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去了又回,手上已端着一盘子的粥,进得房中见赵建成已醒,至他身边给了一碗粥,目光却是瞟向赵鸿麟,道:“建儿,端去给他们。”
赵建成乖巧地点头,捧了碗至赵鸿麟床边,轻轻道:“九叔公,吃饭了。”
赵鸿麟笑了笑,让他先给玉如虹拿去,而玉如虹则要他去喂尚未 醒来的戒嗔。赵建成从善如流,来到戒嗔旁边,一勺一勺地喂他,细心地擦掉他嘴角流下的粥水。
看到这情景,红灵微哼一声,总算他们父子也有为他人着想的时候!转回头,舀起一勺稀薄的粥喂进赵靖口中,轻轻地擦掉他嘴角的的饭粒,眼里一酸蒙上了一层薄雾。
曾经英挺俊朗高大威武的人,现在却是消瘦至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怎不令她心疼?
惟今之计只等赵鸿麟的伤好后才能救得赵靖。虽是万分不愿,在喂完赵靖后,红灵还是自厨房端了两碗粥来,“建儿,这碗拿着给他。”用下巴点了点赵鸿麟的方向,自己则来到玉如虹面前。
“我……自己来。”看她一脸莫测高深地站到床前盯着自己,玉如虹怀疑自己是否会被她呛死。
红灵到是二话不说将碗放在了床沿,又回到赵靖身边坐下。
父子二人相视苦笑,会有这么一天任谁都想不到。
看向那坐在赵靖身边,细心照顾轻轻抚触他脸颊的红色身影,赵鸿麟不免暗叹,心中暗生酸意。她是靖儿的妻子,照顾他本是天经地义,何况现在他们都是重伤在身,不得不依靠她来照顾。然而,她定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对靖儿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可恨自己却是身不能动!
倘若他不是无法动弹,又岂会让这女人如此嚣张?自恃是靖儿之妻就以为能呆在靖儿身边?
“九叔公,你……”的眼神好凶!给他喂粥的赵建成微微感到害怕,送到他嘴边的汤勺亦停下来,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赵鸿麟暗自一怔,对着他微微一笑,专心地喝起粥来。喂完他,赵建成又来到玉如虹边上继续着重复的工作。
自赵建成身上收回目光,赵鸿麟又将目光落到赵靖那儿,由于无法看到赵靖,亦不想看到红灵对靖儿的温柔之举,只得目光调到屋顶,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他与靖之儿间,慢说礼教伦常,眼前便有一女子身为赵靖之妻,何况有一个乖巧的儿子伴在身边……靖儿醒来之后将会如何选择?
便是自信冷傲如他,亦不由得茫然。
25
三日后,赵鸿麟及玉如虹的伤开始收合,已经能自床上坐起来。
虽说被神医限制下床,至少让小小的建儿不再忙碌,每天给他们三人喂饭亦是挺耗时的。靠在柔软的垫子上,各自看着昏迷不醒的心上人,心情俱是沉重。
玉如虹与戒嗔的床相近,看着毫无苏醒迹象的人,心中难忍焦急,问着正给戒嗔把脉的朱无命:“朱神医,他何时能醒过来?”
“他?这两天就会醒了,比起那边一脚踏进鬼门关之人,他的体质好太多。但由于他五个月前所受的内伤过重,且在未调理好之前便妄动真气,现在又是外伤又是内伤的,他没有废掉已是极大的幸运了!”朱无命头也不抬地说着,掀起盖在戒嗔身上的棉被,动手解开他的衣襟
“你这是做什么?”玉如虹心中一紧,盯着他问。
朱无命懒得看向他,已经解了戒嗔的衣物,再打开缠在他肩上的绷带,边上药边回道:“你自己不会看啊!”
离得近,玉如虹将那道自肩骨处到胸口的刀伤看得清楚,心里一跳,面色变得有些苍白。自从戒嗔跟了他之后就一直受伤,每次都几乎送命,是他连累了戒嗔……但若叫他放弃,万做不到!今后刀山火海地狱鬼窟,有戒嗔的地方便有他的身影!
正心疼戒嗔所受的伤痛,只听朱无命的声音又传来:“他是学武的吧?由于内腑震伤移位已伤及经脉,便是身体复原了,他的内力亦将消失大半,想要恢复原有的内力已是不太可能。”
玉如虹浑身一震,望着昏睡中的人,心头涌上的不知是内疚或是怜惜,僵问道:“可有方法复原?”习武之人失去内力无异于是要了他的命!
上好药包扎妥当后,朱无命终于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地瞅着他道:“有两个,但等于没有。”
“是何方法?”玉如虹固执地问。
“一,少林寺镇寺之宝易筋经。”
果然是有等于没有!玉如虹苦笑,在武林大会上发生那样的事,少林寺还能给他们易筋经么?
“那么二呢?”
“二?”朱无命把目光投向赵鸿麟,“和那边的人一样,服用再生果。但是此果只一枚,你们要怎么用?”
怎么用?玉如虹不语,盯着戒嗔的脸出神。用再生果是不可能,赵靖若无此果便无生还之理,而戒嗔只是失去一半内力。就算他想用,慢说父亲不肯,便是戒嗔亦会拒绝,他定不会用别人的救命药来换回自己失去的内力!惟今之计怕是只有易筋经了……目光闪烁不停,玉如虹捏紧了拳。
与他相邻的赵鸿麟见他沉默不语,盯着他的侧脸看了片刻,转过头目光落在对面的床上,看着面色仍然凄白的赵靖,心里泛起几许波澜。知子莫若父,如虹在想什么他多少猜到一点,但是少林寺的镇寺之宝又岂能轻易让他得手?然而他并不相劝,他不会将再生果让给儿子,若是到了二人非要此果的地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和如虹抢!为了心爱之人,他可以和亲生儿子反目成仇!他也清楚,为了心爱之人,如虹亦不会跟他客气。只因他们是父子,流着同样疯狂的血液。
等到朱无命给玉如虹换过药,轮到赵鸿麟时,他随口问:“这种事情不都是红灵在做么?怎么劳神医亲自动手了?”伤口传来的清凉舒爽之感令他呼出一口气,还好不是这三天来一直火辣辣烧痛的药……悟到原因所在,清眸中闪过冰冷锐利的光芒,一闪即逝。
“她在熬药走不开,只有我自己动手了。”朱无命包扎完他身上的伤后,给他把了把脉,笑咪咪地点头:“不错,你的功力确实不错,伤口复原得比我估计的要快,你是否服过什么奇药?”
赵鸿麟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我师傅配的。”
朱无命一双狭长的眼瞟了他片刻,最后说:“好好养伤,我还要靠你的功力来救那边的人,不然师弟会烧我的金线莲花和兰盅王。”
不必他说,赵鸿麟是恨不得自己即刻能帮上忙,赵靖一日不醒他便一日无法安心。就连睡梦中,亦会因梦到他就这么逝去而惊醒……
十月入冬,寒风更甚,山坳里的树叶铺了一地。
半个月的时间,横着进入山坳的五人中有四个人站起来了,只有一个人至今未醒。
那大理五世子段无与连服七日解药后已是清醒,而赵鸿麟与玉如虹曾服过奇药伤口亦已好得七八,到是戒嗔虽然醒来却仍在床上躺了十天方能下地。
午后的阳光很灿烂,照着倚在门口的人身上,越发使人懒洋洋的不愿挪动。
左边那俊俏漂亮的少年浑身包在狐裘衣中,却依然喊着好冷,将削瘦的身子偎进身后并不是很宽阔的胸膛。而他身后的人则紧紧将他环在胸口,握起他冰冷的玉手呵着气,一边呵斥着:“让你在屋里呆着你不肯,这下知道冷了吧!”
俊俏少年倚着他呵呵直笑:“大哥在这里我当然也要在这啊!这鬼地方真冷,等你的义兄醒来后咱们就回大理,这里真的好冷啊!”
“五弟,你还是先回房里吧,你的身子还虚弱……”段无痕漂亮的眉头微微皱起,想要将他带到另一边的房中,他不习惯在那么多的人面前展现亲密的接触。
然而他的五弟似乎不知道大哥的为难,不肯挪动半步,紧紧搂着他的腰,贴在他胸口道:“大哥,里面之人是你的义兄,我要陪你在这里等他醒过来。”
那也不必如此过份亲密吧!段无痕几乎不敢去看旁边几人的神色,俊俏白皙的脸有变黑的倾向。
玉如虹静立一旁,低头将目光停在戒嗔身上。他的身子目前还不宜久立,此刻坐在竹椅上靠墙闭目养神,淡然的俊脸上无法得知他在想些什么。
瑟瑟寒风吹过,他看到戒嗔缩了下身子,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戒嗔睁开眼,清亮的眸子看了他一下便又闭上,嘴角微微动了动。
“哼。”红灵倚立右墙壁,她一手牵着赵建成,一边冷睨他们,看到四人的举动不禁冷哼出声。
戒嗔及段无痕只当是不曾听到,然玉如虹和段无与却是瞄她一眼,各自给她一个冷冷的眼神,意思是:不想看就别看!
那边赵建成扯了扯红灵的手,焦急地问:“娘,爹现在醒了没有?建儿好想看爹哦。”
红灵缓下脸色,蹲下身把儿子抱入怀里,温柔道:“建儿不要担心,爹会没事的,他一定会醒的……”瞟了瞟紧闭的房门,心中却是不敢确定,已经一个时辰了,为何他们还没有出来?
午饭后,朱无命认为赵鸿麟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该救赵靖了。本来大家都想帮忙,但均被朱无命赶出来,说是运力治疗时不能有丝毫的分差,更不能打扰到他们,因此他们六人才会站在门口喝西北风。
然而一个多时辰过去,里面仍毫无动静,不由令人怀疑是否出了什么事?想到此,红灵更是心慌,默默地搂着儿子,一双美眸更是不停地向门口张望。
玉如虹对她的举动报以轻轻的冷笑,蹲下身握住戒嗔的手,这才惊觉他的手竟冰凉似水,于是渡了真气给他。戒嗔微张星眸,想要拒绝却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不放,也就由得他。自掌心传来的真气流经体内一周,身子逐渐温暖起来,看向他,戒嗔说了声谢谢。这是难得的温馨时刻,玉如虹回以一笑,倾国倾城。戒嗔看着他的笑容失神片刻,又飞快地垂下眼睑,平静的表面下,一颗心正不规律地跳动着……
静默地等待中,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
出来的是满头大汗的朱无命,疲惫地扫视一圈杵在门口的几个“门神”,丢下一句“让他们好好休息”,立刻朝自己的一间独立小屋走去。
猝不及防之下六人仍然静默,但一眨眼便都挤进了房里,被玉如虹扶着走在最后的戒嗔细心地将门关上。
六人团团围到独立的床前,却见床上躺着二人,被褥下的身躯上下交叠着,赵靖仰躺在赵鸿麟身上,二人均是满头大汗双目紧闭着。不同之处在于,赵靖是满面血红之色,而赵鸿麟则是面呈苍白。
沉默中,反倒是赵建成开口了,“爹……”
红灵与段无痕同时上前各执被子一角,僵持着对视一会儿,段无痕慢慢掀开被子。然而刚掀开一角,他立刻又盖了回去,吩咐道:“快去准备温水给他们洗身。”
虽然只是一角,但大家已都看到赵靖是光着身子的。
红灵面色倏变,已冲出去。段无痕只有让玉如虹快去准备,让段无与和戒嗔陪着赵建成在房里,自己则去取衣物。
红灵刚到朱无命房门口,便见他已擦了脸换了衣服,神清气爽地出来了。将他堵在门口处,红灵双眸冒火地盯着他问:“到底怎么样了?靖哥他没事了?”
“你不相信我的医术就算了。”朱无命挑挑半边眉头,瞟着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怪怪光芒。
“那……为何他的面色会变得这么异常?”一个内伤又失血之人,脸上竟然一片血红?这倒是令人担忧!
朱无命干脆双手抱胸倚在门口,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晒着太阳懒洋洋道:“看在你为我试药,而我现在的心情不错也算不错的份上,就给你解释一下吧。再生果性属热,调血益气,然而药性难化,需辅以四十年以上内功化解。那个人本身体质已经垮了,更难吸收药性,在另一人的内力催化后,我只有脱光他的衣服,用金针渡穴将药气引至他全身上下,如此方能治愈他的宿疾。然而再生果药性过烈,使得他血气逆流,幸得另一人的内力够深,拼了命压下他体内乱窜的逆气,否则那个人必死无疑!”这也就是为何他们一个面色充血,一个面色苍白的原因,至于那个面色苍白的另一原因,似乎没必要告诉她。
听完他的解释,红灵放心不少,对他道:“那个人不叫那个人,他叫赵靖,是我丈夫。至于另一人,他叫……算了,不管他。”
“叫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认识药名,人名一概不记。”朱无命酷酷地丢下这句话,悠悠晃向那间病号云集的房子。
或许是擦洗了身子后颇为清爽之故,赵靖与赵鸿麟睡的更沉。赵靖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恢复正常,似乎又不见了血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