法抑止。
花无颜渐渐觉得不对劲了,连连叫他,他却没有回应,只是不停地道歉,然後开始咳嗽,停不下来。身上的衣服和薄被渐渐染上了一抹嫣红,是血。
花无颜一惊,飞快地点了他的|穴道,拿出银针,小心翼翼地扎在几处重要的|穴位上,见他沈沈睡去,伤口似乎也没再恶化了,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蜓儿在一旁一直看著,这时才战战兢兢地走上前,询问地看向花无颜。
花无颜摇了摇头,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他身体底子太差了,半个月来晚上都不怎麽睡,再好的身子都撑不住……现在……”她垂下眼,不肯说下去。
“不怎麽睡……什麽意思?”蜓儿忍不住问。
花无颜苦笑:“小落以为我不知道,他晚上……很多时候只是坐在床上而已,我好几个晚上经过他房间,到第二天早上再见,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而且……他根本没察觉我经过。”
外人也许不知道,可是蜓儿心里明白,她最後一句话的意思。小落的听力,是可以听得很远很细的。除非,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听。
一个男子,爱上另一个男子吗?她知道这是唯世不容,只是,不也一样是爱吗?一样是肝肠寸断,一样是磨人至深,情与爱,到了深处,其实都是伤人。
东篱暄觉得自己的手脚在发冷,弟弟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囚犯在等待判官的宣判。
门外走进来的人,竟然是宫中的李御医,他一脸的惶恐,在门外迟疑了好一阵才走了进来,这更让东篱暄觉得不安。
他不动声色地道:“原来是李御医啊,昕也真是的,应该在外面好好接待李御医嘛,怎麽直接把人带进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东篱昕看著自己的哥哥,笑道:“那是李御医的要求,他说有件事,一定要马上来告诉你,我刚好从皇上那出来,就跟他一起回来了。”
“不知李御医有何赐教呢?”
李御医像是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正要开口,却被东篱昕阻止了。他有点无措地看向东篱昕,只听到他说:“李御医,请稍等一下。”
“昕?”
东篱昕笑了笑,问:“哥,我最後问一遍,寒落在你心中,究竟算是什麽?”
东篱暄脸色微微一变:“昕,你也太奇怪了吧?他不过是江子寻派来的人而已,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你从前不也提防著他吗?怎麽现在一直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哥,你是因为他骗了你,才这样说吧?如果他说的都是真话呢?”
东篱暄脸色越来越差:“没有如果,他只是个骗子而已。”
东篱昕摇摇头,低下头去叹了口气,东篱暄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轻轻地道:“哥,你就是疑心太重,总不肯相信别人……一旦认定了,就不肯再想别的可能,宁愿伤害别人,宁愿失去也不愿正视那些明明可以寻到痕迹的疑点。以前和沾衣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东篱暄心中一紧:“你说什麽?”
“没什麽。”东篱昕轻轻应了声,如同叹息。“李御医,你说吧。别担心,真正的错不在你。”
李御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东篱暄,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暄少爷,实在是很抱歉!”
“怎麽回事?”东篱暄皱了皱眉,那压在胸口的不安又涌了上来。
李御医低下头:“是半个月前,暄少爷让老夫到府上的事。那位公子的眼睛……”
“他的眼睛又怎麽样了?”东篱暄忍不住冷笑一声,“不会是李御医你打算告诉我,你那天看错了,他其实是个瞎子吧?”
李御医的垂得更低了,却没有退缩:“是的,真的非常抱歉。”
东篱暄走上一步,看著李御医:“是谁让你这样说的?你那天的话,似乎不能改得如此绝对吧?”
李御医跟著他退了一步,却似乎更坚定了,抬起头,看著他:“上次见面,老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