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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靖看着已然出现在视野中飞速向他袭来的青鸾,帝国舞会上的匆匆一面,夏安安在与他面对面时所表现出来的脆弱让他误以为这些年来她并没有成长多少,然而他的这一评判在帝国与Desert开战以后,很快就被推翻了。
夏安安成长了许多,那个曾经畏战的,软弱的,总是依附在他身边的女人,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会在战场上出现彷徨,犹豫,无力的心绪,几乎每一战他都能真切的感觉到她的果决,战意鲜明。
其实在上一战,他战末突入战场,帝*方面出现的隐隐违和感就已经让他有所警觉,按照现在两方的情势来分析的话,帝*应该是策划了一个主要针对他——偶尔会出现在战场上的Desert总指挥官的计划。
会是什么样的计划呢?他倒是有些好奇。这也是他为什么在接到曼勒的命令后会十分‘听话’的驾驶凯撒出战的原因。
“您的心情还好吗?”零颤巍巍的从监控台下探出头来,怯弱弱的问。
楼靖以眼角的余光瞥了它一眼,有些奇怪它为什么会这么问。
“很好。”他答,嘴角若有似无的牵起一丝笑意。
零绿色的灯泡眼闪了闪,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它大着胆子把晃悠悠的脑袋伸到楼靖的手臂旁边,然后再慢慢昂起头,绿色的灯泡眼正对上楼靖,那模样就好像它在和楼靖对视。
“可您不是和神官大人吵架了吗?就在49小时34分52秒之前。”零的问话听起来饱含人性化的担忧,少了几分平日里制式化的扭捏,柔柔软软的,很像从前夏安安和楼靖说话时的方式。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楼靖第一次正视了它的存在。
在凯撒待机的时候,零是被允许接入Desert前线安全防御终端与监控员一起测算前线防御网的,而它一旦接入终端也就意味着前线所有的监控探头都会成为它的眼睛。作为高级人工智能,它最关心的无外乎两个人,它的制造者以及它的使用者,自然而然的,那天曼勒和楼靖争吵的整个过程都被它写入到了自己的存储芯片里。复杂的拟人程序让零可以凭借分析人面部肌理的收缩来简单的分辨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所以它知道在那天的争吵中它的制造者,大神官曼勒非常非常的生气。可是到了他的使用者这里,它的制式分析却行不通了,它分析不出它的使用者当时的情绪,当然现在也是。它只能以它简单的类人逻辑猜测,既然它的制造者如此的生气,那么与他争吵的他的使用者应该也是生气的,也或许是……伤心?
对上那双忽闪忽闪的绿色灯泡眼,即使是楼靖也终究忍不住嗤笑出一声,这台人工智能竟然在关心他!?显然,这对楼靖来说,非常新鲜。
收起脸上的笑意,楼靖道:“那并不会影响我的心情。”
“这样的吗?”零的声音里透着犹豫,楼靖给与它的答案与它的类人逻辑相左,这令它的数据分析系统一时间有些紊乱。
“好了,帮我分离操作系统,主操作系统设为手动操作,次级操作系统改为自动分析换算。”楼靖命令道。
“是。”得了楼靖的指令,零立刻将还处于混乱状态的人脸识别数据搁置到一边,全心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彼时,战场上凯撒和青鸾的颤抖已经持续许久,你来我往间未见强弱,激烈程度不禁让人咋舌。然而谁又能想到,在如此激烈的打斗之下,身为凯撒驾驶员的楼靖竟还有时间和他的人工智能就自己的心情小小的讨论了一番。只能说在某些方面人和人之间确实存在有本质性的差距,且这种差距并不是靠后天的努力就可以扭转的。
看来帝*方面派来执行‘那个任务’的人应该就是夏安安了,楼靖心里如此揣度着,眼中的兴味更加浓厚了。
双眼迅速的扫过夜视屏上的数据,心算几乎和写入同时进行,而就在这时,楼靖忽然启唇唤道:“零。”
听到自己的名字,人工智能立刻作出回应,“是。”只见那蛇形的柔软身体扭了扭,三角形的脑袋随之昂起,绿色的灯泡眼一闪一闪的。
显然,就算是楼靖想要在眼下这样高频的心算和操作中分神也颇有难度,这五年里夏安安的机甲操作技术进步得可不止一点半点。
隔了一会儿,楼靖才出声问:“我想知道,如果我和曼勒一起向你下达指令,你会优先执行谁的?”话一出口,大概楼靖自己也诧异于竟会问一台人工只能这样的问题,他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
“当然优先执行您的指令。”零毫不犹豫的回答。它处事所遵循的‘守则’的第一条即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必须优先执行第一认证者的指令,而搂紧你就是它的第一认证者,除非清空它的核心主程序重写认证,否则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听了零的答案,楼靖嗯的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无暇再说什么。此时对于帝国的‘那个计划’十分感兴趣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大概就算是他也未曾料到帝*会为了胜利启用那么阴狠的计划,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换做是他定然不会轻易放弃像夏安安这样的战力……
第187章
3016年6月;春末。
帝*与Desert军绵延三日的这一战,终究落下了帷幕。最终,帝*以及其微弱的优势取得了这一战的胜利,也可以说两方战成了平局,因为那所谓的优势仅仅只是两方总指挥官宣布全军撤退的时间差。
然而这一次帝*内部却并未如初战告捷般因为那微薄的胜利而欢欣鼓舞;与之相反;淡淡的忧虑和悲伤在前线弥漫开来。
青鸾的自爆太过出人意料;也太过让人震撼了;虽然机甲队中确实有当机甲处于濒危状态不可二次回收时就自爆这样不成文的规定,但真正会去执行的人却少之又少。但凡有丁点生的希望;他们都绝不会去触碰那个刺眼的血红色按钮。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而无论他们在当时做出怎样的选择,事后都不会以自己的选择为耻,更不会受到任何的责难。
也正因如此,青鸾的自爆才更加的难能可贵……同时令人费解。青鸾当时整机的情况,只要跟监控中心略一打听便能了解个大概,损毁率完全没有到濒危自爆的程度。那么青鸾为什么要选择自爆?有理智者分析说,当时青鸾正与驾驶员为Desert最高指挥官楼靖的凯撒缠斗,青鸾的自爆有着玉石俱焚的意味,用牺牲自我的方式来引爆机甲凯撒。最终,它也确实成功的做到了这一点。夏上校用自己的生命带走了那个‘战场上的怪物’——楼指挥官,她所做的这一切无疑是在给帝*铺路。
这是在帝*中流传的最广最令人信服的一说,却不是唯一的说法。
也有人觉得夏安安会选择自爆其实是殉情,她和楼靖过往的那些是是非非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知悉一二的人却并不在少数。假设夏上校对敌军总指挥官还留有旧情,那么在战场上与之相抗无疑是痛苦的,无奈之下选择自爆来结束这段苦痛,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更有甚者认为青鸾的自爆也许只是驾驶员夏上校的一次操作不当,一不小心触到了自爆按钮引起的毁灭式自爆。这种说法虽然牵强,却也并非全无可能。当然,这类说法最多也就是在底层完全没有触碰甚至了解过机甲构造的陆战区流传,但凡对机甲构造稍有了解的就会知道,那个令人心惊胆战的自爆按钮是内置的且外层罩着防护罩,非人为开启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一不小心’触碰到。所以,这类说法刚传到中层空战区就不攻自破了。
就在众人因为夏安安的殉国议论纷纷,伤感缅怀的时候,一个传言自母舰中央区流了出来。
据说撤军当晚,西亚中尉一出机甲就揍了她的搭档莫上校两拳,下手十分很准,直接打落了莫上校一颗牙。现,西亚中尉已经被关了禁闭……
据说此次殴打事件与夏上校的自爆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联系……
这传言一出,整个帝*前线都沸腾了,到底是谁把这些话传出来的,没有人清楚,也没有心思再去追究。几乎在传言扩散开来的同时,之前有关青鸾自爆的猜测全部转变成了同一个版本,那就是:夏上校在那时会选择自爆并非出自于她的本意,而是接到副指挥官莫上校的命令,西亚中尉之所以痛殴莫上校,是因为莫上校逼死了她最好的朋友夏上校。
听说莫上校在米莱军校的时候就处处为难夏上校了……
听说夏上校还不是女兵的时候,莫上校点过她,那时两人的身份那么悬殊,看看现在,夏上校已经走到了和他平起平坐的位置,肯定心里不平衡……
听说夏上校当年被关暗牢就是莫上校一手推动的……
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愈演愈烈,到后来整个帝*前线甚至有暴动的倾向。大概就是楼煌和莫子熙也未曾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原本为夏安安准备的祭奠仪式临到头来竟成了众志成城的声讨会,而声讨的对象显然非莫子熙莫属了。
其实这些闹事的人里面到底有几个真正清楚他们在做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就算莫子熙想要从中作梗,想要推夏安安进火坑,也必须征得楼煌的认可?
他们不知道吗?
不,他们知道!
这场声势浩大的声讨与其说是在为夏安安抱不平,倒不如说是帝*众人的一种宣泄,也许起初他们确实是在为夏安安感到不值,但闹到如此地步却显然已经偏离了他们的初心。绵延数月的残酷战争令他们的神经一直都处在紧绷的状态,而屡战屡败更使得他们身心俱疲,他们需要某种途径以宣泄心底长期积压的苦闷烦躁,而夏安安的这次自爆无疑成了他们的突破口。
得知前线的不安定,楼煌在祭奠仪式前两天便抵达前线,虽然在来之前就从莫子熙的口中对前线的现状有所了解,不过真正面对的时候,就是楼煌也不免有些焦头烂额。
对此,在楼煌抵达前线后就被从禁闭室释放出来的西亚虽然也有些担忧,但当看到莫子熙那张肿胀未消黑沉沉的脸时,心里又不禁生出几分快意来。
看!安安,我替你狠狠的揍了那家伙一顿。
想到那日两人的约定,西亚的眼角总会泛起些许湿意,对于夏安安的死她很难释怀,不是怨恨楼煌和莫子熙,只是难以像往常一样面对这两个人。不过,当楼煌和莫子熙同时站在她的面前请求她同他们一起在夏安安的祭奠仪式上安抚人心的时候,她犹豫过也踌躇过,可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想,愿意为东帝国为他们牺牲自己的夏安安,不会希望看到在她死后,帝*军心涣散,不战而败。
站在军械舱临时搭建的宣讲台上,西亚的背后站着楼煌和莫子熙,上方是夏安安的巨幅动态电子影像。
讲话开始前,西亚盯着动态电子影像许久,影像记录的是夏安安在做模拟对战前热身运动的画面,清丽的面孔上照旧没什么表情,一丝不苟的做着热身,直到……似乎有什么人在叫她,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向后扭头,留给屏幕的仅仅只是一个四分之一的侧脸,却还是能清晰的看到她向上扬起的嘴角。
那个没有出现在画面中,叫夏安安的人应该就是她吧,西亚在心里暗暗想到,原来夏安安在面对她时的笑容,那么温柔……
“……在这里我想申明一点,夏上校……请容许我在这里叫她一声安安。安安会执行此次的自爆计划并非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受到谁的逼迫,如果大家认为安安只有在受到逼迫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做,那就未免太过轻看了她。她是自愿的。”西亚说道这里,下面响起一阵嗡鸣的议论声,直到议论声渐歇,西亚才继续道,“没有人不畏惧死亡,安安也不例外,但她曾这样对我说,她说她想要保全现在的东帝国,让大家重新过上平静安逸的日子,为此,无论要她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心甘情愿……她希望帝国能够取得胜利……”
话至末尾,西亚已然泣不成声。西亚的话虽直白,却说得十分动情,下面有不少人都位置动容。
楼煌见时机差不多,便走上前将西亚挡在身后,面对众人,他面容冷肃,只听他朗声道:“逝者已矣,然逝者的遗志你们可愿意承下?”
下面先是一静,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愿意’所淹没。莫子熙在这时上前两步,与楼煌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他似乎想笑,只是嘴角刚一扯起,尖锐的刺痛袭来,让他不禁‘嘶’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已经拭干眼泪的西亚自然没有看漏莫子熙脸上不耐的表情,心口的郁燥因此散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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