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的绞痛越来越厉害,感觉有千万把利器在拼命撕拉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先还一味强忍着,渐渐痛得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倒在了坟上。剧痛中 他仰起头来,恍惚望着雨丝蒙蒙的天,那雨丝象是一根根细针密密刺在他的身上,每个毛孔都痛得山崩地裂。然而在这样的痛中,他恍惚觉得自己飘了起来,带着一 种解脱了的轻松,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朦胧间感觉有人轻抚着他的脸,他缓缓睁开了眼,隔着细细的雨丝,怔怔望着眼前的人。清若春泉的眼波将他已渐渐撤离了身体的魂湮没,却又为他的身体注入了新的生命,那痛便也随之远去了。
他迟疑着伸出手抚上对方的脸,喃喃道:“真的么?真的是你么?” 可即便是梦,他也不愿放过短暂的幻象。他忽然一把搂住对方,那荷叶般清新的气息瞬间笼罩住了他全身,风大雨大,天地杳杳,他的世界便也只剩下这一人。不论 眼下这一刻是虚幻,抑或是真实,总之他们生生世世都不会再分开了。
树林里,谈怀虚看着坟前紧紧相拥的两人终于松了口气,又暗自庆幸秦斜川没有去藏花阁取解药。若是去取了,只怕这一生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宁惜酒了。
这时秋达心不解地问他:“刚以为宁惜酒死了的时候他也曾自杀过,为何宁惜酒当日不肯谅解他,现下却轻易原谅他了?”
谈怀虚怔忡,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云漫天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当日他自杀或许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可是他刻下的求死却是一心一意。这四 十九日里,不时会有激烈的腹痛提醒着他即将到来的死亡,这种滋味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若非有必死的决心与理由,一个人断不能坚持下去,尤其是在解药唾手 可得的情形下。”
他顿了顿,默然了片刻后又悄声道:“若是一个人能如此斩钉截铁愿与另一个人生死与共,无论那是爱、是怜、是愧、还是是悔,总是够他们过一辈子的了……谅解别人,其实是善待自己——宁大哥终于是想通了……”
听了这话南宫寒潇心里忽然一动,眼角余光悄悄瞟向云漫天,忍不住暗忖着道:“若是他死了,只怕我一个人是断然活不下去的。” 又想着若非那夜他们及时赶到救了宁惜酒,如今秦斜川与宁惜酒便是真真正正的阴阳永隔。即便秦斜川再悔恨交加,即便他爱宁惜酒再深,亦是于事无补。想到这点 他不由在心里喟叹了一声,暗道:“世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想要珍惜,孰不料等真的失去了,便再也无法挽回……又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或许惟有放下过去,珍惜现下 所有才能不重蹈覆辙……”
他缓缓闭上眼,在这一刻,已随着岁月流逝开始模糊的那张容颜竟是从未有过的清晰,恍惚间又听见那人柔声喊着“含笑含笑”。刹那间他忽然明白了那人的心意:含笑含笑——不就是希望自己能含笑么?他心中突然大恸,泪水忍不住从眼角溢了出来,他连忙背过了脸去。
这时忽听秋达心惨叫了一声,道:“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居然开始上演这种戏目……”
南宫寒潇收回满心的哀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来是坟前二人正在亲吻。漫天雨丝飘到他们身上,竟似立即蒸发了,化作溶溶的轻雾。恍惚间他觉得落在自己面上的雨丝也骤然温存了许多,让他那一颗在寒冷彷徨中辗转了许久的心也渐渐融化开来。
他不禁莞尔一笑,满心愁绪顿时也烟消云散,又揶揄秋达心道:“我看你是嫉妒罢,嫉妒没人可以让你亲。”
“我嫉妒?”秋达心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我看真正嫉妒的是你这个无人要的烂货——等着我亲的俊男美女可是一大堆……”忽然侧身在谈怀虚唇上轻 轻一吻,道:“这个不过是其中之一。”旋即“嗖”一声便钻进了灌木丛里,瞬间消失不见。南宫寒潇隐约看见一朵红云飘过他的耳际,不过他坚信是自己看错了。
见谈怀虚呆呆站在那里,摸着自己的嘴唇发怔。南宫寒潇忍不住调侃他道:“这等艳福,你消受得起么?”
谈怀虚忽然回过神来,他抬头看了看天,没头没脑道:“天晴了。”趁着南宫寒潇怔忡转身疾步而去,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南宫寒潇下意识抬头看天,雨丝纷纷扬扬,天哪里晴了?这时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循声一看,原来是云漫天摇着轮椅离开了。见云漫天依旧如此冷漠,想到自己曾那样伤他,不知他几时才能原谅自己,一时竟没了追上去的勇气。
片刻后云漫天忽然回过头来,冷冷道:“你欲求不满么?看别人亲热看到舍不得走?”
南宫寒潇先是怔忡,忽然想到这还是多日来云漫天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说话,顿时如蒙大赦,一个箭步追了上去。不经意回头张望,不知何时出现一道彩虹横跨过小溪,万道霞光流光溢彩——天,竟真的晴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