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且谎!
魏石磊鄙薄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不必了,魏某投身权门,已经丧失武节,日后如果朱公不弃,将拜随朱公江湖终老,否则就回家去种田了!”
他不再理季布,自顾去找工具来挖坑埋葬田甫,季布受了一顿抢白,自感无趣,讪然地还想说什么,庄敬拉拉他道:“将军!走吧,现在不走,消息传到萧何耳中,又将多费周章了,我们必须赶着这个机会,在萧何未得确讯前,先一脚到达京师。”
季布道:“对了!我还忘记向朱侠士道谢了。”
庄敬道:“朱公已经走得很远了,他对将军已经仁至义尽,我们不能再求他什么了,相报有日,以后再说吧!”
季布道:“他好像一直很看不起我?”
庄敬道:“草野奇土,对富贵中人总是不能投契的,将军若非在难中,他根本就不会插手。”
季布道:“可是这姓魏的人也是官中人,朱家对他却非常客气,难道我还不如一个金吾都尉吗?”
庄敬轻轻一叹道:“将军,有些事你是永远无法了解的,将军如果还记得他,以后不妨以布衣的身份去探访他,如果要以将军的身份,连面都见不到他的。”
说着把季布拖走了。
田甫的四个手下在朱家的家里足足耽了两个月,才被允准放行回到京师,果然人事变迁。
由于季布出示了萧何与韩信的私函,也扳倒了这位开国元老,萧何并无叛意,但他是个谋士太工于心计,提拔人时固然不遗余力,但也看不过有人的权势凌驾其上,韩信就是个牺牲者。
那些密函中没有叫韩信造反,却隐约透露出汉高祖的私心,对身拥重兵的外将颇存忌意叫韩信拥兵自重,韩信也没有叛意,只是多了几句牢骚,萧何深切了解刘邦的为人,也想巩固自己的地位,谋士只能在乱世受重用,天下太平了,他就失去作用了,所以他必须制造纷乱,而够资格造成纷乱的只有一个韩信,这就是他要煽动韩信的原因。
萧何垮台了,被高祖下令赐死,这是一个谋士的悲哀。
但也不能怪刘邦,因为萧何错在太聪明了对刘邦的了解太深,而一个做皇帝的人是不能被臣下太了解的。
季布是韩信最亲信的人,韩信虽然被诛,但他部属仍是忠心耿耿的,刘邦虽得天下,还不能整个控制大局,所以季布又被重用了,将领着韩信旧部,声势显赫。
以前帮助过他的人都得到了重用,但对他恩德最深的朱家却毫无表现,庄敬与李南辉曾经再三提醒,季布才回了一句话:“朱家有恩于我是不错,但只是为了他的侠名,并不因为我是季布,救我于难那件事已经使他名传天下,我就不再亏负他什么了!”
庄敬不禁默然,他知道季布真正的怀恨原故,是因为朱家曾经刺伤了季布的尊严,季布没有报复就算很难得了。
但庄敬对季布还是不够了解,一个极端自负的人是不会忘记尊严受到损伤的。
在季布从起后的十年,他曾经秘密接待了两楚最有名的剑客田仲,然后是田仲重访朱家把酒言欢,不提他的族弟死于朱家手中之事。
倒是朱家耿耿于怀,再三致歉。
酒后田仲要求再度切磋剑术,酣斗千招后,田仲突出杀手,仍然用袖中藏刃那一招刺杀了朱家,而朱家的剑中藏剑杀手却被田仲避过了。
知道这个秘密的那天只有四个人,朱家、魏石磊、庄敬与季布,魏石磊一直没离开过齐地,庄敬是性情中人,不会泄漏这个秘密,可能的只有季布一人,田仲虽死于齐地豪杰们的围攻,但他临死前叫出一句话:“我终于杀死了朱家,我仍是天下无敌的剑客!”
他真的是吗?庄敬在朱家死后悼唁,到田仲的坟前吐了一口唾沬,再也没回到季布那儿去,这就说明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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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 孟 一
朱家以市井游侠而拯将军季布之困后,游侠这两个字在汉代开始轰动而流传开来了,上至天子,下及公候,都对这一类人有了个真正的认识,大家才知道这一群以击技闻名市井中的游侠儿,并不仅仅是好勇逞狠的匹夫。
他们有理想,有抱负,更难得的是有气节,有品操,甚且还有几个是饱学经通,有着高深学问与超人思想的通儒。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孔子将这三项教条列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必不可少的条件,而游侠之士,也是必须具有这些品德操守的英雄豪杰。
战国时有游侠之名,而战国的游侠中,也出了一些轰轰烈烈的人物,如聂政,如荆轲,如豫让,如专诸。
他们都起自草莽,出身市井屠沽之肆!虽然也有嵚奇磊落,跌宕突出的异行,然亦仅止于为豪门所用的刺客而已。
可是汉代的游侠,却另有其可敬的一面,他们有自己的思想与情操,不登权贵之门,不为豪门所操纵,朱家救了季布,不要他任何一点的酬劳,终生没有再见过他。
朱家之后,英雄辈起,豪杰迭出!如雒阳的剧孟称名于吴楚,符离人王孟称侠于江淮,济南有间氏,代郡的白氏以全家俱从事侠举而闻,梁地有韩无辟,阳翟的薛况,郏郡的韩孺等,俱是名闻一时的豪杰。
这时正是汉景帝当政,高祖刘邦分封的子弟功臣而王者有十数人之多,他们又渐渐恢复了前周封建时代的局面,割地称雄,隐然地成为一个小朝廷,拥兵自固,但这些王候们的野心很大,不事相互的攻伐,都想西举长安,取代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
景帝很担心这些事,任用了青年贵族晁错为御史大夫,掌握政令,准备削减诸王的封地。
晁错是景帝为太子时的舍人门大夫,也即是太子府的总管事,跟太子很接近!其人巧言而善变,善于揣测主上的心意,多才而刻薄寡情,他学的是商鞅,申不害的刑名之道,讲究法治,是个很有野心的青年政治家,所以他当权之后,极力倾轧了先皇孝文帝所隆遇的贤臣袁盎贬到吴都广陵去为吴王的丞相。
汉代的官制沿用旧秦编制,以丞相掌政事,御史大夫掌政令,太尉掌军事,但汉代的御史大夫,权力尤在丞相之上,皇帝的诏书先下达到御史大夫,转交给丞相,而丞相上书也由他转达,用以作为对丞相的监视与制衡,所以御史大夫在官位上与丞相、太尉并立而称为三公,对职称的重要上似乎只是皇帝与丞相间的桥梁,但以实权而论他是皇帝的私人代表,权力至高,远超过丞相,故此这个职位,一向是皇帝最亲信的人来担任。
分封的诸王也是比照朝廷的体制而设三公,但王府的三公仍是由皇帝派任的,袁盎一向是帝都丞相的参政大臣,文帝在位时,他跟晁错就是互不相容的政敌,两个人从不曾一起同坐过。
晁错当权后,自然要设法排除这个政敌,把他遣到吴王刘濞处为相,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升了官,但实际上却是借刀杀人之计,因为吴王早有叛意,等吴王叛象明确时,晁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掉这个政敌了。
晁错在朝政的密议上提出了削减诸王封地的建议,完全是摸准了景帝的心理,因为这些王叔骄横自大,漠视天子的权威,早已使青年登基的景帝刘启心怀不愤,一直想设法弭平他们,所以晁错提出这个建议后,群臣钳口,只有帝舅大将军窦婴一个人反对,认为如此一来势将激起兵变,晁错却成竹在胸,侃侃而言,说诸王之叛,不过是迟早间事,与其让他们慢慢培植羽翼以坐大,不如早日刺激他们一下,使他们败露叛变的意图而加以歼灭。
这正是景帝的心意,窦婴力争不过,愤而退出会议,晁错更出了一个绝主意,献议景帝另派窦婴到吴国去观察政风,刺探一下吴王的意图,他知道窦婴跟袁盎是知交,削地之议还在筹划的阶段,先让窦婴去透露口风,使刘濞先事发动,好一举消灭这两个他最痛恨的人。
窦婴闷闷不乐地奉了使命,轻骑简从,来到吴国的边境。那是一个很炎热的盛暑,他骑在马上也感到燥热难当,他的家将窦武跟在后面步行,更是汗流如雨,窦婴见了心有不忍,看到一片柳林时,就用马鞭指点着道:“窦武,到那片林子里,咱们歇一下吧!”
窦武却凝重地摇头道:“不!将军,到了驿馆再休息吧!奴才觉得情形不大对,这一路上老是有些行踪不明的人盯在后面,恐怕会不利将军,丛林山道,都是危险的地方,不可以停留。”
窦婴笑道:“你太疑神疑鬼了,我虽然身为将军,却自信诚厚待人,没有人会对我不利的。”
窦武道:“不然!御史大夫晁错就是与将军格格不入的一位。”
窦婴长笑道:“那小子少年得意,刻薄而尖诮,谁都瞧他不顺眼,人人都是他的仇敌,不会单独对我如何的。”
窦武道:“晁错虽然敌满帝都,但那些人都不在他眼中,只有将军与袁大人才是他最畏忌的两个人,袁大人被他远放吴王为相,奈何不了他,将军却是太后的手足,长侍君侧,是他亟欲排除的一根眼中钉。”
窦婴微笑道:“这一点我很清楚,他献议主上,派我去使吴,就是一项阴谋,吴王见到我去了一定会想到朝廷对他有何疑忌,说不定会当时杀了我,但袁盎在吴为相,一定会照应我的。”
窦武道:“假如晁错密遣刺客行刺呢?奴才自从离京之后,就发现有人跟着,很可能就是他派来的。”
窦婴笑道:“从长安到此地,遥遥万里,晁错如果要杀我,早就会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窦武道:“进入吴境再下手,可以推在吴王身上,责成吴王心怀异图,刺杀专使廷臣,而袁大人为相失职之罪难辞,岂不是一石三鸟之计。”
窦婴一怔道:“这也有道理,但我不相信晁错有这么大的胆子,万一失手,岂不把他自己的路毁了!他现在正在走红的时候,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窦武道:“晁错学近申商,兼及纵横,完全走的是权术的门路,这一派的人欲达目的,是不择手段的,孤注一掷也在所不惜,像这一次他献策削减诸王封地,就是一次投机,如果所谋不成,将成天下之矢的,甚且会祸及家族,他连这种险都敢冒,还有什么不敢为的。”
窦婴知道他说的不错,却又不服气地道:“晁错真敢这样做,我倒要试试看,你我腰下两支剑,还怕过谁去?”
窦武急道:“将军!晁错行事虽不择手段,却善于谋略,他派遣出来的人,一定是击技好手,将军与奴才所习的俱是征战搏击之道,与江湖击技不同。”
窦婴傲然不惧道:“没什么不同的,不过是杀人而已。”
说着催马进了树林,自顾在一个小池旁歇了下来,窦武没办法,只得紧紧跟上,到了窦婴身边,但见一棵大树底下,散坐了五六个赤膊的汉子,正在呼芦喝雉聚博。
窦婴很感兴趣,踱到一旁看着,窦武大急,连忙握剑赶过去喝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人?”
一个中年汉子冷冷地抬起头道:“做买卖的,天气太热,在这儿休息一下,这触犯王法吗?”
窦武看见他们的货车停在一边,车上堆着脱下来的衣服,居然带着刀剑等兵器,心中更为起疑,沉声道:“做生意的带着武器干吗?”
那汉子脸色一沉道:“问得好!我还想反问你们一句呢?你们这些当官儿的吃了皇家粮饷,终日操兵,却不管地方治安,盗贼蜂起,我们带了兵器是为了自卫,这本是你们的责任你倒好意思来问我?”
窦武怒道:“你居然敢对大将军如此放肆。”
窦婴却喝止他道:“窦武!住口!这位壮士说得很对,治安不靖,乃守士有司失职,商旅行客缴了征赋,却得不到保护,我们应该感到惭愧才是,请问壮士,吴国地方的治安情形果真如此糟吗?”
那汉子道:“岂仅吴国而已,每个地方都差不多,那些王公大臣们苛征暴饮,胥吏中饱私肥,弄得民不聊生,挺而走险,汉家天子坐镇长安,不闻不问。”
窦婴一叹道:“真想不到这些公候漠视民疾,一至于此,先帝太仁厚了,只顾自己崇尚节俭,没有把他的子弟们好好管教一下,分封采邑,原为救民,却成为害民了,我回朝之后一定奏请主上设法整顿一下。”
那汉子又看了窦婴一眼,微微地哼了一声,充分地表示出不齿之状,窦婴想想又道:
“别处我不太清楚,但吴王的丞相是袁盎袁大夫,他应该对这些事多留心一点呀。”
那汉子冷冷地道:“官长好像跟一些大官儿很热络呀?”
窦婴只谦逊地道:“那里!那里!同朝为僚,略有交谊,而袁大夫与下官比较谈得拢一点。”
窦武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