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笙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康兄不用犹豫了。”
慕容云笙接道:“就算今宵在下死於这地下石城之中,那也算为父尽孝,死而无憾了。”
康无双轻轻叹息一声,道:“叁位不但没有责怪在下之意,似乎对在下仍有着很大的信心,唉!叁位的盛情虽然可感,但目下形势已变,只怕这石城的部署,也有了变化。在下记得初次到这石城之时,那门户之外,有一具兵器架,上面兵刃陈列,此刻那兵刀架已然除去,想来这木门之内,定也有着变化,似是也用不着咱们叁人同时涉险了。”
语声一顿,接道:“黄色为尊,在下已决定进入这道黄门中试试。”
连玉笙道:“康兄为何要一人涉险,咱们早已商定叁人同时入门”康无双道:“目下形势有变。自不能照原意进行,你两人请在後面接应我就是。”
举步行向黄门。左腿一抬,踢在门上。
但闻砰然一声大震,但那座黄门仍然是纹风不动。
康无双已从嗡嗡馀声中,听出那黄门,竟是一扇铁门,不禁一呆,道:“慕容世兄,铁门坚牢,破门不易,在下答允叁更会见令尊,只怕是很难兑现了。”
慕容云笙道:“形势变化得大出人意料之外,如何能怪康兄,咱们合力设法,破除铁门就是。”
康无双突然疾快转动,双脚连环飞起,眨眼之间,在另外四座门上各踢一脚。
但闻嗡嗡之声,不绝於耳,敢情另外四座门户,亦是钢铁所铸。
只听康无双道:“目下之策,只有设法夺回那叁圣主手中的宝剑,撬开铁门。”
突闻一声冰冷的声音,道:“不用了。”
正中那蓝色铁门,突然自动大开。
康无双暗暗提一口气,道:“阁下何许人?”
那冰冷的声音,又从蓝色大门内传了出来,道:“不用问我姓名,但我却知道你是大圣主,你取下面纱,弃置不用,那是说已然明目张胆地背叛了我叁圣门了,是吗?”
康无双仰天打个哈哈,道:“不错,我背叛了叁圣门,听你的口气,似乎是这石城中的首要人物,为何不敢现身一见?”
那冰冷的声音接道:“等你该见我面的时间,自会让你见到,不过此刻不成。”
康无双道:“阁下既是不肯相见,在下也不勉强,但阁下启动铁门,那是有意迎我们进去了。”
凝目望去,只见启开的蓝门内,一片黑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目光所到,难见里面的景物。
那声音正是由那黑暗中传了出来。
只听那人应道:“进入这铁门之人,从无一人能全身而退,但你此刻,还有最後一个机会,只要你能办到,不但可复大圣主之位,而且特允你参与这石城的机密。”
康无双略一沉吟,道:“什麽机会?”
那人道:“杀死你身後的叁人。”
康无双摇摇头,道:“在下已无意再复任虚有其名的大圣主之位。”
那冰冷的声音微含怒意地说道:“你当真要和叁圣门作对吗?”
康无双道:“那倒不敢,但在下很想查出叁圣门的真正内情。”
等待良久,再无回声,似是答话人已然含怒而去。
但那大开的铁门,并未关闭,显然,启门人存心让他们进去了。
康无双突然微微一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咱们在城外研商了半天,费了不少心机,但进得城来,却是景物全变,计议落空。”
口中说话,人却举步向门内行去。
慕容云笙、杨凤吟、连玉笙,紧迫身後,向内行去。
叁人心中都感觉到,自那康无双取下了面纱之後,存在他身上的诡异之气一扫而光,他已经不再是带着满身神秘的大圣主,而是铁睁睁的江湖英雄。
几人行入两丈左右时,铁门外的灯火,已难再照入,顿觉黑得出奇。
杨凤吟低声说道:“这地方黑得很出奇。”
康无双停下脚步,道:“不错,如若我推想不错,这地方应该经过了很特殊的布置。”
连玉笙道:“我带有火折子,但不知可否应用,”康无双道:“拿来给我。”
连玉笙取出火折子,交到康无双的手中,康无双低声说道:“为防万一,你们散开去。”
右手一晃,漆黑的甬道中,突然间亮起了一道火光。
这时,慕容云笙、杨凤吟等已经散布开去,凝目望去,只见壁间一片漆黑,非石非土,照不出是何物。
慕容云笙伸出左手,向壁间摸去。
杨凤吟右手疾出,抓住了慕容云笙的左手,道:“不要涉险,那不是墙壁。”
两人掌指相触,如触电流,都有着一种莫名的感触,慕容云笙不自觉的五指反扣,紧紧握住杨凤吟,似是生恐失去了她一般。
四道目光,相互交注,脸上都是十分奇异的神情。
似多年故交,重逢於患难之中,彼此都流露出无限的思慕。似恩爱情侣,大限临头,生死缠绵的一握之後,彼此将各奔东西,相逢无期。
突然间,杨风吟眨动一下圆圆的大眼睛,流出两行情泪,缓缓挣脱了被慕容云笙紧握的右手,道:“那墙上也许涂有剧毒。”
慕容云笙叹息一声,道:“多谢姑娘提醒。”
淡淡的一句话,似是又突然在两人之间,造成了很长的距离。
杨凤吟缓缓退後两步,道:“这地方险恶、诡异,千万不能有丝毫大意。”
说完这两句话,缓步向康无双身边行去。
慕容云笙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勇气,别过头去,不敢再望那杨凤吟一眼。
只听康无双仰天打个哈哈,道:“哪一位当值,似是用不着再藏头露尾,我们只有四个人,诸位如是不希望我们进入,尽可现身拦阻,放手一战,如是有意让我们见识一番,那就该派遣带路之人了”话还未完,耳际间己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道:“快些熄去你手中捏的火折子,这甬道之中,都是易燃之物,一旦起火,就算你是钢筋铁骨,也要把你融化为灰烬。”
康无双道:“如若这甫道燃烧起来,阁下是否也会烧死於此呢?”
口中说话,左手五指张开,缓缓把熊熊燃烧的人折子,握在手中熄灭,点滴火星未溢掌外。
火折熄去,甬道中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康无双轻轻咳了一声,道:“在下已然如约熄去了火折子,阁下准备如何对付我们?”
那阴沉的声音应道:“在下未得令谕之前,诸位最好是站着别动。”
康无双道:“如果我不思停在这里呢?”
那阴沉的声音道:“如果你们当真不把生死放在心上,那就请便,在下决不拦阻。”
康无双淡然一笑道:“这麽看来,阁下似是很关心我们的安全了,既能对面交谈,何不请出一见?”
那人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老夫并非不愿出面相见,实是不能和诸位见面。”
他的声音虽然仍是那样阴沉。但因措词缓和,听起来,竟似是也和蔼了不少。
康无双略一沉吟,道:“在下以前也曾来过这地下石城一次,不过,那时在下的身份不同。”
那人接道:“我知道,你那时是叁圣门中的大圣主,是吗?”
康无双道:“有名无实的大圣主,”那人似是陡然间高兴起来,哈哈一笑,道:“听说叁圣门在江湖上的威名很大,不知是真是假?”
康无双道:“威名很大,不但掩过少林、武当,而且掩过了大半个江湖。”
那人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可惜,老夫已快叁十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了,不知目下江湖上,又是副何等光景。”
慕容云笙道:“景物依旧,人事全非,整个江湖都被叁圣门搅得天翻地覆。”
那人声音一变,又恢复原有的阴沉,道:“你是什麽人?”
慕容云笙道:“在下慕容云笙。”
那人道:“老夫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
杨凤吟道:“慕容长青,你听人说过吧?”
那人道:“募容长青大侠麽,老夫倒是听人说过,只可惜缘悭一面。”
杨风吟道:“这位慕容云笙,就是那慕容长青大侠的公子。”
慕容云笙接口道:“阁下不能出面和我们相见,但姓名总可以见告吧!”
那人沉吟了一阵,道:“老夫九指翁萧叁山。”
连玉笙一抱拳,道:“原来是萧老前辈,失敬了。”
萧叁山哈哈一笑,道:“老夫实在活得太久了,久居斗室,未见过日月星辰,但又偏偏越活越长命。”
杨凤吟道:“一个人如是想死,那该不是太难的事,你为什麽不自杀呢?”
萧叁山笑道:“老夫也曾动过这个念头,但又想着总会有一天能够离开此地,所以,就??延残喘地活下去,想不到这一活就是几十年。”
杨凤吟心中一动,说道:“听老前辈的口气,似乎对那位囚你在此的人,十分不满,是吗?”
萧叁道:“难道你们女人家,对囚你数十年的人,心存感激不成。”
杨凤吟道:“你失去了武功,是吗?”
萧叁山冷笑一声,道:“老夫如是失去武功,哪还会活到今日,奇怪的是,老夫不但是越活越长命,而且越老也武功越强。”
杨凤吟道:“那你为什麽不反抗,反正你已经不畏死了。”
萧叁山沉吟了良久,道:“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老夫如是反抗不成,那份身受折磨的话罪就叫人难以忍受了。”
杨凤吟道:“晚辈觉着一个人既然要死了,杀一刀也是一死,杀千刀也是一死,管他如何一个死法呢,何况,你还有武功在身,如若是想死,总有自绝之法。”
萧叁山道:“如是老夫死了,那岂不是永远见不到日月光辉了吗?”
杨凤吟道:“你这人很可怜。”
萧叁山怒道:“老夫哪里可怜了,你这女娃儿胡说八道。”
杨凤吟道:“你凶什麽,我说的哪里不对了。世上最孤僻的人,也该有一个人想想,但你却只想看看日月光亮。”
突然萧叁山暴声喝道:“臭丫头,对老夫如此无礼,吃我一掌。”
喝声中,一股强大的暗劲,直撞过来。
那力道虽是撞向杨凤吟,但暗劲波动,却使甬道中人,全都感觉出来。
杨凤吟双掌齐出,踏上了一步,推出掌力。
慕容云笙一提真气,发出一掌,暗助了杨凤吟一臂之力。
双方掌力接实,杨凤吟已知非敌,只觉对方力道,强猛绝伦,震得杨凤吟气血上涌,不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慕容云笙发出的一掌,虽非直挡锐锋,但也觉着被那反弹之力震得心头一震,暗道:
“这人的功力,当真是深厚得惊人。”
杨凤吟接下一掌之後,心中暗暗吃惊道:“如若他再发一掌,我势必要伤在他的掌力之下了。”
但形势已成骑虎,只好暗中戒备,准备再接他一掌。
那知情势大出意料之外,萧叁山突然哈哈一笑,道:“女娃儿,你能接下老夫一掌,足见高明……”
长长叹一口气,接道:“老夫仔细想过了你说的话,觉着你说的不错。”
杨凤吟道:“那很好,我还道你老糊涂了,永远想不明白个中道理。”
她得寸进尺,愈骂愈凶,只听得慕容云笙暗暗地皱起眉头,耽心激起那萧叁山的杀机。
康无双和连玉笙都没有说话,也未阻止杨凤吟。
一声深长的叹息,划破了黑暗中的寂静,耳际间响起萧叁山的声音,道:“女娃儿,你今年几岁了?”
杨凤吟已然运集了全身的功力,准备着那更为凌厉、恶毒的一击。
听得萧叁山问她年龄,心头为之一松,道:“我十八岁……”
萧叁山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打断了杨凤吟未完之言。
杨凤吟奇道:“你笑什麽?”
萧叁山道:“老夫如是当年娶妻生子,孙女儿也比你的年纪大了,所以,老夫也不和你一般见识。”
黑暗的甫道中,突然间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哭声,悲悲凄凄,动人心弦。
杨凤吟怔了一怔,道:“你哭什麽?”
萧叁山道:“你这丫头,说的甚是有理,可怜老夫不但无儿无女,这一身武功,只怕也无法在世间流传了。唉!当年老夫苦苦习武,想不到练了这一身绝技,竟然埋没於斯,势将随老夫的死亡绝响人间。”
慕容云笙低声说道:“连老前辈,这人倒是性情中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连玉笙道:“九指翁萧叁山,如若没有这一点赤子之心,这数十年来,闷也把他闷死在这地下石城中了。”
但闻杨凤吟高声说道:“萧老前辈,不要哭了,我们进入石城中见过慕容大侠之後,离开此地时带着你一起走。”
萧叁山止住哭声,道:“你说的当真吗?”
杨凤吟道:咱然是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