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两边一字并列了三四十倏大汉,都是清帮中的弟兄,每个人都腰间别着拖了红绸衣的短枪,插着亮晃晃的匕首。
这种场面是很唬人的,可是唐烈这边六个人都没当回事,连四位女将都谈笑自如,这份胆识颇令人佩服!
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做主人的孙振山先乾咳了两声,清清喉咙,然后才道:“唐先生,今天你来,有件事想请教一番。”
唐烈镇定地回答:“老前辈尽管指教。”
孙振山道:“莫德富老弟和杨丝丝女士都是隆记的贵宾,他们带看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托庇在隆记请求保护,他们都是吴佩孚将军的人,吴将军是本帮长老,因此清帮对这件事责无旁贷。”
唐烈冷静地道:“晚辈十分了解。”
孙振山道:“可是他们却在隆记的宾馆内,被人动了手脚,却走了随身的东西,听说是唐先生下的手?”
唐烈淡淡地道:“是的,是我亲自出手,由这位杨女士的手中拿去的。”
他坦然承认了。
孙振山感到很震怒:“唐先生这一个行动,是不是人不将本门看在眼里了?”
唐烈笑了一笑道:“我本来可以否认的,因为当时并没有捉住我,但我坦然承认,是因为我对清帮的各位前辈非常尊敬,知道你们深明大义,不至于因此而见罪。对我的冒犯行动,我愿意认罪,深致歉意。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不认错,在我说明理由之前,我首先要问各位一声,你们是否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孙振山道:“不知道,我们也不必知道!”
“但这样东西却不能不知,因为那影响到国家民族大计,我可以告诉大家,那是一份新式的火器结构图。是德国人新发明的一种机关枪,在一分钟内可以发射子弹一百二十发,射程可以达到三百公尺,可以射透两分厚的钢板,德国人是要拿来交给东北的张氏父子。”
“德国人干什么要给他们?”
“帮助他设厂,大批制造,独霸中国,德国人好独霸东北的利益,那儿的煤铁也可以使德国人独霸天下。”
杨丝丝道:“我们就是不让德国人和张家父子如此做,所以才阻止这件事,张氏父子有了天下,绝非中国之福。”
“你们是为了吴佩孚,吴将军有了天下,也不是中国之福,中国是中国人的天下,操在任何一个人手中,都不是中国之福。你们是向我一个小弟兄私下接头,帮你们从德国人汉斯手中弄到了半份文件,我知道得太迟,幸好我还掌握半份文件,所以必须从你们手中把另外半份弄回来。”
杨丝丝叫道:“你弄到手之后,只是为了自己,你把它弄成很多份,卖给很多国家。”
“是的!因为这文件并不是绝对的 密,德国人拿来的只是一个副本,他们自己还保有这个秘密。我如果把它献给中国政府,就变成我们单独去对抗德国人,我们中国没这个力量,所以我把它卖给很多国家,让大家都有那种武器,不让德国人称霸于世界。”
杨丝丝冷笑道:“一个国家强了,只是一个国家来欺负中国,你却弄了许多国家来分占中国。”
“杨女士,帐不是这样算的,中国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但是因为有很多国家看着,谁都无法咬。除非那一个国家特别强了,别国无力干涉,才能把中国独吞下去,在我们没有能力自保之前,只有希望多几个强国,让他们互相监视着,中国才不会被吞灭掉。”
“吴将军就是想使国家统一。”
“吴将军只是为了他个人的权势,那不是我们所希望的统一,我们希望的是由革命政府来统一中国。”
孙振山道:“唐先生是革命政府的人?”
“我不是,但我是中国人,中国人当然希望中国强起来,我认为革命政府可能达到这个目标。”
“你这么做对革命政府有好处吗?”
“我把火器结构图免费送了一份给革命政府,这儿有南方来的谢电,而且把文件卖给别的国家,也是出于革命政府的请求。他们说这件火器结构很精密,我们的工业技术无法配合大量制造,为了不使德国人独霸,最好是让别的国家都拥有相等的火力,这儿也有电报为凭的。”
他提出了两份电文,交给孙振山,让他看过后,传阅给其他人。
张镜湖看过后:“唐老弟,我也是中国人,我的学生门人有不少参加了南方政府,我本人也是支持南方革命政府的。你把文件卖给外国人,我本来是不大赞同的,但既是出于南方政府的请求,他们的看法比我们深远,我自然就算了。”
孙振山道:“那这件事情就此算了。”
张镜湖道:“闯入隆记的事,唐老弟已经道过歉了,他也是一门之长,这已经给我们面子了,至于其他的问题,牵涉到国家大计,不是我们江湖帮会该管的。”
张镜湖沉声道:“振山,江湖人可以不管国家大事,但不能不要国家,不能不爱国,遇见有能够为国家尽力的机会,我们不但要尽全力,更要争着去做。”
这番话振然有力,如金玉掷地,铿然有声,这位属于大雷神的江湖前辈,藉机会替唐烈出力。
但运用得很巧妙,不着一丝痕迹,却使门下子弟齐为动容,响起了一片附和之声,也使得孙振山没话说了,他毕竟也是中国人。
顿了一顿后。
孙振山道:“好!那件事略过不谈了,可是我们死了一名弟兄,唐先生对此作何交代?
人命关天,总不能道歉一声就算了。”
稻田美子站了起来道:“人是我杀的,这事该我负责,阁下该问我才对!”
孙振山冷哼一声道:“唐烈在地方上也算是个人物,他杀了人自有担当,用不着你们来顶罪。”
唐烈笑了一下道:“孙前辈既然如此看得起我,就不该说这种话,正如前辈所说,晚辈多少也算个人物,连闯堂口,取走文件的事都承认了,何至于把杀人的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去呢!人的确不是我杀的,我把杀人者带来了,前辈一定要栽在我的头上,晚辈也可以顶起来的。”
美子立刻道:“不!唐烈,你在上海有头有脸,我们姐妹也不是无名无姓,稻田组在日本的江湖组合中也有相当地位,我们身为组合的领导人,也不能丢这个脸。”
话说到这个程度,唐烈只有耸耸肩。
孙振山实在不愿意跟日本人引起纠纷,但事出无奈,只有硬起头皮道:“好!美子小姐,你准备如何负责?”
稻田美子笑笑道:“我们姐妹进隆记,也是为了那份文件,不过我们不是出于个自行动,而是受到了敝国领事馆的请求,出之于官方的行动。”
“美子小姐,你不要拿日本政府来吓人,这是在中国,再说就是中国政府,也管不到我们江湖人,更别说是日本人了。”
“孙先生,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告诉你,如果你要以官方的方式告我杀人行凶,就得向敝国政府打交道去。”
“江湖人行事,从不仰赖官方。”
“孙先生这一说就好办了,要按照江湖规矩行事,我是凭本事闯进来的,如果我技艺不精,在隆记被人杀了,自然也是活该,恕不得谁。”
“你本来就怨不得人,是你自己闯上门的。”
“孙先生,道理不是你这样子说的,假如你们收容的是两个普通客人,他们带的也是普通东西,我找上门来,是我的不对,但你们庇护两个特殊的客人,而且又带着关系到举世安危的文件。那就必须要冒点危险的,这件事不可以找一般的是非来推论,我在隆记被杀了我认命,我安然离去,是我的本事。”
“稻田小姐,这一说,我们的人就白死了?”
“我倒不敢这么说,贵方如果不肯罢休,可以到我的地方来找我,把我摆平了我认命,若是你们出来的人被我发现了,我尽量留一份交情,但万一有所得罪,也请多予见谅,临阵拚命,总有收手不住的时候。”
孙振山怨声道:“你说得倒轻松,今天你就别想离开。”
美子一笑道:“唐烈,这是你的事了。”
唐烈道:“孙前辈,两位稻田女士是唐某邀来作证的,我保证过她们可以安然离开的。”
“你保证,你凭什么保证?”
“凭我整个龙虎帮,我对贵方死伤一名弟兄的事,提出一个明白交代,才带了人证来,现在事情都交代清楚了,贵方要如何对待稻田姐妹,我不便干预。但至少不能在今天,龙虎帮比不上清帮人多势众,但是还不必巴结贵帮,把朋友送上门来给贵帮发落吧!现在话都说清楚了,也打扰很久了,告辞!”
他站了起来,徐荣发和四位女客也站了起来,唐烈一拱手,领头向外走去。
孙振山叫道:“拦下他们!”
张镜湖也叫:“不准!放他们走,振山,你要是这样子办事,就不配领导家门了,我们是江湖门派,不是强盗土匪,人家江湖礼数已尽,一定要怎么办,也是明天的事,今天却必须让他们走。”
唐烈带了人,一直走出到大门口,上了车子,没有受到留难,但他却是一身冷汗,连外衣都湿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