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 by 沈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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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 by 沈纯-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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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衣女旋身而立,眼光落在温惜花身上,便如凉夜中冷冷的刀锋。三娘子凤目微挑,皱出些鱼尾纹,哼了声也不说话,朝丁丁道:“你怎么现在跑来了?又挑拨小五他们几个逃了学堂?” 
 
见她脸色不善,丁丁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没逃学,是先生病了……” 
 
三娘子打断道:“先生病了就去做功课,快回去背熟十首唐诗,我回来查你。查的好了,才把你关哥哥带来的玩意儿给你。” 
 
丁丁望望她神情如山,知道今次想要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没精打采地答应下来,想到又要背诗,哭丧着小脸沿原路回去了。 
 
他们二人说话时,温惜花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作。目送瘦瘦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草丛之中,确定丁丁已走远,三娘子才冷笑一声,对温惜花道:“温公子,果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好高明的手段。” 
 
欺骗丁丁这么个天真的孩子,温惜花也有些愧疚,却远未到为一句指责无地自容的地步。他向来知晓不能和女人做口舌之争,只是洒然一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三娘子既然知晓我的来意,也不要左顾而言它地浪费时间了。” 
 
三娘子微怔,很快又恢复如常,脚望边轻挑,锵地一声,一把刀已来到她手中。她左手持刀轻抬至胸,右手食指搭上刀口,点头道:“好,快人快语才是真汉子。实话说了吧,老娘昨天敢出手,就没想过要活着逃掉。温惜花,要想给你相好的报仇,就抡拳头上吧。” 
 
温惜花眸光转冷,修长的双眼眯起来,慢慢地从袖中伸出手来,一字一句地道:“你想激我出手,这不奇怪。可惜,想隐瞒一件事的法子,只有一个;而想知道一件事的法子,却有很多。”他望着三娘子略微不安的神情,道:“我想知道的事,刚刚你的话都说了——昨天晚上左风盗要杀的目标,果然只有沈白聿一个。” 
 
三娘子脸色大变,就在此时,她眼前一花,原地已失去了温惜花的踪影,蓝衫掌风近至眼前。习惯性地摆出起手势,将钢刀斜刺出,想要腾身后退。近身对长刀,岂能容她闪开距离,温惜花那掌本就是佯攻,要的就是她起手,灵犀指风一透,“明月太息”直打腕上曲池。 
 
再怎样也料不到他变招如此之快,三娘子只觉手腕忽地乏力,忙运气握住手中刀。她空门大露,也全在温惜花意料之中,右手再变招“白日昭昭”,唰唰唰连点中背中要|穴,三娘子顿时立在当地,再也动弹不得。 
 
温惜花一招得手,却无得色,收手回身。 
 
三娘子脸色阵青阵红,忽然开始破口大骂,她出身市井,粗口俚语信手拈来,越骂越难听。到后来干脆光揪着温惜花和沈白聿两人之事,自不顾廉耻骂起,这叫一个酣畅淋漓、入木三分。 
 
温惜花忽然笑了起来。 
 
此时三娘子说的话已极是阴损刻薄,她知道自己绝不是温惜花的对手,落到敌人手上,只求速死。谁知道在这样子的情况下,温惜花竟然还笑得出来,而且无论从哪方面挑剔,他的笑脸都很开怀,很纯粹,甚至可以说很好看。 
 
她面色阴晴不定,正待再开口骂。温惜花却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道:“就算你骂得再多、再难听,我也不会动手杀你。”笑了笑,温惜花温公子眨眨眼,道:“做都做了,难道还怕人说么。” 
 
阳光下温惜花的表情不止不见羞惭,简直都有点洋洋得意了。三娘子这下还真骂不出口了——要出口的话,都被气回去了。 
 
温惜花微笑道:“骂够了的话,就歇歇,也让我说两句罢。自然,我想叫你说出自己的同伙、藏匿赃物的地方,你是决计不肯的了。” 
 
三娘子冷哼了声,将还能转动的头侧过边去,一副死不开口的模样。 
 
温惜花也不以为意,突地道:“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杜素心手下留情?” 
 
身子微有些僵直,三娘子默然,半晌才硬梆梆地道:“我不认识什么杜素心李素心。” 
 
温惜花摇头,径自说道:“杜素心身上的伤口并非是假装的,她曾说能活命因为那刀劈得不深。但你们的刀口我见过,刀刀见红,是杀人绝户的刀法。由此看来,在杜素心和出手的人之间,定有一个人未劲全力。这件事不大不小,却非当事人不可知。若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便会说不知道,你却说不认识……这就是欲盖弥彰了。” 
 
三娘子冷声道:“这还不简单,我们和她早就勾结,苦肉计罢了。” 
 
温惜花道:“照潭州朵云坊的事来看,她若是内奸,本不必施这样的苦肉计。何况杜素心不过一介外姓姻亲的弱女子,怎么会知道凌家多少内情?凌家不比彭家,乃是武林世家,枝叶繁多。就算她有心打探,也难逃有心人的法眼,反而会引火上身。” 
 
三娘子不耐烦地斥道:“罗罗嗦嗦问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反正人杀了,钱用了,老娘没有不认的,多余的话你也别想叫我说一句了。要领我去衙门邀功也成,杀头不过头点地。古话说的好,抓贼抓赃,哼,追不回东西,只怕我认,皇亲国戚还不认呢!” 
 
温惜花眼睛一亮,忽然笑道:“原来东西你们还没有脱手,而是藏起来了。” 
 
三娘子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终明白此人东拉西扯并非是想闲话当年。如今话已出口,再追悔也无益,红唇抿起,她打定主意无论温惜花说什么也再不开口。 
 
温惜花也没有打算再问她什么。这女人性情老辣,若不是先动武挫她锐气,再平心收她戾气,弄得她方寸已乱,也不会给这么三两下套出许多话来。如今被识破,三娘子再不开口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温惜花却反而由此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对贼赃难追如此有自信,那赃物必定不在她左近,而是由十分可信的人手中收藏,这人不是同伙,定是销赃的搭档了。只出言一试,就可由事话人神色瞧出端倪,果然大有斩获。 
 
正在思忖间,水底忽地冒起几个泡,温惜花立刻警觉,右手掌风朝筏底一挥,左手再点三娘子腿下大|穴,并变掌“顺水推舟”,一把将三娘子襟口拎起,丢至岸上。三娘子身体飞起的刹那,碧波如瀑,倒灌而起。原来是水下那人的内力与温惜花的内力相击,那人招架不住,只得硬生生将之接下,希望依靠水性化去几分掌力。 
 
水性至柔,内力难以激发,是以若在水中缠斗,招式与平衡远比内力重要。但温惜花所出的掌力,竟已突破了水流的本身,仿佛内力将水凭空斩开了。三娘子重重掉在地上,看得脸色发白,猛地大呼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杀了我!快走!” 
 
温惜花没想到她性烈如此,水下那人也不含糊,脚在浅滩的石头上使劲儿,啵的腾出水面。这人浑身黑色水靠,曲线玲珑,竟是个女子。她功夫比三娘子高出一倍不止,像鱼儿般在半空一个鲤鱼打挺,细细碎碎的白色粉末铺天盖地而来,还夹杂无数银丝。温惜花已然省觉,小退一步,双手结掌,平平送出内力。这一式“鲸吞四海”玄机在于内力的运气方式,乃是左右相搏,同根同源的气劲各有先后送出,在空中形成个小小的气旋,那白末与银丝,就如泥牛入海,转眼都被温惜花收入了袖袍外衫。 
 
身后呼吸突地加重,温惜花心中微凛,扭头后发现三娘子的脸色已开始泛青。他也顾不得再追那人,反手一掌“列星极明”。水下的女子一招后本就已落入水中准备遁走,被他掌力直击小腹,无法运气,哇地吐出口血,激起高高的水花,泡沫混着血花翻滚,黑影一闪而远了。 
 
温惜花知道追之不及,也不懊恼,赶紧跳上岸弯身查看三娘子的情形。方才粉末漫天,三娘子便长大了口运起最后一点内息,吸入了些许。如今毒素发作,虽一时不致死,却已出气不如进气多。见她瞳仁微泛蓝光,温惜花失声道:“玉壶冰?!” 
 
玉壶冰乃是唐门的不传之秘,天下七大奇毒之后最毒的三种毒药之一。白色粉末如冰如玉,入水则化,遇金则腐,无色无味,中毒者死前白瞳仁泛蓝,一个时辰内必死,死后别无异状,传说无药可解。这种毒药世间多传少见,连温惜花也只是听过,从未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温惜花呆在原地片刻,伸手探过三娘子的脉搏,只觉脉息逐渐地微弱下去,是生机断绝之相。想了想,他蓦地解开三娘子的要|穴,并扶她起身。 
 
后者已无法言语,只是挑眉看他。 
 
温惜花抬起头看她,敛去了平素的笑脸,道:“三娘子求仁得仁。” 
 
三娘子挤出丝不是笑容的笑容,推开他的手,蹒跚地向那小山坡走去——不管她下一刻是不是死在当场,不管身后的人会不会再度为难——坡后面,是她的家。 
 
温惜花站在原地看她拄着刀,极力挺直却差点几度滑落的身体,没有跟上去。 
 
那墨色的巷子现下已给晴空艳阳洗得惨青,远远近近的墙也沾染了流光,给阴阴冷冷的水墨画添了些不甚温暖的人气。响水铺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夹杂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大喊,街坊们探头探脑地出来,一个个脸上带着茫然又惶恐的模样。 
 
温惜花没有回头。 
 
哭声变大了,然后又渐渐地低落下去。 
 
他走得并不快,却每一步都很稳,甚至有些沉重。 
 
终于回到客栈,见叶飞儿和沈白聿两人无语对坐在当场。温惜花皱眉问道:“小白?” 
 
答他的是叶飞儿,她道:“我没有追上。” 
 
沈白聿脸色苍白,黑眼睛很冰冷,还有点晦涩。他手里端着个茶杯,里面有半盅茶,却不喝,只是在手里晃动。终于叹了口气,道;“我让杜素心走了。觉得不妥去追,她已不见了。” 
 
温惜花诧道:“小白,她可能会……” 
 
沈白聿断然道:“我知道!”顿了顿,他轻轻闭上了眼,又轻轻睁开,慢慢地说:“是我一念之仁。” 
 
 
 
 
 
第十五章 
 
立春天渐暖。过了龙抬头便是雨水,这些时日常有小雨绵绵不断,有时候吃着早饭便纷纷飞下,得到晌午才放晴,第二日早晨推门只见地上湿漉漉一片。虽是如此,天色却节节的鲜活起来,去了冬云风冷,明亮亮的蓝绸子衬着暖阳,纵有春雨不绝,也显得缠绵多过凄清。 
 
正是春耕下种的时候,出了凤凰集好一段,都见有农人三三两两歇在田边吃饭闲话。也有小儿顽皮,扯了耕牛尾巴来玩,那牛低低哼了声,甩甩尾巴不理,躲到旁边去了。 
 
就是在这官道上,马蹄阵阵,几人一路行来。前面一人一骑当先,白衣散发,看不清面容。后头几步跟着两个女子,红衣似火,容颜如花,直烧得人眼也热了,心也跳了。最后头则是两个瞧起来挺贵气的公子,一个全身黑衣,落落寡欢。另一个骑了匹四蹄踏炭的神驹,落在老后面,却是副十分惬意的神气。 
 
这自然就是温惜花一行人。 
 
纪小棠跟叶飞儿两人在一处,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忍不住频频张望。也不晓得怎么了,她和凌非寒回来后,还没来得及说那消息。沈白聿就把凌非寒叫进了屋里,和温惜花三人嘀咕半晌,又一齐黑着脸出来了。出来后第一件便是结帐走人,尽速赶回定阳。 
 
但事情便是这样才叫奇怪。 
 
出门后,沈白聿便一人远远走在前头,温惜花笑眯眯什么也不说,凡事落后半步。本来就不爱说话的凌非寒更加沉默,之前还徘徊在他和纪小棠之间羞羞怯怯拉拉扯扯的情愫全不见了,眉心纠结得叫人不忍。 
 
纪小棠在上马前悄悄扯住沈白聿想问,已经给他发觉,也不说话,只是苦笑着柔声道:“小棠,我做了一件大大的错事,你且让我静一静。” 
 
如今快两柱香功夫走下来,只有叶飞儿和她说了几句话。纪小棠心中郁结,又是担心,又是纳闷。 
 
叶飞儿见她心不在焉,也就停下了话头,微笑道:“莫要担心,天大的事还有他们顶着;他们顶不下还有我呢。” 
 
纪小棠自觉失礼,讪讪一笑,干脆放开了,直接问道:“叶姊姊,你可知沈大哥为何自咎?” 
 
叶飞儿踌躇该不该说,见纪小棠小脸满是急切,双眼睁得大大的,目光晶莹,不由心中一软,道:“他明知杜姑娘与左风盗有所牵连,又已喝破,却还是将之放走了。” 
 
这话可叫是如雷贯耳。纪小棠忍不住啊了声,又赶紧拿手捂住嘴,偷眼看后面的凌非寒。后者本就心乱如麻,这么声惊叫,居然也没听到耳中去。暗道句好险,纪小棠松了口气,这才转头向叶飞儿,道:“叶姊姊,这些事我全不知道,你能不能都告诉我?” 
 
已做了初一,也就不怕十五了。沈白聿央叶飞儿去追过杜素心,事后把那日别情水楼上的事都给她解释了一遍。叶飞儿也就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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