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越女剑的胜负之争,这两派剑术之高下,今天就有结果了。”
剧孟谦恭地道:“老丈为袁公之后,深得袁公剑术要旨,剧孟却不敢说是越女剑派的代表,老丈就是胜了我,也不能说是击败了越女剑派。”
袁好古道:“据老夫所知,越女剑派中,你是最有成就的一个,今日一战似乎相可成为定局。”
剧孟道:“老丈的认识太浅了,我至少可以举出三个人,他们的越女剑术,造诣高出我许多。”
袁好古连忙问道:“是谁?在什么地方?”
剧孟想了一下,终于摇了摇头道:“目前不必说,老丈既然以我为对象,不妨等击败我之后再说吧。”
袁好古徐步出场,由肩头撤下长剑道:“你最好现在说出来,等老夫一出手,你不会再有机会开口了。”
剧孟笑道:“那三人两个是我师兄,一个是我师尊,老丈杀死我之后,他们自会找你的我无须先说,说了也没有用,因为他们都是闲云野鹤之身踪迹无定,除非他们来找你,你找不到他们的。”
袁好古道:“好!那老夫就从你先开始了。”
横剑比了个姿势,慢慢向剧孟逼近,剧孟的神色也转为严重了,他看出袁好古是个真正的劲敌,这一剑在手,身上就带了凌厉的杀气,剑尖逼人,而且他握剑的姿势,蕴藏着无穷的变化,令人无可捉摸。
因此剧孟双手握剑,高举在顶,两腿分叉,稳稳地站在地上,全身有如一尊石像,凝立不动。
袁好古走近到剧孟身前半丈之处,就停住了脚步,他也隐约感觉到剧孟全身,似乎布下了一道气墙,阻截了他发出的剑气,使他无法再进一步。
袁、剧两人,在气势上是相等的,就只差动作上的变化了。
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袁好古忍不住了道:“进招呀!”
剧孟笑道:“不!老丈先请。”
袁好古道:“老夫一出手,你就没有机会了。”
剧孟道:“也许,但我认为不动比动好。”
袁好古冷冷地道:“是吗!你太自信了。”
剧孟道:“一个剑手最重要的就是自信。”
袁好古似乎词为所夺,气势也弱了一点,居然撤剑退后,重新运剑作势,然后大吼一声挥剑直进。
剧孟高举的剑骤然下落,当的一声激响,在夜空中激出一蓬火星,双方都退了一步,同时喊出一个好字。
然后,两个人如电闪般的交缠在一起,但听得叮当之声不绝,剑影飞舞,两道白气交缠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几百人的眼睛都盯在战场上,却没有一点声息,他们都为这一场罕见的较剑惊得呆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交手了多少回合,剑影忽地一分,剧孟退了出来,一拱手笑说道:“老丈剑艺高明,剧孟自承不如,容日后再行讨教。”
他的胸膛上裂开了一道剑痕,深及寸许,长达尺余,鲜血汩汩流出,神情还是很镇定。
倒是袁好古吁吁直喘,颔下长约两尺的白须,只剩下三四寸的短椿,断须却纷纷披散落在他的衣襟上。
喘了两口气,他这才沉着脸道:“剧孟!你自认输了?”
剧孟道:“是的!我断喉一剑,只削下了老丈的颔下的长须,而老丈的一剑,却划胸而过,自然是我输的了。”
袁好古道:“老夫可不领你这个情,你的剑分明还可以递出来,砍下老夫的首级还游刃有余。”
剧孟道:“可是我也难逃老丈腰斩之危,剑手竟技,只是点到为止,我身上见了血,犹逊老丈一筹。”
袁好古道:“这一剑不足以定胜的,最多只是个平局罢了,但你要认输,老夫也不反对,你自己作个了断吧。”
剧孟变色道:“老丈应该明白,我只是输了招式,却没有输命,刚才那一剑,我们是可以同归于尽的。”
袁好古笑道:“你弄错了,老夫可不是来跟你比剑的,老夫乃是奉了吴王之命,前来杀死你的。”
剧孟道:“老丈一定要杀死我吗?”
袁好古道:“那倒不是,吴王并不一定要杀你,只是授令常都尉,一定要杀死袁盎,你如果肯置身事外,老夫自然也不为已甚,但你肯退出吗?”
剧孟道:“老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袁大人乃一代贤臣,承其不弃,与剧孟订交,而不以布衣见弃,在公在私,剧孟都不能见其丧生于此。”
袁好古道:“老夫也知道你不可能退出的,所以我们才必须继续较量下去,直到杀死为止吧。”
剧孟长叹一声道:“老丈太不体谅在下了。”
袁好古厉声道:“少废话,你还是准备领死吧,老夫已经知道你剑技的高低,自信下一招必可教你授首剑下。”
剧孟脸色一寒道:“老丈真有把握吗?”
袁好古傲然道:“当然,你出剑的部位离我的咽喉还有两寸,我却已经够到你的身子,因此老夫相信能胜你一筹。”
剧孟道:“老丈是存杀人之心,在下只抱竟技之意,这有差别的,较技时,必须要为对方留三分退步,但拚命时就没有这些顾忌了,老丈原该明白我那一剑只发了七分。”
袁好古道:“笑话,你以为说大话就吓得住老夫了?两剑交接,性命悬于一发之间,你还会留三分退步给人?”
剧孟道:“我在较技时,不论情况多危险,始终只发七分招式,老丈看来对在下的为人还不够了解。”
袁好古怒道:“老夫只知道你是个趋炎附势,狂妄自大的匹夫,今天非杀死你不可。”
剧孟哈哈大笑道:“剧孟如果有依攀权贵之心,吴王领军的统帅大印早已在握了,老丈不妨问问常都尉便知。”
袁好古一怔道:“将军有这回事吗?”
常朴道:“大王因为剧孟在乡里间颇有号召力,的确有求贤之请,其奈这匹夫不识抬举居然拒绝了。”
袁好古微微色变道:“吴王能以统帅之位给剧孟,却以一个剑术教练,来叫老夫卖命,这似乎太器重老夫了。”
常朴连忙道:“老先生误会了,大王求贤若渴,连剧孟都不惜厚赂卑词加以网罗,怎么对老先生不敬呢?因为老先生身隐会稽,志行高深,尤在剧孟之上,大王不敢以尘俗富贵来冒渎老先生,请老先生出山教练剑术,连大王都亲自求教,奉若师保,这不是此统军将帅更为高超吗?”
袁好古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这样。”
常朴道:“的确是的,大王知道老先生为世外高人,富贵不能淫,帝王不能臣,才不敢以官禄相加,如果老先生有意于仕途……”
袁好古反而不好意思,连忙道:“不必!不必!老夫无意于仕途,只是争一口气而已!”
常朴道:“剧孟游侠吴楚,老先生深隐会稽,清浊自分,庸碌之士,知剧孟者多,而敬老先生者少,大王却礼聘老先生出山为助,正是大王求贤若渴之明证,老先生只要杀了剧孟当能名震天下而永垂不朽……”
袁好古哈哈大笑道:“剧孟!老夫能放过你吗?”
剧孟叹道:“老丈为名心所贼,殊令人遗憾,望老丈再考虑一下,也许我们是两败俱伤之局。”
袁好古道:“那也值得,老夫的两个孙子已得老夫亲传,目前虽不如你,但除去你之后三五年内,他们艺事精进,天下再无敌手矣。”
剧孟惋惜地摇摇头道:“老丈心意既决,在下也不便说什么,易时而处,在下必然远离以全老丈之雄心,但今日此地,在下少不得只有全命一搏了!”
袁好古摇剑急进,势若风雷骤发,凌厉无匹,剧孟被逼得连连退后,蓦而大喝一声,身随剑进,化为一道白光,扑进袁好古凌厉的剑气之中,但闻铮然轻响中,剧孟的身子跌了出来,肩头又被削去了一片肉,但他仍然持剑屹立,脸上却现出了一片悲天悯人的神色。
袁好古却脸色苍白,胸前背后,各有一个细小的剑孔,鲜血汩汩流出哑着声音道:“你会驭剑术?”
剧孟道:“是的!这是杀人的功夫,不能算为剑术,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想用出来的。”
袁好古默然片刻才道:“麒儿!麟儿!把我的遗体带回家去,你们也别练剑了,袁公剑法今后永远向越女剑低头服输,我们差得太远了。”
说完这番话,他砰然倒地。
袁麒冷哼一声,掉头迳去,只有袁麟含泪出来,把老父的尸体抱起,默默地走了。
常朴脸色大变,用手一挥叫道:“大家一起上。”
剧孟厉声道:“常朴,你看见了,我这支剑在百万军中能取上将首级,你别叫人上来送死。”
常朴怒道:“放屁!本将麾下有五百儿郎,不相信杀不死你,你有本事尽管杀好了。”
乱军挥戈待进,剧孟将手中长剑一挥,一道青虹,绕空一札,又飞回手中,可是当前数十名吴军手中的长戈,都叮然断为两截,一时被他这种神技震住了,竟无人敢进。
剧孟道:“大家看见了,彼此都是同里乡邻,我不愿意滥杀无辜,但你们一定要是前送死的话,不妨摸摸脖子,是否会此你们手中的长矛更坚。”
围攻的人居然往后退了几步,常朴掣出佩剑,居然连连挥杀了三名军卒,厉声叫道:
“上!临阵退却者杀无赦。”
部属们受他的威势所逼,无可奈何地又向前围攻上来。
剧孟一声长叹道:“袁大人,我实在不能对他们出剑,只能为你开一条路,各凭运气,冲出重围去吧。”
他一剑当前,长剑所及,只削向那些吴军的兵器,或者以剑身,把挡在前面的人震开,居然冲破了一个缺口,袁盎保护着条候,率着几十个醉步踉跄的残卒跟着突围。
吴军放过了剧孟,都围上了袁盎的部属,展开了一场血战,刀光剑影血雨横飞,剧孟几度来回,仍是无法把那些人救出来,而汉军已伤亡过半。
忽而庄护纵身跃进,一刀劈翻了常朴,他所领的百余名部属也加入进来,对吴军们展开血战。
主帅已死,士无斗志,何况他们与庄护的弟兄们都是自己人,顿时溃散,哄然一声地退开了。
剧孟吁了一口气道:“庄兄弟,幸亏你及时援手,否则我真没办法了,对他们我实在下不了杀手。”
庄护摇头苦笑道:“在下受袁大人的宏恩,无以为报……”
袁盎道:“子游!这一下你怎么办呢?”
庄护道:“小人击杀常朴,乃为不得已之举,却不能追随明公来残杀自家弟兄,只有逃亡了。”
袁盎道:“你逃得了吗?”
庄护道:“小人已经安排好了,家小都送到偏远的地方,一时或可无虞,但愿明公回朝后,能摆平叛军,小人或可重返家园,否则只有浪迹天涯了。”
袁盎无言为答,庄护又道:“常朴部属逃回大营,吴王必遣大军追来,事不宜迟,明公速速快去吧。”
袁盎只有拱拱手,道声珍重,仓皇率领残部,保着条候,冲过了山道,剧孟留在最后,等人都过去了,他大展神威,飞身挥剑,将两壁的乱树乱石都削了下来,最后奋起神力,人剑合一,冲向一块凸出的巨岩,剑光过处,那块大如车盖,重逾万钧的巨岩,应剑而断,轰然巨响声中,滚落下来,将山道堵死了。
剧孟已经受了两处剑伤,那是奋战袁好古而留下的,再经一连串的驭剑,真气耗损过巨颓然坐地道:“袁大人,君候,通道已塞,吴王大军一时追不上来了,剧孟留此捍后,二位快点走吧。”
条候骇然色变道:“壮士真乃神人也,小候如非目见,怎么也不相信人间会有此奇士,壮士何不随小候晋京……”
剧孟笑道:“君候又来了,剧孟如有求富贵之心,早就接受吴王之聘了,我晋京会比在吴王那儿更受重用吗?”
条候不禁语塞,袁盎却深知剧孟的,一拱手道:“剧侠士,大恩不言谢,盎此去唯向主上请军伐吴,当尽己力保全吴楚二地百姓,使之少受战火荼毒,至于两军对垒,恐将为袁盎杀伤,盎亦勉力为之。”
剧孟道:“只要大夫为帅,吴中儿郎感大夫之贤声,必将不战而退,大夫只要上体天心广施仁义……”
袁盎苦笑道:“盎先前对自己还有点信心,以为凭老朽在吴几年待人以诚,多少总可以感化一些人,使他们放弃从逆之举,可是今夜一役,却使袁某失去了信心,常朴这五百儿郎在吴都广陵隶属王府禁卫军,还受过袁盎的亲身教导,他们在围杀我等之时,却不留半分余地。”
剧孟道:“大夫何出此言,他们受了常朴的胁令,不敢不卖命,但庄护与他百余名的弟兄,仍然未令大夫失望。”
袁盎道:“子游是念及我与他的私交。”
剧孟道:“不然,庄护纵然有意徇私,但他手下的兄弟都是吴地土生土长的子弟,如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