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武一怔道:“什么?裘大哥也来了。”
魏石磊笑道:“当然来了,我们跟裘大哥先一脚赶到淄川吕家部署,等你们把季布抓住了,才打发咱们往里头先走,他带了四个弟兄在后面紧跟着,就是怕出问题。”
马麟哼了一声这:“话是不错,暗中接应,不是暗中打主意?”
姚天星冷笑一声道:“马老二,你别想歪了心思,以为咱们想分赏金,老实告诉你一句这次出来的十个人,谁也少不了,裘大哥是五千两,我们每个人是三千两,目的就是要把季布活着解送到京师。”
郭武一怔道:“那么是谁打的主意呢?”
魏石磊道:“不可能吧,前前后后都有人招呼,我们在路上已经剪除了两拨可疑的人,是李定国与雷安邦的手下,他们想劫持季布,为楚王平反冤狱,扳倒丞相……”
郭武忙道:“楚王谋叛现象已明,还有什么好平反的?”
裘如龙道:“你懂个屁,韩信并不是反汉,而是跟丞相过不去,李、雷二人及这个季布都是他的死党,听说季布握有不利于丞相的证据,所以他们才想把季布劫去,幸亏丞相得讯较早,先一步把季布逮住了。”
一旁的季布长叹一声,郭武怔了怔道:“季布说韩信未反之前,他曾有密函私致丞相告密……”
魏石磊道:“那是他的障眼法,实际上他是带了证据,偷偷到这儿躲了起来,如果他真的想出卖韩信,为什么还要躲呢?大可以直接到京师去叩诣丞相。”
郭武道:“他虽握有不利于丞相的证据,这一解到京师面圣,提出了证据,丞相不是糟了吗?”
魏石磊笑道:“你的脑筋真笨,到了京师,还会让他先面圣吗?丞相一定是先把他押下严刑拷问,取到证据后加以毁灭,到时候就不怕他了。”
郭武道:“何必那么麻烦呢,干脆杀了他,不就结了。”
魏石磊道:“到了万不得已时,只好出此下策,但那些证据不灭,丞相还是不放心,所以一定要逮他的活口。”
姚天星却走过去问季布道:“季布,你是个聪明人,干脆交出那些证据算了,也免得活受罪。”
季布看了他一眼,冷笑不语,姚天星又道:“要到了京师,你可有罪受了,大刑之下,不怕你不说。”
季布冷冷地道:“季某但有一寸气在,绝不与权奸妥协,季某一旦死了,萧何也不会痛快。”
姚天星哼了一声道:“你别指望有人会救你出去,告诉你,丞相侦骑密布,绝不会让你活着进京的。”
季布道:“季某随时准备一死,只要我的死讯一证实,我的人自然会带着证据叩圣揭露萧何的阴谋。”
姚天星冷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自杀呢?”
季布低头不语,姚天星道:“由此可见,你还是贪生怕死,想活着享下半辈子的富贵,告诉你别作那个梦了。”
季布抬起头来,目泛异光道:“季布为报故主,不惜一死,只是有许多事是季某经手,季某死了,那些证据只能证明萧何的阴谋奸险,倾轧同僚,季某活着,还可以为韩王平反冤屈,证实他的忠贞,这就是季某苟且偷生之故。”
姚天星冷笑道:“那你就挺着吧,较量较量,看看谁斗得过谁?”
季布哈哈一笑道:“季布不论生死,都是赢定了,我留得三寸气在,只是想眼看权奸的下场报应而已。”
郭武插口道:“姚兄,别跟他噜苏了,既然不是咱们自己哥儿们捣蛋,那车轴就断得离奇了,咱们得小心点。”
魏石磊道:“是啊,老马一进来就找我们拚命,必然是你们遇上了什么,快说是怎么同事?”
于是郭武将在村口车轴自断的情形说了一遍,姚天星道:“会不会是刚巧碰折了呢,应该没什么人了。”
郭武道:“我检查得很清楚,那车轴是被利刃切断的,分明是有人动了手脚。”
魏石磊道:“这就有问题了,也许是李国定与雷安邦另外派下的人,大家真得小心点,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如果交不了差,别说赏金拿不到手,连咱们哥儿们的脑袋都保不住呢,姚兄,你帮他们在这儿守着,我赶紧去找到裘大哥知会一声,真到有问题的时候,千万别留下活口。”
这段话他说得很低,目光掠过一边的季布,姚天星道:“我晓得,你快去吧,误不了事的。”
魏石磊又朝郭武道:“郭老大,你们太张扬了,我是本地生长的人,对地方上情形比你熟悉,这儿是齐鲁游侠朱家的地盘,他那个人最恨官人的招摇,惹上他可是麻烦。”
郭武问道:“朱家是什么人?”
魏石磊道:“他是齐鲁一带有名的剑客,武艺超群,任侠仗义,好打不平,家里经常有上百个朋友,都是跟他一样的任侠之士,啸傲江湖,势力很大。”
郭武傲然道:“他不敢惹咱们吧。”
魏石磊道:“那可很难说,他们都是继承了战国游侠之风,好勇黩武,傲视王候,替天行道,执法外之法,在他们心目中是没有王法这两个字的,惹上他们很讨厌。”
郭武道:“齐鲁为孔门的发源地,都是文儒之士,怎么会有这一批人呢?”
魏石磊笑道:“我怎么知道呢,我跟孔仲尼还是同乡呢,而我偏偏走上了习武这一途,可见人是不可一概而定的。”
郭武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后收敛一点就是了,先前我是着急怕出漏子,才抬出身份来压压这些乡下人,现在我知道还有裘大哥跟各位哥儿们在帮忙,自然就放心了。”
魏石磊一叹道:“郭老大,裘大哥为什么要分成明暗两批走,目的也是怕太招摇了,惹上那批游侠,在齐鲁地面上,官家的身份是吃不开的,而且容易招忌,你多留心点就是了,像你刚刚才进店那种神气就万万不可,幸亏店里没有那批人,否则当时就会冲突起来。”
郭武道:“我晓得了,你快去吧,告诉裘大哥赶快来会合,我自从进到这个村子后,就有点心神不定,老是好像要出事,否则我也不会那么暴躁的。”
魏石磊又叮嘱一番,才匆匆出门而去,这时姚天星已经向店家打个招呼,又跟座上的酒客们一一道扰,原先他们舞刀弄剑,乒乒乓乓一阵打门,座客多半是村中的农人乡民,一个个都怕惹麻烦,所以匆匆吃完就走了。
店家打上水来,给他们擦过脸,然后安排酒菜,等五个人坐下来吃喝时,店中已没有别的客人了。
季布独据一席,神情一直郁郁不乐,低着头喝闷酒,忽而门外进来一条汉子,正是在路上被马麟掀翻车子的那一个,店家连忙上去道:“朱爷,您来了,今儿个不巧,店里来了几位官差,您上小的屋里去坐吧。”
那汉子瞥了几人一眼,冷冷地道:“为什么?官差还能不让人住店吃饭,我偏要坐下来看他们能怎么样!”
说着直走过来,一屁股就坐在季布的对面笑道:“这位爷,路上多蒙厚赐,现在让我来敬你一杯致谢。”
马麟作势欲起,却被郭武按住了,季布却皱眉道:“朋友,些许微物,算不了什么,你还是坐开一点吧,我是个不祥的人,坐在这儿你会有麻烦的。”
那汉子爽朗地一笑道:“我今天已经惹足麻烦了,再惹上一点也没关系,一鞭一剑,也没伤了我朱家一点皮肉。”
邻桌的四个人都是一震,郭武低声道:“老马,这下子可糟了,你怎么偏偏惹上了这个魔王?”
季布也失声地道:“壮士就是齐鲁大侠朱英雄?”
朱家笑道:“不敢当,朱家只是好打不平而已,可当不得英雄二字,朱某平生最痛恨宫中爪牙横行不法,欺负老百姓,平时遇上这种事非管不可,那知道今天竟轮到朱某自己的身上了,那滋味真不好受。”
季布低声道:“壮士,你还是快走,这批人可不同寻常官府差役,他们是萧何的爪牙,个个都会武功。”
朱家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忍气吞声,那两下算是白挨了,可是不相信他们能吃人,所以来看看他们是否能把我朱某给吃了下去。”
马麟的脸色涨得通红,几次忍不住想跳起来,仍是被郭武给按压了下去,一面低声地说道:“姚兄,你看怎么办?”
姚天星低声道:“看样子你们是得罪他了,怎么回事?”
郭武低声把路上的情形说了一遍,姚天星顿足道:“老马,你太糊涂了,什么人不好惹偏偏惹上了他,朱家有个独门标记,他出外的时候,一定是驾着辆犊牛车。”
郭武问道:“什么叫犊牛车?”
姚天星道:“就是用小牛拉着的车,齐鲁地面上的人看见这辆车子都远远地躲开他,你们偏去惹他。”
马麟在魏石磊的口中,已经约略地听得朱家的一切,这时也知道事态严重,心中微慌,口中仍不服气道:“我怎么晓得呢,反正已经惹上了,还怕他什么?”
姚天星道:“不是害怕,我们是负有任务的,假如跟他冲突起来,麻烦就大了,跑了季布,你们都别想活了。”
马麟道:“咱们有十个人,还怕一个朱家?”
姚天星道:“十个人算什么,他家里有上百个人呢,都是会武功的好手,干起来咱们稳吃亏的。”
郭武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姚天星道:“看情形他也不愿跟咱们正面作对,否则早就带人来了,现在只好过去跟他陪个不是,能了最好,若不能,就稳住他,等裘大哥来了再解决,记住,朱家是有名的剑客,咱们四个人合起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在裘大哥未到之前,无论如何不能跟他动手。”
郭武道:“他要先动手怎么办?”
姚天星道:“他是个剑客游侠,要顾全风度身份,绝不会先动手的,现在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说着站了起来,走向邻桌,朝朱家一揖道:“朱大侠,刚才敝同僚不认识大侠,多有冒犯,万祈恕罪。”
朱家冷冷地道:“不敢当,朱某不过是寻常百姓,贻误诸君的公务,理应受罚的。”
姚天星听他词色不善,仍自陪笑说道:“朱大侠名满天下,同僚无知,误冒虎威,罪该万死。”
朱家一笑道:“这么说他们是不认识朱某了?”
姚天星忙道:“是的,那三个同僚是从京师来的,不识尊颜,听说适才冒犯的是朱大侠惶恐之至……”
朱家笑道:“他们如果知道是朱某,就会客气一点了?”
姚天星道:“那当然,如果知道是朱公侠驾,他们一定躲得远远的,更不敢冒犯了。”
朱家仍然笑道:“承情之至,这么说,如果在路上遇到的不是朱某,这顿打就是应该挨的了。”
姚天星语为之塞,不知如何回答,朱家愤然起立,一脸肃色道:“各位对朱某之器重,朱某不胜愧颜,但朱某只是个普通平民,并不比别人特别,尊驾如果是因为朱某才来道歉,朱某愧不敢当。”
姚天星陪笑道:“大侠所责极是,他们是不应该,即使对寻常百姓,也不应该如此,姚某谨代为致歉。”
朱家笑了笑道:“好,姚大人肯这么说,足见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官,朱某倒想请问一下他们准备如何陪罪法?”
姚天星道:“但听朱公吩咐。”
朱家沉声道:“是真的,姚大人作得了主?”
姚天星回头看看三个同伴,勉强点点头道:“但凭大侠吩咐,姚某负责一定要他们听命就是。”
朱家道:“听说各位是萧相国属下,想当年萧相国辅汉主入关,订律约法三章,令简而意深,朱某十分钦服,尤其是最后一条,杀人者死,最合于吾辈江湖人的性情。”
姚天星脸有难色道:“他们并没有杀人。”
朱家笑道:“朱某也没有要他们偿命,只是本此推广其义,加诸于朱某身上的,再回敬他们就行了。”
姚天星一时弄不清他的意思,只好问道:“大侠的意思究竟要他们怎么样呢?”
朱家冷笑道:“吾辈江湖游侠,讲的是一报还一报,打我一鞭的,让我还一鞭,敲我一剑的,让我敲回一剑。”
马麟忍不住跳起来道:“朱家,你欺人太甚!”
门外忽然有人接口道:“不,这很公平,马麟,离京之时,我是怎么吩咐你们的,想不到一出了京,你都忘了,居然敢横行不法,仗势凌人,快接受朱大侠的惩罚,否则我就以律法办你。”
说着走进一个中年的汉子,一脸肃容,后面则跟着刚才出去的魏石磊,这人走进来,先朝朱家一揖道:“下官裘如龙,系萧相属下金吾都尉府统领,僚属无知,冒犯侠驾,裘某敬代致歉,并愿依大侠所吩咐,处置此事。”
马麟急了道:“裘大哥,他在前面挡着路……”
裘如龙哼了一声道:“马麟,你还有理,路不是为你一个人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