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连爷爷也讨厌他蠢……。郝古毅的脸色一瞬惨白,跪在爷爷的脚边,抓著爷爷的裤管,紧张兮兮的乞求道:「我会出去卖油,爷爷不要讨厌我……我会乖。」
彷佛要证明给爷爷看似的,郝古毅立刻爬到油桶边,抓起绳子,起身跌跌撞撞的离家--
郝爷爷昏花的老眼含著泪,望著孙子的背影愈来愈模糊,缓缓的弯身拾起地上的拐杖,发泄怒气之後的心疼、懊悔与不舍……等等揪在胸口;常言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他打唯一的孙子,是要孙子搞清楚状况--别在继续受人欺负……
郝古毅跌跌撞撞的走了一段路,脑中不断想著爷爷好生气,说葵玩弄他……什麽是玩弄?
是脱光衣服让葵塞东西吗……
『我不准你把裤子脱下来让别人玩弄,只有我可以。』
赫!
难怪葵给他糖……说喜欢他蠢。郝古毅骤然停止步伐,手一松,任油桶掉在地上,不断摇著头,嘴上喃喃自语:「我不是要这麽傻的……不要生气,爷爷……不要生气……」
他低下头,看著脚上的鞋,泪水滴滴答答的浸湿在上头,心里沉甸甸的……
想著葵会买鞋、买糖就是为了欺负、玩弄他……
因为他是傻瓜……
29
花葵并未回摘星楼,约略估算时辰,直接前往城东的方向,赴约。
自从接收章氏纺织坊一半的经营权,存心让人先喘口气,享受新婚燕尔的滋味。
纸包不住火,他想看看章氏这老女人得知小儿子娶一房媳妇而败家产的脸色会有多好看。
花葵不禁边走边摇头,「啧啧……可料想凤仙未来的日子怎会好过。跟那不好伺候的老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得天天看人的脸色过活,就不知章腾能否保住妻子麽?」
呵,花葵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人来到一户豪宅,其外观为典型的四合院建筑,大门依风水『坎宅巽门』之说位於院东南角,占地可不小。
花葵在仆佣引领之下,由大门进入,迎面为一磨砖影壁,西折入前院,他不陌生这宅院的格局;妖美的眼淡扫四周--
南屋乃设客房及仆室之地;主院墙上设华丽的垂花门,住院後部坐北朝南为正房,一向是供奉牌位、接见贵客之所。
正房两侧接耳房,居住长辈或作书房;东西厢房居住晚辈,院内游廊把正房、厢房和垂花门连接起,庭院中铺十字通路,四隅栽植花木或陈设盆景,空间透过游廊互相交错,花木扶疏,光影错落,洋溢一片静谧。
整座宅院的建筑格局明显有长幼、尊卑之分。
年近五十的仆佣将人带至正厅,恭敬的说道:「花爷,您请坐。我这就去请章少爷。」
花葵站在章氏祖先牌位前,摆摆手,一派穷极无聊的说道:「去吧。」他在看章氏的列祖列宗,其中一尊牌位写著『章霸』,「啧啧,人死了,老女人倒是有心把他供奉在这里……碍眼!」
别开阴鸷的视线,迎上厅外浩浩荡荡前来的一群人,由老女人带头,那脸歪嘴斜果真难看的紧。
花葵脸上的笑容更形扩大,双手背於身後,像看戏似的,等人兴师问罪。
章大夫人在两天前才得知纺织产业其中部分落入外人的手里。
一直被蒙在鼓里,延至她查帐本才发现纺织的丝、棉、麻料怎经由永旗商行来进货,遂逼问之下,得知小儿子为了一名烟花女子而败产--
怒不可抑,命令过门的媳妇儿罚跪在刑房,三日不给食物,之後得下纺织坊做工。
章大夫人不过四十出头的岁数,岁月并未在她菱形的脸上刻划太多的痕迹;高颧骨、柳叶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和略薄的唇,予人精明干练的形象。
她派人请来摘星楼的老板,目的是要买回丧失的经营权。
甫踏入待客厅上,章大夫人就问:「你是摘星楼的花爷?」锐利的目光打量著眼前之人,细微的抽气消失在儿媳们的窃窃私语声中,此人好生面熟,那俊美的容貌多像她的……
心下一惊,否决脑中想法--不可能……
「怎麽,章大夫人吃惊?」花葵瞥了一眼来人,大家族就是人多势众,可惜……又能耐他何?
随即镇定了神色,章大夫人坐於高堂之位,其子和儿媳共七人分别坐於两侧,她道:「花爷请坐。」
「不用。章大夫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可没空耗在这儿。」
喝--
花葵无视於众人惊诧的表情活似见鬼,又说:「我懒得同人罗罗嗦嗦,咱们心知肚明你请我来此的目的,谈什麽都可以,若要拿回让渡契约免谈。」他楼里的女人都给人使用了,如今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章腾低垂下头,不敢见娘亲此刻的脸色有多麽震怒。然,他甘愿用一半的财产交换一世的伴侣。
只是暂时委屈了凤仙,只稍待娘亲的气消,此事将会烟消云散。
章大夫人闻言气得七窍生烟,五指紧抓椅子手把,颤抖的怒意泄了底--
花爷不买帐、不给面子……好一个下三烂的东西!「你懂得经营纺织麽?这可不似客人上门,你楼的姑娘只需张腿来伺候,就能做成生意。」她刻薄道,存心羞辱对方。
花葵挑高眉,不怒反笑,「生意不就是买跟卖这麽简单。章大夫人,莫非你想卖什麽来跟我换契约?」
「碰!」
「你太过分!」长子章硩捶桌怒喝:「把嘴巴放乾净些。」
花葵当他是狗在吠,不将这一家子放入眼里。「我就专干卖人肉的事业,现在多兼了卖织品。人只要脱了衣裳,会干什麽还需要搬上台面来说麽。章大夫人不卖肉,咱们就没得商量。告辞。」
花葵丢下话就走,可不甩章大夫人气死了没有?
呿!
他不悦的撇撇嘴,昂首阔步,离开这深院豪宅之前,回头睨了一眼--
他跟老女人的帐还有得慢慢算。
郝古毅顶著太阳挨家挨户的卖油,手中提的油桶没减轻多少重量,打著赤脚踩在地上,任碎石扎疼也不敢停下步伐--
爷爷说油没有卖完就不许回家……
抬头看天上的太阳快要不见了,他想著後院子的大鸡和小鸡还没有喂、想著爷爷没有饭吃、想著葵会买菜……
想著葵握在手中的糖,心里没有甜甜的感觉……
敛下的眼睫挂著一滴泪,抬起手臂抹去,独自走在大街小巷,「卖油--卖油--」的叫喊渐渐喑哑,随著时间流逝,最终消失在某条小径--
没在门口见到小老鼠的身影,屋内角落的油桶也不见,登时一股气骤然提上胸口,他骂:「蠢老鼠,竟敢出去卖油!」他是听不懂他的话麽。
花葵不愿相信蠢老鼠不听话,气冲冲的走到厨房、後院子找人,讶然老废物在厨房弄些吃的。
脸色一沉,敏锐的察觉一丝不寻常。「小老鼠呢?」花葵将手里的菜与糖葫芦抛至厨房的四方桌,等老废物回话。
老废物没说话,花葵一脚踹倒长凳,「碰!」的实在火大。「还不快说!」他吼。
郝爷爷惊然受吓,一瞬掉了手里的盘子,口吃:「我……要他出去卖油赚钱。」
「为什麽?你是嫌我没供你吃穿?」花葵步步逼近,踩碎踏上的破屑块,抡紧拳头,想宰人!
郝爷爷踉跄退却了几步,赫然衣领一紧,男人阴沉的脸孔凑近,逼问:「你为什麽要小老鼠出去卖油?莫非你瞎了眼没看见我宠他。」
吓!
他活到这把岁数,老天爷究竟在开他什麽玩笑,男人竟然……
郝爷爷浑身颤抖不止,害怕男人动粗。
「我警告你,等我把人找回来之後,你敢再叫他出去卖油,我就把你轰出去。搞清楚,这屋子现在是谁在做主。」
一瞬松了老废物的衣领,花葵回身外出找人--
时至半夜,花葵站在豪宅外,早已找遍草丛四周,不见小老鼠躲在其中。一颗心愈来愈沉……
在破窝与外面徘回找了不下数十回,「小老鼠……」这回,他连只鞋都没找到。
心急如焚,担忧小老鼠出了什麽意外,花葵再度迈开步伐,回眸望了豪宅一眼,记忆霎时回到脑海--
一名小男孩在半夜醒来,见到娘亲的身体吊挂在房内……
奔上前抱著亲人的双脚,唤到声嘶力竭都唤不回--
花葵骤然提气嘶吼--
「小--老--鼠--」
浑厚的嗓音徊在蒙蒙黑夜,隐隐的伤悲穿越一道老旧的门,微启的门缝夹著一块布料,穿著它的主人悄悄挪移身子,彷佛见鬼似的躲得更远更隐密。
30
肚子好饿……
郝古毅来到市集,傻傻的看著对面的摊贩,老板打开蒸笼,热腾腾的肉包香味四溢。
双脚彷佛自有意识般的上前排队,不断吞咽唾沫,好想吃……
老板收下客人递来的铜钱,轮到下一位买肉包的客人,他问道:「你要几个包子?」
郝古毅盯著肉包兀自发傻,「我……」手往口袋里摸,赫然惊觉不可以花钱。
老板等得不耐烦,眼看後面还有客人等著,他挥挥手,叫:「去去去,你不要买包子就别挡著我的客人。」嗟!卖油的傻子是穷鬼,连个包子都买不起。
「还不快滚,别挡在本大爷的面前。」汉子伸手一推,把挡在前面的家伙给赶走。
「老子排队等得不耐烦。」汉子瞥了一眼跌在地上的小子,连双鞋都穿不起。翻个白眼,他叫:「老板,快包十个肉包,我赶时间。」
汉子丢了一锭碎银,又催:「快快,我赶著送货。」
「是是是。」老板眉开眼笑的说,动作俐落的拿出十颗肉包用油纸包妥交给对方。
瞧对面有一量满载货运的马车,客人就朝那方向走。老板又瞥了一眼卖油的傻子蹲在地上捡几个子。
「不见了……」郝古毅仰起脸来,惊慌无措的眼映入人们不屑的神情,没有人帮他找钱,爷爷会骂。
低头抹抹眼泪,他好想回家……
赫然,一个铜板滚到脚边,眼角的馀光瞥见它,抬眸望著两个男人;一个脸上有一条蜈蚣;另一个……他见过他。
「把钱捡起来,我带你去吃饭。」
「你认识?」
卓锦文笑说:「你以为我出来干什麽。」他被派出来找人。
「我以为你找我陪你散步。」走了一两个时辰,才知道这家伙的用意。萧孟海依旧是面无表情,唯有额上突起的青筋,泄漏了他想宰人的情绪。
卓锦文佯装不见,蹲下身子,细看卖油的小哥眨著水汪汪的眼,听他说:「谢谢。」
卓锦文点头微笑,道:「有人还在四处找你。」
「爷爷吗……」郝古毅敛下眼,抿唇要哭不哭的,说:「要把油卖完才可以回家。」
「哦。」卓锦文起身同时将卖油的小哥拉起,偏头使个眼色示意男人提油桶。他安慰道:「你放心,我的朋友会买你剩下的油。」
闻言,萧孟海握紧系在油桶的绳索,额上的青筋又多了两条。
郝古毅被人带到陌生的地方,即使桌上有许多美食也不敢乱吃别人的东西;怕被爷爷知道後会骂、会打;也怕花钱。
揪紧放钱的口袋,眼巴巴的望著满桌食物,再转头看著带他来陌生地方的两人,他央求道:「我要回家。」
卓锦文好说歹说都没用,卖油的小哥就是不肯进食。执拗的坚持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观察了好一会儿,由简单的话语不难发现这卖油的小哥非一般常人的思考,彷佛像个孩子般无邪;稍嫌不足的智商,对人也毫无警觉心,不进食的原因竟是嚷嚷著怕被爷爷打、怕花钱?
多麽单纯……
「呵,难怪有人快急疯了。」卓锦文一派斯文的进食。放弃继续哄小孩似的要他吃饭。
「等会儿,就会有人来带你回家。」他请萧孟海派人分头去城东与城西的方向寻找主子,相信不久便有消息。说不定人已经前往樊楼的途中。
郝古毅无法理解为什麽别人不让他离开,是因为没有穿鞋的关系吗。
他不要穿葵买的鞋。郝古毅低头看著脏兮兮的光脚丫,脚痛、胸口也在痛……
「让我回家,大鸡、小鸡都没有喂、爷爷一定也好饿。」
「你就只会担心那老废物饿死没有。」
浑厚的嗓音隐含怒气,郝古毅骤然一惊,循声望著门口,「啊!」他张大了嘴,屁股滑下椅子,整个人躲到桌子底下。
卓锦文放下筷箸,起身道:「爷,您可来了。」
萧孟海见属下也跟著回来,示意属下各自去忙,勿留下瞧热闹。由花爷寒憎的脸色得知,找人找了一夜,可没好心情。
「哼!」花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