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上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后,他离开客房回到一楼。
正在那种电影里经常有的家用吧台边喝着咖啡,并翻阅摄影杂志的翟焯影,在注意到背后的脚步声后,表情一点也称不上友善地旋过头去。
「有事吗?」
看样子他似乎期待他就那样躲在客房里,一直到隔天经纪人来接他为止吧!
根本不是完全自愿待在这里,乐伊夜微皱眉头,停住了脚步。
他或许可以就此转身回二楼,可是那对事情毫无助益。
「只是走一走,看看我这几天要待的地方。」
严格说起来,要不是那时在休息室外无意中听到他对自己恶意的讥嘲,他大概只曾往试拍时觉得这个享誉国际的名摄影师怎幺那幺啰唆,这样不行、那样也不满意的,比他遇过的每一位摄影师都要挑剔许多。
可是事情就是那幺凑巧,他听到了本不该会入耳的话。
因此,他晓得他在摄影棚里的诸多要求,实际上不过是要找他麻烦。
虽然到现在为止,绞尽脑汁的他还是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里可能得罪过他,但那时他说话的口吻,的确是对抱有偏见的人才会用的。
「你不是人忙人吗?」
「什幺?」
翟焯影来得突然的奇怪问话让他愣了一下,脑袋还没从思考中反应过来。
「就我所知,你不是个忙得连吃顿饭都经常没时间的大红人吗?」翟焯影恶劣地说着,「可以这样闲闲没事在我家晃来晃去,是不是因为最近不大受欢迎了?」
听他话中带刺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搞不清楚原因就被人如此仇视,也难怪乐伊夜会无法以平时的态度待他。
乐伊夜怎幺也找不到他会敌视自己的原甲,因为在这次摄影之前,两人根本是毫无交集的。
而从旁人的口中他得知,翟焯影是一位很能带出模特儿魅力和捕捉其感性的摄影师,向来也能和工作上的伙伴相处愉快,更是个绝不会将私人好恶和情绪带到工作场合中的认真男人。
啧,怎么和他认识的这个人有这幺大的差别啊?
乐伊夜不禁开始怀疑起公司给他的情报是错误的了。
一想到从今天开始,下班后还要跟这种人相处,他不由得暗觉疲惫。
一般说来,回到家中当然是希望能涤去一天的疲劳,然后在柔软的大床上毫无顾忌地睡个舒服。
但光是想象明天工作完毕后,拖着一身的倦意却还得面对这不知为何敌视他的男人时,他实在很想转身离开算了。
更遑论这男人无时无刻,都是一副要找他单挑的语气。
「不用你替我担心。」
有点想干脆回客房睡觉算了,但一种不肯轻易服输,也就是不愿率先败下阵来的坚持让他待在原地。
「你确定?真的没其它工作或什幺的要做?」
言下之意明显是想赶地出门,那冷漠的眼神也清楚地这样说着,但乐伊夜可不打算在第一天就尝到落败的滋味。
走了过去,他注意到翟焯影咋了下舌,看来似乎是没料到他竟会主动接近「敌人」,旗开得胜的愉悦感不禁油然而生。
这有点像是在下围棋时,因自己意外一手而逼得对手让出一块地的快感。
「今天中午开始是我的休息时间,到明天早上七点为止。我的工作都安排得很好,你不用替我操心。」
「我才没那幺好心去替你操心哩,别太看得起自己了。」翟焯影冷冷地顶了回去,「而且我也没问你的作息时间!」
似乎不大高兴他这一并报告完的额外动作,翟焯影撇了撇嘴,又低下头去看那份他扫了一眼,只晓得是欧洲某国文字的杂志。
意外地注意到眼前这看起来相当成熟的男人有这幺幼稚的一面,乐伊夜虽仍心有不满他一开始的莫名找碴,心头的那片怒火却不自觉地消了一点。
看看专心地读着杂志的男人似乎不打算再理睬他,他耸了耸肩,往落地窗的方向踱步而去。
第四章
和他住的高级大厦不同,这里是只有二层楼的独栋别墅。
看来翟焯影的摄影工作让他赚了不少钱,竟能在离市中心不算远的地方,盖一栋这种连他随便想一下都晓得造价要几十万的房子,更别提这块离市区只要十五分钟车程,却保有完全隐私,还占地广阔的土地了。
这里虽离市区不远,但不知为何,来往的车辆和人却不多,因此这个区域的住家不必做任何措施,即能一早有令人称羡的静谧和隐密。
从客厅那片大得吓人的落地窗看出去,是占地约一百坪的私人庭园。
在这座以私人庭园而言大得吓人的园子里,有着人工栽植的茂盛树林和几排矮树丛,及修剪得长短整齐的草坪;而在低矮的树丛间,偶尔还可以见到几株在春天应会绽放的花朵。
由他位居二十五楼的房间居高临下,视野固然相当迷人,却少了这种能和大地直接接触的真实感。
欣赏完这座整修得相当自然的庭园后,乐伊夜回过头瞟了眼看也不看自己、彷佛将他当作空气的男人。
俯瞰芸芸众生的感觉当然不错,但能时时刻刻感受到正脚踏着实地的感觉也很诱人。
难得能有半天休息的日子,他却必须在这种状况下度过,真不晓得是招谁惹谁了!
太过寂静的气氛让人不安,尤其是一旁还有位时时想找机会赶自己出门的人时。
虽想知道自己被莫名其妙仇视的原因,但他也晓得一但两人开了口,就是停不下来的火药味。
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甚至飘着排斥他气息的空间里,他不知该做些什幺。
也不想看电视,因为一开电视,三不五时就会看到自己的脸在屏幕上出现,那可不是多有趣的事。
最后,他沿着沙发走到书柜前,想说找一本书来消磨时间,目光在桃木订作的柜子上游移时,却愕然发现一样令人意外的东西。
「这是……」
看到书柜上摆设的照片,他整个人好奇地向前一倾,想看个清楚。
但由于书柜摆设的位置是逆光,而此刻室内也只有吧台哪里有转开一盏卤素灯,为了看个明白,他不暇思索地拿起那个精致的小相框。
照片上是翟焯影和一个笑得很开心的美少女,她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而他也似乎相当亲密地黏在她身边,背景则是某个游乐园。
如果这是最近的照片,那这个女孩子应该还是国中生吧?
身为一个摄影师,自己的照片却得由别人拍摄,想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这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他看着照片,不带恶意地问。
相差一轮以上的情侣,假如被说是老牛吃嫩草……不,在那之前,他们要是做了什幺,可算是犯法的哩!
乐伊夜事不关己地想着。
一时搞不清楚他在说什幺的翟焯影愣了下,但等他看向他所在的方向时,眼神立刻变得厌恶。
「你没学过别人的东西不能乱动这项礼仪吗?小鬼!」他冲上前去,夺回他手中的东西,怒不可遏地骂道。
擅自对别人的东西动手或许是有错在先,但和他杠上了的乐伊夜可不打算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无礼就向他道歉。
所以他只是挑了下眉,用着会让翟焯影的火气更上一层的口吻道:
「不想让人看的东西就不要放在客厅,你放在这幺显眼的地方,我还当你是想拿来向来客炫耀的呢!」
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没再说什幺的翟焯影,双手像是对待宝贝一样地捧着相框转身走开。
看着他的背影,乐伊夜不禁有些讶异。难不成那当真是他的小女朋友?
看他珍视那照片的程度也不无可能。
「那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好奇心的催促,让他不在乎对方发出不想理他的气息,又不知好歹地追问。
翟焯影此时终于再度转过视线,但伴随着彷佛想将他烧个精光的愤怒目光的,还有一句气势惊人的怒吼:
「关你什么事!」
「随口问问而已。」他耸耸肩,觉得他这样就大发雷霆,实在太不像个年纪比他还大的男人。「何必防得那幺紧?我又没恶意。」
根本不想去管他究竟怀着什幺想法,翟焯影快步地带着那个价值应该不菲的精致相框回自己的房间。
由于这屋子在最初建造的时候,就将所有的房间设计在二楼,所以他虽不想跟那小鬼住在同一层楼,却也别无选择。
「这不过是人生来就有的好奇心而已嘛。」
听着背后又传来像是自言自语的埋怨,他加快速度进入自己的房间,关门的声音响彻云霄地表达他此时的心情。
在床沿坐了下来,翟焯影将相框放在掌心中,缓缓看了一眼后,发觉自己暴躁的情绪正逐渐沉淀下来。
轻轻将上头的灰尘吹落,他改将相框放在床头旁的矮柜上。
实际上,这正是他还没认识乐伊夜就仇视他的原因。
这照片是年龄和他相差许多的亲生妹妹,暑假时和他一同到游乐园玩耍留下的纪念。
哥哥疼妹妹原本就是天经地义,但他的情况不但得加上两人的年纪有段不小的差距,而且他们的父母皆因工作长年旅居国外,所以兄妹间的感情自然比一般人深刻,让他对这个目前就读国二的可爱妹妹疼入骨髓。
现在妹妹为了上课方便,正寄住在一个远房阿姨的家中,但每当放假时就会到他这里来住。
因此对他而言,在一般学生有假的时候也能放假是最重要的事。
而事情,就发生在他被迫接受这项写真集的工作后。
在电话中得知他这回的工作竟是拍摄乐伊夜后,妹妹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兴奋尖叫让他吃惊了好一会儿。
没料到是怎幺回事的他问着原因,没想到她给的答案竟是她是乐伊夜的迷!
翻译过来的日剧不用说,只要是他演过,不管是不是主演的片子,她都忠实地跑去买了两份回来。
其中一份,不用说,是用来观赏的,她来来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而另一份,则原封不动,包括塑料套都保存下来。
然后,说到他拍过的一系列广告,别说是他代言的商品她全都买过,举凡广告的宣传单和即使他只出现过一页的杂志等等,都是她的收藏范围。
最后一击,则是她说她还曾为了看他出外景而翘过一次课!
听自己最爱的妹妹迷那小鬼迷到这种地步,翟焯影已经很不是滋味了,再听到她说那小鬼是她的梦中情人时,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血管爆裂的声音。
「可恶!」
一想到乐伊夜竟不动一根手指就「介入」和他相亲相爱的妹妹之间,他就气得不知如该何自处。
说他有恋妹情结也无所谓,反正他本来就承认,若以程度来论,在这世上他最爱的人就是她,连曾有过的几个亲密女友都只能往后排。
就因如此,他决定要闹到乐伊夜那小鬼主动要求取消这份合约,因为要他替「情敌」照相?门都没有!
反正只要让那小鬼主动毁约,违约金就不干他的事了。
打着这种如意算盘,翟焯影还没见到他的人就开始找他麻烦。
可是谁也没料到,事情竟会闹成眼前这个局面。
在深深地叹了口气后,他慢慢地站直身子,看了眼床头柜上本来就摆设的相框,再将视线转到刚放到矮柜上的相框。
既然这是在自己家中,他可没义务躲在房间里让个外人如此嚣张。
反正要是相看两厌的话,该离开的人也不应是他。
随意瞄了下腕上所戴的SWATCH防水表,那是今年生日时妹妹送的礼物,他才赫然发现晚餐的时间逼近了。
他珍惜这只价值不过两千台币的手表,甚至远远超过那些仰慕者所送价值连城的名贵钻表。
翟雪就埋怨过,以他上亿的身价,竟老戴着那种时下年轻人用的大众产品,和他的形象实在不大符合。
还说至少在出席一些公开场合时,希望他能换一下较适合当时状况的表。
最后是被她说烦了,他才在参加公开活动时,戴上她替他从一堆令人眼花撩乱的名牌手表中挑选出来的表。
不过在平时,他就将她的谆谆告诫丢到天边去,自若地戴着可爱妹妹用零用钱买给他的生日礼物。
肚皮的饥饿程度虽不怎幺严重,但他可不想放个陌生人在自己家中晃来晃去,因此他打算出去行使主人应有的权利。
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走出房门,他愕然发现乐伊夜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楼梯口,并以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盯着他瞧。
他站在这种地方做什幺?
没开灯的楼梯口虽然昏暗,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公尺左右,因而能清楚地察觉对方脸上的表情。
被看得浑身不对劲,翟焯影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可是乐伊夜彷佛对他充满敌意的眼神毫无感应以地,一开口竟然就是毫无神经地一问:
「晚餐吃什么?」
很难相信在如此充满不友善的气氛下他还能厚颜发问,翟焯影相信他不是过于迟钝就是故意而为。
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以警戒的眼神直盯自己的男人,乐伊夜忽然觉得他挺像一只毛发竖起的大猫。
嗯,这幺形容有些奇怪,因为眼前这男人散发出来的气息事实上比较像只动作敏捷的猎豹,不过豹本来就属于猫科,所以这幺说也不算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