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落入人目中,就是死数,他 能静静地蛰伏着,等待风声小下去再离开。
可是这次他却捣了个马蜂窝。
龙虎帮始终没有放松对他的追索,车站、码头,以及颔事馆外,夜以继日都有人在监视着,而且都伴着一名认识他的白俄。
即使是领事馆中开出的汽车,也一定在离开后不久,受到莫名其妙的阻拦,不是前面横出一辆卡车,就是旁边追上一辆汽车,检视其中每个人。
很明显,龙虎帮不得到这个人是誓不甘休了。
领事馆不胜其扰,再者,也因为人员一再地损失,归咎到契柯夫头上,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是怪他轻举妄动。
因为他行刺的那天,没料到唐烈会去,虽然他跟露丝接近的目的是为了要刺杀唐烈,却不是准备在那一天。
他随身都带着枪,认为机会难得,拔出来使了。
领事馆却责怪他行事仓猝,未能事先配合好行动,限令他在三天之内,再次刺杀唐烈,务必要成功,否则就要制裁他。
契柯失知道制裁两个字的意义,最大的可能是将他暗杀了,弃 郊外,以平息龙虎帮的愤怒。
其次则是将他交出去给唐烈,作为讨好唐烈,两者都是死路一条。
虽然他刺杀唐烈是为了组织,而且受了指令,但事情没做好,组织就不会再给他庇护,这个圈子是很冷酷的。
三天之内刺杀唐烈谈何容易。
唐烈自从上次出事之后,深居简出,住处有着严密的戒备不说,更由于他和法国的领事交好,责成法国的警察帮办,对他的住处也特别保护,除非调动一营军队冲锋进去,否则毫无办法。
好在侧面得来的消息,知道露丝自从那天之后,一直抑郁寡欢,经常一个人在兆丰公园内默默静坐流泪。
而且她没事时,在地下尽是写着彼得的名字,证明这个女郎还是爱着他的,他认为可以利用一下。
他在领事馆中的身份,由于唐烈保密得好,还没有人知道,领事馆中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契柯夫还以为他是迁怒俄国人所致。
因此,在一个黄昏,他出现在兆丰公园内。
露丝一个人正在凉亭中独坐,拿着一本书在念着,但反覆只有一句话:“彼得!彼得!
你在何方?”
契柯夫心中是有点感动的,少女的纯情最动人,所以他轻步向前,拉拉衣领遮住了脸,以抵柔的声音道:“露丝,亲爱的小露丝,我来了,你的彼得回来了!”
露丝惊讶地抬起头,然后飞也似的扑上去抱住了他:“彼得!彼得!告诉我,你这些日子到那里去了,你为什么要做那种可怕的事?”
彼得本来还想吻她的,但远处有几个小孩子在玩球,其中有两个正好奇地望着他们,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知道中国是个男女关系保守的民族,他的举动很可能会引起大惊小怪,因为惊动了别人就不妙了!
他只是把露丝扶着坐下去,说出他早就编好的一套鬼话:“露丝,我要杀死唐烈是有两个理由,第一,他是个大色狼,他对你有不好的企图。”
“你胡说,他那样帮助我们,把我当成侄女一样。”
“他是有目的的,他专门喜欢搜集外国情妇,已经有了日本人、法国人和英国人,就是没有俄国人,他向你们施恩,正是为了他的卑劣目的。”
“你是从那儿听来的消息?”
“大学里的同学那儿,他们的消息很灵通的,而且一些杂志上也登载了这个消息!”
这一点倒不假,唐烈是个很风流的名人, 事频传,在公共场所,也经常有些美女伴游,那是为了他的工作。
他必须要作出一副酒色之徒的姿态,才能使人对他不起疑,这一点陈慧姗已能充分谅解了。
但是在外人的眼中,唐烈是个很风流的男人,身份高而多金,成了一些交际名媛追逐的对象。
一些风花雪月的礼拜六型的杂志小报,也就经常刊登他的 事相片。
露丝在神色上似乎还不承认,但口气已软多了:“至少他对我毫无表示,你不能冤枉他。”
“可爱的露丝,你是多么美丽纯洁的女孩子,等他真正向你行动时,你是万难脱出他的魔掌的。”
“那我也认了,你知道,我们欠他太多了,在我们穷困潦倒差一点要沦为娼妓时,他救了我们。”
“不!露丝,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能忍受你被那头色狼侮辱,所以我要杀了他,为了保护我生命中唯一的一次爱情,我不惜牺牲一切的。”
他不愧是个出色的演员,说得那么激动、那么恳切,露丝若非心中对他早已有了认识,几乎真会被他感动了。
不过这个女郎自然接受了唐烈的指点后,早已把自己的表情与行动练习了不知多少遍了。
所以她不动声色地道:“彼得!为了这个理由而杀人,你做得太鲁莽了,我不能原谅你,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契柯夫也知道这个理由太牵强,但这 是他打动这个女郎的手段而已。
他一整神色道:“还有第二个理由,他是龙虎帮的帮魁,是上海滩最有势力的大流氓。”那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中国人?“”他跟我、跟你,跟很多我们的好朋友都有关系,他的龙虎帮已经受了领事馆的买通,专为对付我们。“”不可能,他一直在帮助我们。
“”那只是他的伪装,利用我们,把一些热心的反政府人士都吸引过来,一个个地消灭,最近,他不是又暗杀了不少人,都是我们的同志!“”不可能,有些是我们自己人干的,那些被消灭的人都是叛徒,是领事馆的间谍。“”露丝,你们都受他的骗了,我从欧洲来的,那些人在欧洲都是有名的反共斗士,我相信消息是他提供的对不对?他是欺骗你们,利用你们做刽子手,杀害自己的同志。“他的确能辩善道,居然能想出这个理由来,却不知道凯塞玲他们这个组织是不随便处决人的。每一次行动都经过再三的求证,而且那些叛徒自己也承认了,才忍痛付之处决的,契柯夫的这个解释,正好暴露了自己的弱点。露丝心中对这个人已失望到了绝顶,她也决心给他一个最严厉的处置,在她良心和良知的审判上、宣告了他的死刑。尽管露丝在心中已经把契柯夫枪决了几十遍,但她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厌恶。因为唐烈警告过她:“露丝,你面对的不仅是一个恶魔,更是个冷血的枪手,而且他再次跟你见面时,很可能一旁还有掩护的人,因此,你不必冒险去对付他而伤害了你自己。”
露丝望着那张脸,突然感到非常陌生,但她必须勉强自己去接近他,她拉着契柯夫的手道:“彼得,这个人真有这么坏?”
“是的,我最近这一阵子,躲在一个英国朋友家中,间接地搜集了许多唐烈的资料,这个人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的,何况我们是无根的异乡飘泊者,他要把我全出卖给领事馆!”
“那我们该怎么办?彼得,我去通知妈妈和所有同志,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不!不能那样,因为我们同志中可能已有叛徒存在,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只有我们自己想办法。”
“我们自己想办法,你和我两个人?彼得,你知道他的势力有多大,我们怎么对付得了他?”
“有办法的,绝对可以有办法的,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们就可以对付他了,等我们除掉这个大恶人之后,再向同志们揭开他丑恶的面具。”
“什么办法呢?彼得,你快说。”
“你打个电话,约他单独见面。”
“他会接受我的约会吗?”
“说得委婉一点,他会来的,甚至于暗示你是多么寂寞,多么内咎,说你想自杀,他那个风流鬼,一定认为有机可乘,就会来了。”
“我不知道这么做好不好。”
“露丝,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我们的同志不再受到伤害,你必须这么做。”
露丝终于在他的说服下,打出了这个电话。
“哈罗!唐!你在家吗?我是露丝。”
“哈罗!露丝!你好吗?有彼得的消息?”
“别提这个人了,我希望他死了,唐!我实在很抱歉,而且也很难过,妈妈和一些同志们都在怪我,说我引起这场灾祸,我真希望自己也死了。”
“露丝,别傻了,事情与你没关系,我不知道彼得为什么要对我如此,也许只是一场误会,反正也没发生什么,等大家再见面,说开就好了。”
“不!唐!我不想再见他了,我只想死,不过在死前,我想见你一面。”
“别傻,露丝,乖女孩,别做傻事,你在那里?”
“我在一家旅馆中,有一把手枪在我手中,唐!我希望你能在半个小时内来到,否则你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喂!露丝,你不能做这种事,你在什么旅馆?”
“亚尔道夫旅馆,八○九号房,唐!你快点来,只能一个人来,我的房间可以看到路上的。你若是带别的人来,你将会见到一具 体,半个小时之内来,否则也不必来了,通知我的妈妈来收 好了。”
整个电话是在契柯夫的当面打的,他在分机上也听见了每一句双方的谈话,这家旅馆里还有他三个同党,住在隔壁的屋子里。
契柯夫一来就跟他们联络了,虽然他做得很秘密,但没瞒过细心观察的露丝,这分明是个预谋。
因此,露丝心中十分坦然,觉得欺骗他也没有任何歉意了。
唐烈也早有布置了,露丝在兆 公园中出现就是个陷阱,他对俄国领事馆施加压力,就是要逼出这头狡狐,狐狸果然入阱了。
地点是契柯夫选的,唐烈却不在乎。
这是中国的地盘,龙虎帮的势力是无所不在的。
契柯夫把露丝带到亚尔道夫旅馆,唐烈已经得到了通知,甚至于做好了监视。
监视是他们未到旅馆前就已布置完成,当他们走上这条路时,唐烈已能判断他们要到那里了。
这条路上, 有一家外国人开的旅馆,主人是个白俄,跟领事馆颇有联系。可是他们旅馆中的仆役却要用中国人,龙虎帮早已塞了几个人进来,注意着这家旅馆了契柯夫跟人联系,没有逃过唐烈的监视,而且唐烈也下达了一些命令的指示。
然后,唐烈一个人乘了一辆汽车,一直开向亚尔道夫旅馆来,在门前下了车。
契柯夫和露丝在上面的窗子里看得很清楚,他果然是一个人来的,没带任何保镳,只叫车夫去停车等候。
契柯夫冷笑道:“我没说错吧!他果然对你便有异心的,一个碎心的少女,正等待着他的安慰,这对他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
“他是关心我,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
“他若关心你,该把你妈妈叫来。”
“我在电话里说过只要他一个人来的,他知道我是个很执着的人。”
“那他至少也应该叫司机再去接你妈妈,他却没这样做,可见他是心中别怀异图了。”
“那等他上来,看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了。”
契柯夫冷笑道:“不能等他慢慢地表演了,这是个很厉害的对手,他的拳脚功夫很好,被他看出破绽就糟了。他如何对你还是小事,想想你的同志,等他进门后,你请他坐在那张沙发上,我在房里就开枪。”
露丝刚待抗辩,契柯夫已经躲进了房间,而且房门外也响起了脚步声。
没有多久,就响起了敲门声,露丝开了门,唐烈进门后,却没有等她开口,就把她抱住了,两个人扑滚在地毯上。
而屋中的契柯夫却迫不及待地开了枪,砰砰。一连六发子弹,全都打在唐烈的背上。
接着契柯夫冲了出来,哈哈大笑道:“唐烈,你的命虽大,却不够长,逃过了上一次,逃不过这一次。”
他的得意很快就变成了惊愕。
因为唐烈已推开了露丝,冷静地爬起来,冷冷地道:“契柯夫,你得意得太早了,你该检查一下我为什么那么胖的,那是我穿了一件防弹背心,你太心急了,不该把子弹全射完。”
契柯夫举枪又射,却只有得得空响,枪中六颗子弹,全部给他射完了,他用俄语咒骂了一声,把枪丢了过来。
唐烈冷静地用手劈开了,仍然瞪着他。
契柯夫一跳向前,手中已多了一支短刀。
唐烈道:“契柯夫,你刚才开枪的时候,有没有想到露丝跟我在一起,你可能连她也伤到的。”
契柯夫只是举刀乱刺,唐烈用脚一绊,契柯夫摔倒了下来,可是他很快地又翻了起来,仍是扑了上来。
这个家伙的身手很矫捷,唐烈只能执住他握刀的手,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契柯夫大声地用俄语叫隔房的过来。
这房间虽是单人的,但与邻屋有门相通,他叫了几声,房门倒是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