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彬蹙眉说道:“奇怪?走时也不同我说一声?”
青衫老人又叹了一声道:“你慢慢地会明白的。”接着,才神色一整道:“现在,师傅也要走啦!”
他倒是说走就走,话声一落,人已飞身而起,并沉声接道:“少彬,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杜少彬连忙接道:“师傅,等一等啊……”
夜空中,传来青衫老人的苍劲笑声道:“傻孩子,你耽搁我的功夫,已经太多了,有话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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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杜少彬独自进入“高平”县城。
“高平”,是“山西”东南角上的一个山城,如所周知,“山西省”的东南部,为“太行山脉”所蔓延,而“百灵城”,就在“高平县”城东约莫二十来里的万山丛中。
“高平”城,虽然是一个偏僻的山城,但由于与“百灵城”邻近,经常有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来往,因而也算是沾了“百灵城”的光,而逐渐显得繁荣起来。
尤其是自“百灵城”那奇异的告示贴出之后,往来的江湖人物也更多了。尽管目前距八月十五日的大婚吉期,还有个把月,但那些远道而来的诸色人等,已陆续地向这儿集中,因而使得这“高平”城,显得空前的热闹。
杜少彬进入“高平”城时,已经是黄昏过后,初秋的山城,已有颇深的寒意了。
由于江湖人物逐渐向这儿集中,以致这山城中的客栈,大都已经客满,杜少彬一直找到第四家,才算获得了一个小房间。
这客栈名为“悦来”,刚好今天是店主娶儿媳妇,而杜少彬又是文弱书生的打扮,那时候,一般人对读书人是非常尊敬的,也就是在这双重原因之下,那客栈店东才特别将储物用的小房间腾出来。
杜少彬将自己安顿下来,并叨扰店东一顿也算是喜酒的丰盛晚餐之后,随即踱出了客栈,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徜徉着。
当他踱过了一条大街,准备转入另一条横街时,已察觉后面丈五左右,有人亦步亦趋地蹑上了。
他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冷笑,一面凝功应变表面上却是装成若无其事地,继续漫步着。
目前他所走的这一条横街,虽然是一条小街,但却是这“高平”城中最热闹的一条街,一些应运而兴的茶楼、酒肆、娼寮、赌馆,大部份都集中在这儿,使这儿形成一片畸形的繁荣。
由于上述的原因,这横街上,算得上是游人如潮摩肩接踵,因此,一进入这条横街,对于后面那钉梢的人,可就不便察觉了。
这时,他刚好经过一个围着一大堆闲人的测字摊前,很自然地停了下来,挤入人丛中,当他转过身躯时,故意避着灯光,一双精目,很快地向后面扫视着。
后面,虽然跟着很多的各色人等,但他认为跟踪他的,却可能是一位显得有点落拓的青衫中年文士。
不错,那青衫文士也挤入这人丛中来了,与杜少彬不过是七八尺距离。当他挤入人丛中时,并向杜少彬深深地盯了一眼。
杜少彬一面凝神默家青衫文士的动静,外表却是悠闲已极地,向那测字摊上打量着。
那位测字先生,年约四旬上下,生就的五短身裁,招牌上写的是张铁嘴,除了测字之外,星、相、医、卜,几乎是无所不通。
当杜少彬挤入人丛中,向那测字先生打量时,这位张铁嘴先生,正在口沫横飞地,自说自话着:“……灵不灵,当场试验,现在,小弟再说一遍,手相奉送,说得准时,再谈别的,如果说不准,诸位可以随便砸我的招牌。”
人群中,不知是谁插上了一句:“张铁嘴先生,看一个相,要多少钱啊?”
说着,一位左颊上有着一道刀疤的灰衣汉子,挤到他的摊位前,并向着张铁嘴毗牙一笑。
张铁嘴也毗牙一笑道:“在下这个相金,是因人而施,没有一定准的。”
刀痕汉子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道:“像咱家这个像,如果请你看看,须要多少相金呢?”
张铁嘴向着对方注视了少顷之后,才正容说道:“像阁下这付像,要瞧一瞧,至少是白银十两。”
刀疤汉子笑道:“白银十两?你的胃口可真不小呀!”
张铁嘴也笑道:“阁下莫嫌相金太贵,其实,这还是特别优待的价格哩!”
刀疤汉子一怔道:“为何要优待我?”
张铁嘴神色一整道:“因为,这是在下到达‘高平’城来的第一笔生意,自然要优待一点。”
刀疤汉子笑问道:“如果不优待时,那得要多少相金呢?”
张铁嘴正容如故地道:“那就得看看你的本来面目之后,才能决定了。”
刀疤汉子笑道:“甚么叫本来面目啊?”
张铁嘴沉声接道:“朋友,如果你没戴有人皮面具,我不但自砸招牌,也当众自抉双眸!”
刀疤汉子发出一串干笑道:“高明!高明!这‘高平’城中,连看像的都成了大行家,这倒委实是卧虎藏龙之地啦!”
说完,丢下一锭十两重的银锭子,扬长而去。
张铁嘴一面将银锭子揣入怀中,一面却自我解嘲地一笑道:“费了大半天唇舌,才赚到十两银子,这年头,混日子可真不容易啊!”
他那精目飞快地在人丛中一扫,杜少彬的耳中,忽然传入一缕细如游丝的语声道:“杜公子,快到这边来看个相,有人要对你不利。”
杜少彬微微一怔之间,那神秘传音又起:“杜公子,目前,你人单势孤,不能跟他们硬来。”
杜少彬也以真气传音,和“择人专注”的功夫,向张铁嘴问道:“尊驾是甚么人?”
张铁嘴传音答道:“目前,来不及说这些,快到我这边来。”
就这同时,另一丝真气传音也传入他的耳中:“娃儿,那张铁嘴在同你说些甚么呀?”
杜少彬楞得一楞之间,那神秘传音又起:“别听那厮胡说八道,那厮准是中行老贼手下的走狗!”
张铁嘴也传音接道:“杜公子,是不是那落拓文士在同你说话?那厮鬼鬼祟祟的,一定是中行老贼的同党。”
“别听他胡说八道……”
“到我这边来……”
“我是你祖父的老部下呀……”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呀!”
那两位,虽然都是用真气传音,在向杜少彬说话,但却有如是敞开来说似地,双方不谋而合的显得旗鼓相当,也算是针锋相对。
这情形,可将杜少彬弄迷糊了。
是的,目前这二位,似乎都是为着他而来,也似乎说的都是真话,那就是说,对他而言,这两个人,都是是友非敌。
可是,在目前这情况之下,他能随便相信人家么?
在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情况之下,对目前这局面,该如何处理呢?
在没法分辨,又是无所适从之间,杜少彬只好暂时装迷糊了。
张铁嘴与那位落拓文士,对杜少彬目前的态度,似乎颇为激赏,双方都是微微一笑,并向对方投过表示胜利意味的一瞥。
张铁嘴的摊位前,又有生意上门了。于是,这两位神秘人物的闹剧,暂时告一段落。
就当此时,一位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挤向杜少彬身边,并向他手心中塞了一个纸团,低声说道:“快离开这儿……”
杜少彬紧了紧手心中的纸团,不禁哑然失笑地,心头暗忖着:“吴爷爷也真绝,偏偏规定我,必须以本来面目到这儿来,看情形,像这么下去,还不知会有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情会发生哩……”
这片刻之间,那小女孩又挤入人丛中去了。
杜少彬一蹙眉毕,漫不经意地,将纸嘴儿打开,就着测字摊上的灯光,匆匆一瞥:
弟弟,要进“百灵城”就尽快地进去,这儿不是你所应该呆的地方。记着,立即先回客栈。
寥寥数语,后面只署了一个“梅”字。
这字条,别人不一定能看懂,但杜少彬却是一目了然,知道是冷雪梅写给他的了。
杜少彬一蹙剑眉,虽然他明知冷雪梅不会让他看到,但还是禁不住地,举目向人丛中扫视了一匝。
这一扫视,当然不会有甚么发现,但却与那位神秘的落拓文士,四目相对地,互相注视了一眼。
他,对张铁嘴与落拓文士二人的话,是将信将疑,但对冷雪梅的话,却是一点也不怀疑地,完全接受了,立即掉转身躯,匆匆离去。
一路上,居然没再发现有甚可疑的情况,也没发现有人跟踪他,但当他回到“悦来客栈”的那个小房间中时,却又情不自禁地,楞了一楞。
原来房间内,赫然有一位面目陌生的老头儿,正向着他毗牙而笑,并以手势示意他关好房门。
杜少彬的心理上,本就有所准备,因而一楞之后,立即镇定下来,顺手关好房门,目注那位不速之客,低声问道:“老人家有何见教?”
那位神秘老人低声笑道:“杜公子,别后才三天,你就不认识我了?”
杜少彬一怔道:“你……?”
那神秘老人神秘地一笑,然后以真气传音说道:“我,就是冷堂主……啊!不……现在应该称她为冷女士才对,我,就是冷女士私邸的那位掌门人呀!”
杜少彬“哦”了一声之后,也传音问道:“老人家,我冷姐姐呢?”
神秘老人传音说道:“她也在这‘高平’城中,但你目前不用去找她,找也徒然。”
杜少彬传音问道:“她为甚么不见我呢?”
神秘老人幽幽一叹,抬手朝隔壁指了指,才传音接道:“咱们先听听隔壁戏。”
外面甬道上,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杜少彬传音问道:“老人家,那来的是甚么人啊?”
神秘老人传音答道:“听下去就知道啦……”
杜少彬一蹙剑眉,注目传音问道:“老人家并非不会武功的人……”
神秘老人笑道:“不会武功,怎能当掌门人哩!”
“呀”地一声,隔壁的房门启而复闭,进去的显然是两个人,其中一人并“咦”了一声道:“隔壁不是储藏室么?怎么也住上人了?”
原来杜少彬住进来时,隔壁的这二位,显然是外出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另一个有点含糊的语声接道:“这……这是客栈呀!多住……住进个把人,有甚么稀奇哩!”
此人显然是喝多了酒,说起话来,不但舌头有欠灵活,而且不断地打着饱呃。
那比较清朗的语声接道:“我一再提醒你少喝一点,你却偏要喝得东倒西歪的,待会,咱们头儿看到了,那一顿排头,可够你吃的。”
那含糊语声道:“不……不要紧,咱们头儿,正……正拥着老相好的……快……快活去啦!即使他……他回来看到了,也……不要紧,我……王得功就……只有这一点嗜好啊!……水……水……老弟,劳驾帮我倒杯凉茶……”
一阵倒茶水的声音过后,那清朗语声才长叹一声道:“事情可真有点邪门。”
那含糊语声道:“甚……甚么事啊?”
那清朗语声道:“你想想看,咱们平空被人点了穴道,却是不但没要我们的命,而且是一点损失也没有,这还不算邪门么?”
那含糊语声笑道:“我说,老弟台,喝醉酒的是你不是我呀!”
那清朗语声显然是怔了一下道:“此话怎讲?”
那含糊语声道:“你老弟也不多想想,这是百灵城的势力范围,当代武林中,谁敢不遵城主的命令,而在这‘高平’境内,惹事生非哩!”
那含糊语声的人,虽然舌头还有点不太灵敏,却是说来条条是道,已经是清醒得多了。
那清朗语声“唔”了一声道:“这倒是实情。”
他,一顿话锋之后,又苦笑一声道:“但事实上,我们却是奉命在这儿惹事生非啊!”
那含糊语声道:“但我们并非要在这儿杀人,只不过要将那小子制服而已。”
那清朗语声苦笑道:“可是,我们不但不曾制住人家,却反而莫明其妙地,被人家制住了。”
那含糊语声长叹一声道:“你我在平时,也算是很自负,而不轻易服人的人,今天栽的这个筋斗,你倒是服也不服?”
那清朗语声苦笑道:“连咱们胡师爷都栽过筋斗了,你我能算老几,还能不服气么!”
那含糊语声道:“只是,不知其余那些人怎样了?”
那清朗语声道:“方才,你不是在酒楼中已听说过,那小子已经大摇大摆的到了‘高平’城么!”
那含糊语声道:“这是说,那些人的遭遇,也同你我一样?”
那清朗语声“唔”了一声道:“差不多……”
杜少彬这才知道,自己这一路行来,为何如此平安无事的原因,原来所有的阻挠、拦截和暗算,都有人在暗中代为化解了。
心念电转中,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