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一笑道:“好在这笔金子也是由官中而来,还到官里去,免得我手上沾腥,这是我刺杀一个上卿的代价。”
白秋君一惊,郭解道:“上大夫与这位上卿交恶,又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没有办法来找我,老弟,你放心好了,我打听得很清楚,上大夫固然官声欠佳,但至少还有点良心,他的对头却是十足的贪官,我刺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赚了这笔金子,本来就是想送给我们这位郡守,致谢他一年来对本城的老百姓照料之德,借这个机会给他更好,免得我没有理由拿出手。”
白秋君皱眉道:“大哥,你的为人我是十分钦佩的,可是你这样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将来总会惹祸上身的。”
郭解轻叹一声道:“我知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是欲罢不能,只好拣不违良心的事去干上两件。”
白秋君道:“除恶乃侠义本份,可是大哥接受报酬了,未免有辱侠名,传开出去,难免使同道误会。”
郭解长叹一声道:“兄弟!我何尝愿意受酬,却有非受不可的苦衷,因为我的名气太大了,如果专找那些贪官污吏的麻烦,他们肯容得了我吗?说不定早就利用很多罪名族灭我的家了,我接受报酬才杀人,他们以为我只是个买得动的凶手刺客而已,说不定还有用我之处才让我安顿了下来,甚至于还蓄意包庇我。”
白秋君道:“万一他们要大哥做不愿做的事,杀不该杀的人,大哥又当如何处置呢?”
郭解叹道:“我就担心这一点,所好到现在还没有这种麻烦事发生,兄弟,你常劝我收敛一点,少收几个门人。”
白秋君插口道:“是的,大哥收门人的确太滥了,邻近几郡的子弟,差不多全打着大哥的字号,在外面自命侠义,招摇市井,前几年小弟与罗老伯暗中以大哥的匕首惩诫了几个不法之徒,总算才收敛了一点,但对大哥总不是好事。”
郭解苦笑道:“我需要这么多人,当我接受一件请托时,我必须详细调查下手的对象,有十个人都说可杀,我才下手,也靠着这么多人,才能使我这些年来不错杀一人,兄弟!我知道不该收太多的门人,但凡事有利就有弊,我只好往大处去着眼了,除非你能教我一个更好的办法,我可以立刻遣散他们,因为我只是挂个名,并没有真正教过谁,只有祥儿,因为他从兄弟你这儿已经改变了气质,我才把功夫传了七成给他,此外我没有一个真正的弟子。”
白秋君也只有为之默然,郭解慨然道:“我行事只求无愧于心,赚来的血腥银子没有一文落入私囊,对得起头上的青天,泉下的祖先就够了,不去管别人的批评了。”
两人来到大狱中,徐超已迎了出来,执礼极恭,郭解问道:“那个杨二金怎么样了?”
徐超忙道:“启禀郭爷,郡官已审过了,他是个惯年积犯,又加上当众行凶,判定秋决了。”
郭解皱眉道:“我不问这些,我是问你们有没有私下虐待他,有没有存心跟他过不去。”
徐超察言观色,知道郭解的心意,连忙道:“弟子那儿敢,当然同门的弟兄为小乙哥的惨死,想给他点苦吃,可是祥哥在大牢陪着他,大家也就不敢了,每餐都是大鱼大肉的招待他,一点都没受委屈。”
郭解点点头道:“那就好,把他带出来。”
徐超面有难色,郭解道:“你放心,我从不做叫你为难的事,已经先去见过郡爷,他答应由我自理。”
徐超这才陪笑道:“郭爷说得是,只要郭爷一句话,谁会不卖账呢?反而他判定了死罪不必等秋天了。”
郭解但笑不言,徐超进去没多久,就与郭祥一起把杨二金押了出来,郭解道:“给他松了绑。”
郭祥把杨二金的双手解开了,杨二金瞪眼道:“你是谁?”
郭解微微一笑道:“朋友来找我报仇,竟会不认识我?”
杨二金一惊道:“你就是郭解?”
郭解笑笑点头,杨二金怒目冲上来,双手捏紧郭解的脖子,徐超大惊失色,挺刀就要上前砍下,白秋君含笑把他拦住了,徐超急叫道:“白大侠,郭爷快被他捏死了!”
白秋君一笑道:“你追随郭爷多年,几曾见他请过帮手,如果他要找人帮忙,也不会找到你。”
徐超这才悻然退后,杨二金死命捏紧郭解的脖子,连脸都挣红了,可是郭解始终含笑望着他,毫无痛苦之状,杨二金但觉郭解的颈子里有一股柔劲,越涨越大,越来越强,终于冲开了他的双手,他愕然退了两步。
郭解一笑道:“朋友这点身手就来报仇,未免太冒险了。”
杨二金木然片刻,终于垂下了头,伸出双手朝徐超道:“把我绑上送我回牢去,姓杨的认了。”
郭解道:“朋友不想报仇了?”
杨二金沉声道:“不是不想,而是报不了,以你的武功,我就是练了一辈子也无法比你更高,只好认了。”
郭解微微一笑,道:“你别这么没志气,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若矢志苦练,安知没有超过我的一日?”
杨二金苦笑道:“可是我没有那么长的命了。”
郭解道:“不!你有的是机会,老弟,你比我年轻多了,至少还有几十年好活呢。”
杨二金沉下脸道:“郭解,技不如人,栽在你们手里没话说,你可不能拿我开心,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被判秋决?”
郭解道:“知道,但我郭某已经替你打通关节,明着释放你不行,只能私下放你走,只要你以后小心点,别再犯在官府手里,绝对不会有人来抓你。”
杨二金为之一怔,除了白秋君之外,别人都露出一脸不信的神色,徐超连忙道:“郭爷您要放他走?”
郭解道:“是的,杀死了他,并不能使小乙活转来,仇恨是越结越深的,我为了不得已而杀人,但总希望能使仇恨冲淡一点,这位杨朋友也是性情中人。”
杨二金立刻叫道:“郭解!你不必示恩,咱们的仇解不了的,你不杀我,我有机会却不会放过你的。”
郭解沉思片刻,忽然拔出腰间的长剑,递到他手上,庄容道:“朋友!以令兄的所作所为,如果你认为郭某杀得他不对,你现在就可以代他报仇。”
杨二金举剑在手,郭解凛然而立,脸上一片神圣,杨二金倒是砍不下去了,顿了一顿才道:“郭解,我哥哥的行为死有余辜,但你杀了这么多的人,难道都是对的吗?”
郭解道:“朋友可以说说看,只要说出一个不该死的人死在我郭某的剑下,你尽管砍下这一剑好了。”
杨二金又沉吟片刻,把剑往地下一掷道:“我从关外回来不久,对你的事还不太清楚,等我探明了再来找你。”
语毕大步踏向外面走去,郭解用手拦住要追上去的徐超,然后与白秋君相视而笑,面上充满了欣慰之情。
郭解义释杨二金后,名声更大了,虽然郭解接受了白秋君的恳劝而稍事收敛,尤其是官府中豪吏有所委请,他都是尽量地推辞,可是依然无法杜绝那些川流不息,登门造访的客人,他们多半是怀有使命,来央请郭解的。
实在没有办法时,郭解只好悄悄躲到白秋君家里来,然而这并不能解决问题,那些人衔命而来,找不到郭解,无以覆命,只好等在郭解的家里不走,在他的门口,经常停着十几辆车子,在他的客堂中,也经常坐着一群衣冠楚楚的豪客,等候着郭解。
这情形看在白秋君的眼里,深以为忧,叹息着道:“大哥!树大招风,这样子下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看样子你需要避一避,离开家一段日子。”
郭解苦笑道:“兄弟!你以为我没想到这一点?我早就想离开的,可是我不能,而且也走不开,即使我走了,他们会找我的弟子门人来代办,顶着我的名义,所有的帐仍然记在我头上,我在这里,孩儿们遇事都来请示一下,我答应了,他们才敢接办,如果我离开了,孩儿们少不更事,莫论是非,任何事情都接了下来,情况将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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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 解 五
白秋君骇然道:“大哥!难怪我看见很多人都迁到你的附近住下,原来都是替你办事,那怎么行呢?”
郭解一叹道:“有什么办法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上门的人,不达到目的是不肯离去的,每日十几起,我一个人分身乏术,只好把身手较佳,人品较正的几个儿郎召来作助手,凡是可行而不太困难的工作,就叫他们去做了,好在那些人只要求我郭解出个名,并不一定要我本人前去,有许多登门的人,根本不认识我,以为请到的就是郭解,兄弟,你知道最近江湖上送了我一个绰号是什么?”
罗东扬在旁道:“老头子听说,叫你千面游侠。”
郭解苦笑道:“不错,因为他们遇见的郭解形貌各异,高矮胖瘦都有,更有意思的是数日之间,我能在几个不同的地方同时出现,相去千里,幸好我的长相平凡,以前行事也极少公开露面,真正认识我的人并不多,这个李代桃僵的计策从来没被人识破的,倒是能便宜我偷闲不少。”
罗东扬笑道:“翁伯!你偷闲可偷出纰漏了,江湖上不但称你为千面游侠,还神化了你这个人,说你会神仙化身之术,老头子有几个旧日的朋友路过,谈起这件事,都恳请一见,我为了怕麻烦,推说不认识你,却也为他们的渲染过甚而感到好笑,想不到真有其事,而且是这个把戏。”
郭解苦笑道:“杨二金的事情发生后,我深以为忧,尽量少出门,所以两三年来,我们能时相聚首,但仍摆脱不了那些外务,才想出了这个方法。”
白秋君道:“兄弟也感到奇怪,大哥两年不大出门,何以名声越来越大,来访的人越来越多,我还在替你发愁,你拒绝了这么多的人,一定会获罪当道。”
郭解道:“现在你知道,我没有使那些人太失望,除了真正有违本心的工作,我推辞了几件,其余差不多全叫他们满意而归,否则我还能安稳地坐在这儿跟你们聊天吗?”
白秋君道:“大哥!你找人作替身的事做得大错,这样一来,你的局面越创越大,将来怎么收场呢?”
郭解道:“我一开始就错了,最大的错,是我不该投身江湖成为游侠的,现在是欲罢不能了,只好错下去。对了,兄弟,你说起获罪当道,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听说新任的县掾姓杨,乃是杨二金的族兄。”
白秋君道:“是的!他叫杨武,是杨二金的族兄,他的父亲杨季主是杨二金的叔叔,此人胸怀狭窄,对于你杀死杨大金的事耿耿于怀,但是他就任前受到了杨二金的警告,不得向你报复,因此他才没什么行动。”
郭解叹道:“我当年释放杨二金,是念他为一条血性汉子,无心示惠,想不到却有意外的收获,凭心而论,我别的都不怕,就是怕这种人,灭门县吏,我在他的管辖下,他有很多报复的机会。”
白秋君道:“目前可以不必担心他,此人热衷名利,听说你名动公卿,一时也不敢动你。
在昨天我还见了他,他只说你跟朝中大将军卫青走得很近,还想走你们的门路,被我严词拒绝了,我说你是一介平民,而卫大将军是今上的后弟,当朝国戚,不可能有交谊,这一定是传言的错误。”
郭解叹了一声道:“推辞得好,卫大将军虽是国戚,倒是个性情中的人,而且年纪轻,不过气势傲一点,在演武场中,骑射输给了飞骑将军李广,心里很不服气,派了个使臣来找我,一定要我去一趟。”
白秋君急道:“大哥!他可是要你去刺杀李广,那可使不得,李广的骑射无双,而且身怀绝技,剑法也是一时无两的,朝中有意派他率军出击匈奴,是一个栋梁之材。”
郭解笑道:“卫青贵为国戚,倒也颇识大体,他要陷害李广,有的是办法,不必借重刺客,他只是输得不服气,想聘我为剑术教练,让他在技艺上更进一步……”
白秋君道:“这倒是个办法,你正好藉此摆脱一切去应聘,住在大将军府中,就没有麻烦了。”
郭解摇头道:“不行,君子爱人以德,今上武帝雄才大略,对民间游侠之风深恶痛绝,我如若应聘反而累了他。”
白秋君点点头道:“这倒也说的是。”
郭解笑道:“可是我把你推荐出去了。”
白伙君一怔道:“大哥,这是干什么呢?”
郭解道:“我说你的剑术更精于我,而且经纶满腹,精通兵法韬略,此去不但可在剑艺上能帮助他,在军务参战上,也能给他很多帮助,他听了很高兴,当时就要下聘书。”
白秋君笑道:“大哥的推荐并没有成功。”
郭解笑道:“何以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