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只是抱著,什麽都没有做。
连芳感受到了,那微颤的高大身躯透露著的是怎样的一股绝望。
在那一刻,他突然感到自己已不那麽恨阿尔帕德了。
这种情绪不知是否该称作“怜悯”……往日的爱恨纠葛仿佛在他拥著自己的那一瞬渐渐消散,连芳只觉得头脑昏沈沈的,再度陷入迷茫──
“神殿失火了!快逃啊──”
这当口,不知谁人在宫室里喊了一声,之後接踵而来的凌乱脚步响动传入了露台上二人的耳朵。阿尔帕德首先反应过来,松开了连芳──一把将其抱起。
“陛下?!”连芳惊呼。
男人沈默著,并没有应声,但他疾步如飞──好似下定什麽决心般抱著连芳便往目的地奔去──半途中停滞了一下,连芳亦感受到灼热的烈焰肆虐,恐怕是火势蔓延,阻断了他们的去路,不过炙热感很快就消失了,是阿尔帕德绕过了它。
“你要带我去哪里?!”无力挣扎,连芳只得攥著男人的襟口问他,阿尔帕德的脚步渐止,应该是到了一处较安全的平地,他才环著他的腰,轻轻将其放下。
“我把你藏起来了,那家夥若不多费点功夫是找不到这里的。”阿尔帕德平静地说,已然恢复了常态。
“什麽意思?!”连芳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听著阿尔帕德那不同寻常的话语,总觉得他的音调显露著绝决的意思。
男子弯了弯唇角,望著连芳不知所措的模样,苦涩的一笑,遂圈起一缕粘在他苍白额头上的长长流海,爱怜地印上一吻。
“再见了,连芳。”
“陛下──我们到处找遍了,哪里都找不到先知大人!”
“不会是遭到了什麽不测吧?”
“不要胡说,先知大人有马度克神的佑护──怎麽会……”
无暇去听底下臣子们的纷纷议论,此时亚述最上位的男子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正被熊熊烈火灼烧著──就如同印证著先前胸臆间满溢的不祥预感……连芳生死未卜的音讯,让他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自若。
“陛下!您要做什麽?!”
“陛下──现在城中还是叙利亚王的残部,您这样单枪匹马很危险啊!”
将军们的规劝,置若罔闻,沙尔跃将马上,使劲地勒紧了缰绳──
我要和他一起回尼尼微……这是我们的约定。
苦候得如此长久,到了最後关头,他决不能不能失去连芳──不然的话,攻克了大马士革又有什麽意义!
这般念道,男子策动马鞭──朝火焰那头,大马士革的深处疾驰而去。
那告别的话语一说出口,阿尔帕德便松开了双手,悄无声息地退离连芳的身旁。
听男人的脚步,正渐行渐远──
“阿尔帕德──”
“你要去哪里?!”
陡然失去依靠的双臂在空中挥动了几下,狼狈地跌倒了──却什麽都没有抓著。
“阿尔帕德?!”连芳又试探性地唤了声平时断然不会念道的名字,可他依旧没有回头。
难道……他是──
决意赴死去麽?
一想到此,连芳本能地便要出声喝止,可话到嘴边,却被突如其来的眩晕吞噬了!
五脏六腑好似被翻搅著、滚动著──伏在地面上的四肢动弹不得!他用尽力气才点动了一记指尖,立马一股腥甜液体便从自己的口鼻中涌了出来……
翻动了一下困顿的眼皮──眼前泛出一道温柔跳跃的光线,连芳努力眨了眨眼,竟瞧见了周遭朦胧晃动的物体影子!虽然都是模糊的轮廓:一抹高大的身影在远处停留了片刻,便消失在火光闪烁的断垣尽头……一瞬间的回光返照,黑幕重又笼上了连芳的眼帘。
望了望昔日眷恋,阿尔帕德携著无奈纵身入火海──然後,关於他最後的命运,便如历史书上寻得到的只字片语:坚强的国王,同亚述人战斗到了最後一刻,终与大马士革一同葬身火海。
公元740年,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率兵进攻北叙利亚各国的联盟,镇压了叙利亚西北沿海国温奇和哈马忒的起义,大马士革、腓尼基、 以色列纷纷纳贡称臣。
但,在那个红花落尽的晚上,还有一个结局未被载入史册……
在那久违的怀抱中,等待生命的终结向来是他不敢奢求的最後心愿,可是在这个萧杀的夜里,於满目疮痍的城池废墟中,他和他真的再度相逢了。
阿舒尔的邂逅,尼尼微的诀别……底格里斯河畔情深的最後一望──
一幕幕的往事重现,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
激动,幸福……虽然眼不能视,口不能言……可还有无数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几乎要把胸膛撑破。
“连芳……我来接你了。”
君王附在耳边轻道,温柔如斯。
“我要带你回尼尼微……”
他捉著他的手掌在面颊上摩挲,指尖传来毛躁的触觉,是男人面上未及修饰的胡渣。
“连芳,在听吗……”
越来越飘忽的声音──
“从今以後,不许再离开我了,一步也不许。”
霸道依旧……
可惜以後都难再听到了呢。
含笑,连芳沈沈地步入梦乡……
“连芳……连芳!”
遥远的呼唤悠悠入耳,是魂牵梦系、亚述情人最後的爱语低喃。
(完)
酱 给亘古画一个句号 是我由来已久的心愿 虽然不完美,不过 也终於让三心头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谢天谢地)
三也知道自己真是有够拖的,一篇《亘古》写了一年多才完结……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哈) 而且先前三也许诺自己绝对不写悲剧……这个,眼看文文的趋势正是朝著悲剧的方向前进,偶绝对不是存心的(是故意的) 摸头,还有一个番外──就算是给那对苦命鸳鸯的补偿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