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查封他的财产,抓起他的儿子跟女儿,揭开他的底牌,叫他在家乡做不得人。”
“这不好吧,龙兄怎忍同根相煎。”
“他也不是我的亲伯父,只不过沾着一点族谊罢了,以前我们这些旁支就受足了他的气呢!当年我们家穷,我爹死了,连祠堂里都没有个名字,等我有出息了,他才又补上去的,我心里一直想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太过份了吧,家祠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但他是族长,每年祭祖时,他都要带一批贵宾来炫耀,怕我们这些穷族人丢了他的脸。”
唐烈一叹道:“令伯父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就难怪会帮日本人来对付同乡了。”
“唐先生,陈小姐若是被架到了上海,我的确是无能为力,不过我可以在这边挤他一挤。”
唐烈道:“目前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等我调查清楚了,再跟士豪兄商量如何办吧!”
既有了这个线索,唐烈就容易调查了,他在镇上还是有一些旧日吃喝玩乐的朋友。
这些人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打听消息却是有一手的,唐烈找了几个人,只化了半天功夫,就打听到了。
没有人见到陈慧姗被绑架,但有不少的旁证。
大前天龙六带人乘汽车下乡去勘察建厂地址,但是并没有到那些适合建厂的地方,反而在南乡一带转。
那儿都是山地,纱厂不能建在山上,但观音庵却在附近。
龙六的车子在下午三点钟离去,走的时候车窗紧闭,还拉上了窗帘,因此没人能看见里面。
龙六没有同任何一人间过南乡的土地谁的,那边也没有他的产业,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建厂。
可见那只是一个托词,说给龙士豪一个人听的。
南乡一条小路旁,满地有被车轮压过的痕迹,还有一片竹林,也被撞断了几株,那是汽车停放过的痕迹,而且在竹林中藏过一阵子。
那倏路正是由观音庵出来必经之途,路中有七八个烟头,都是日本制的香烟,昆山没有别的人会抽那种烟。
在竹林中也找到了一只篮子,篮子是陈慧姗提香烛的,已经空了,而且略有损坏。
这一定是她发觉有人要对她不利,用来打对方的,但一只竹篮不是武器,对方有四个人,她自然不是敌手。
陈慧姗是在此地被劫持的,嫌犯是龙六和那三个日本人,几乎已无疑问了。
唐烈先回到了上海,展开了对龙六的监视,又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龙六家中,突然警备森严了起来。
他有一所花园小洋房,独门独院,一边是虹口公园,一边是草地,跟别的住宅都隔开,这并不出奇,他早先是江湖大爷,经常有些三山五岳的好汉来往,跟人接邻太近很不方便。
这所屋子曾一度喧赫过,后来较为冷落,但经常还有些长衫短打朋友出入。
龙六虽已收山,在虹口还是有点势力,一些江湖门派总还要上门问候一番的。
只有在龙虎帮的势力侵入到虹口,将那些门派都迫得形同解散了,龙公馆才真正地冷落丁一阵。
但最近几天,龙公馆的人又多了起来,那些被龙虎帮迫得解散的白相人,似乎都集中在这儿了。
不仅屋子里有人,连虹口公园中,也不时有一些短打朋友们在里面流连憩息。
他们不是那种欣赏花木的雅人,但他们竟在公园中来回巡逻看,留恋不去,乱丢烟蒂,随时吐痰。
瓜子果皮纸屑,也抛得到处都是。
这些行为很令其他的游人侧目,本来在公园的门口,挂看一块招牌,明白地标示中国人与狗不准进入。
这块牌子对中国人固然是莫大的侮辱,可是也反映出中国人的缺乏公德心和缺乏良好的卫生习惯。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有时是怪不得别人的。
不过由于这些人在公园中的大肆活动,没有受到干预,这证明了一件事,这些人一定是受到日本方面的权力机关默许活动。
也由此反映出这附近必有些不寻常的事情产生,于是一切都很明显了,人是藏在他家里面。
日本军部对唐烈虽是衔恨入骨,但是也不免有所畏忌,不敢过份明目张胆地作出与唐烈敌对的行动,将人禁在军部中,而放在龙六家中。
这倒不是说军部一定怕了唐烈,最主要的原因是即使上海派驻军部方面的人,也只是一部份的人对唐烈怀着歧见。
起先是荒木大佐的独断独行,后来则是一部份荒木的同僚,他们要对付唐烈,完全是私人的意气,并没有对整个的大局着眼。
所以这些人也不敢将陈慧姗收藏在军部中,若是给唐烈知道了,他不顾一切地娈干起来,必将对军部造成很大的损失,如果再给他人劫走了,那可丢人丢大了。
龙六也没想到日本人会来上这一手的,他以为劫到了人,就是替日本人建了一个大功,使日本人手中拥看一张对付唐烈的王牌,那知日本人竟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他,使他又着急、又懊恼。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无法与唐烈抗衡的。
幸好日本人答应他,只要唐烈调动大批人手,正面侵犯他的话,日本军部一定派军队来镇压,不叫他吃亏。
得到了这项保证后,龙六才放了一点心,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所有的人手都弄到宅子里,日夜地提防看。
但提防着没什么用,他总要去知会唐烈一声,他的目的是在对付唐烈而不是陈慧姗。
就在他认为时机已将成熟,陈慧姗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唐烈那儿了,可以发信通知唐烈时,唐烈已抢先他一步行动,派人丢了一封信给他。
信里有一张照片,却是他的儿子和两个孙子,被绑在一间土室中的样子。
另附一张条子:“老甲鱼,你实在不是东西,居然帮着东洋赤佬吃到家乡人头上来了。
快将人送回去,否则一换三,你可以算算这笔帐。再者,你除非永远缩在那个乌龟洞中,只要你敢走出来一步,老子就劈了你,看你能躲得了多久。”
龙六接到了信,手脚都慌了,他没有想到唐烈已经知道了他,而且先找上了他。
儿子和孙子固然使他心痛,但更糟的是自己干了这一件事情后,将不见容于家乡,在父老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只不过他也无法回头了,把人就此送回去,他更丢不起这个脸,所以,他只有去向日本人求援。
日本人说得好:“龙先生,我们是出代价请你来帮忙的,赶走了唐烈对你的好处很大,我们还给了你很多的支援,已经很够,你不能要求过多。”
“可是我的家人。”
“龙先生如果舍不得家人,可以去跟唐烈交换,我们也不管,我们是堂堂的皇军,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够担上绑架女人、勒索的名义,那会使我们大大的丢脸。”
龙六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准备向唐烈递出照会。
那知他才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听筒中就传出了一阵难堪的辱骂,骂得很恶毒,把他的十八代祖宗都骂到了,骂完后搭的一声就挂断了。
龙六气了个手足冰凉,等他再次地摇电话出去,却再也摇不通了,听筒中一点声音都没有。
龙六也是白相人出身,自然知道,唐烈已经派人剪掉了他的电话线,封锁了他的对外通话。
除非是唐烈要找他讲话,可以用手摇机打进来,他却无法对唐烈主动通信了。
龙六火大了,但也没办法,他只有叫人去向日本军部,要他们转告电信局工务部,派人来检查线路,修理电话。
另一方面,他又写了封措辞相当强硬的信,也想唬唬唐烈,以观察一下唐烈的态度。
可是这个送信的人才走到虹口公园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撞倒在地,那辆车子撞了人之后,飞快地开走了,其他的人只来得及看清一个车牌。
凭着车子牌照号码去调查,发现那居然是日本领事馆中村领事的座车,失窃了两天,后来车子找了回来,就是牌照不见了。
对方又断了线,想得到是唐烈派人干的,而且唐烈的意思就是不想跟他交换任何意见。
然而使龙六更吃惊的是他这封信是在家里写的,交付人送出去,也是在家中所为,没出大门一步,消息应该无法走漏。
可是这个送信的人才离开大门,走了没多久,就被汽车撞倒了,这绝非巧合,有人看见汽车是追着他撞的,那又说明了唐烈在他的家里埋伏了细作。
这实在太可怕了,那个细作就在宅中,随时随地都可以要了他性命,他却对唐烈一无所知。
一气之下,他把信又撕了,却不敢声张,因为这些人全是请来帮忙的,他们是因为本身的地盘被龙虎帮挖走了,才靠他来重振旧业,不过跟龙虎帮正面作对,已经是捏着一把冷汗了。
若是知道了宅中也有龙虎帮的奸细,将更是人心惶惶了。
幸好,看守陈慧姗的都是日本人,不会出问题或被唐烈悄悄救走。
不过,他也知道,他想跟唐烈妥协,把人放回去,也没那么容易,日本人是将定他的军,逼他跟唐烈僵持到底了。
他感到进退两难,心中十分 气。
但是唐烈的攻势却没有停止,一波波的渐渐推进而来。
他留在公园中,有十玑个人担任守外围,忽然全部都腹泻不止,躺下起不来了。
那是在上午,公园里溜进了一个抽签赌烧鸡的,用三十二支竹棒,上面刻了牌九的点子,一只烧鸡要卖一角钱,但是对赌的话,只要五个铜板,等于四分之一的价钱。
那些汉子们倒并不是想吃烧鸡,而是因为闲得无聊,纷纷地参加赌博。
那知道这个小贩的运气奇差,十副有九副输,不到半个钟头,一筐二十只烧鸡全部输光,足足亏下了一半的本钱,哭丧看脸,提看空篮子走了。
这里的人哈哈大乐,几乎每个人都分到一只鸡,鸡卤得又香又鲜,每个人都忍不住吃了一只或半只。
然后不到两个钟头,一个个肚子都感到不对劲,有人连上厕所都来不及,就拉在裤子里,很明显是吃坏了肚子。
找医生来后,发现他们都是服了大量的泻药,由于服药的时间过久,中毒已深,无法治疗,只有等他们自己慢慢地恢复。
每个人虽不至于送命,但最少总要一个礼拜起不了床,这是唐烈的一次冷战威胁行动。
龙六越来越心惊胆战,也恼羞成怒,他决心不顾一切地蛮干了。
但是当他拿了枪,跑到楼上去,准备杀掉陈慧姗时,却被一个叫吴老么的家伙挡住了。
吴老么是一个开赌场的,手头有十来个弟兄,只算是小场面,但是场子被龙虎帮勒令关了门,他没得混了。
龙六找上了他,他倒是欣然而来。
中毒腹泻的人中,有一半是他的人,他也很关心,可是他看见龙六的举动后,忙拦住他问道:“六爷,你要干吗?”
“我-毙了那个小娘x,跟姓唐的拚到底。”
“六爷,这可不行,你的少爷和两个孙少爷。”
“我管不了那么多,叫姓唐的下手好了,他有种,连我这条老命都可以拿去,但我要叫他后悔终生。”
“六爷,你不顾少爷和孙少爷,那是你的事,可是你也得替我们想一想,如果你杀了人质,龙虎帮报复的对象可不止你老太爷一个人,我们都有份的,我们在里面白搭上一条命可太没有价值。”
龙六一怔后,突然怨声道:“吴老么,你是奸细。”
吴老么却冷冷地道:“六爷,你这就不像个混世面的大爷了,说这句话要有证据的。”
龙六虽然是过气的江湖大爷,但一向都是受人尊敬惯了,从来没受人这样顶撞过。
而这个吴老么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脚色,居然对他这样子讲话,那是他无法容忍的事,一把枪口对准了吴老么,怨声道:“我说你是奸细,你就是奸细,我马上毙了你。”
他这一翻脸,居然也有两个人拔枪对准了他,另外有几个则拔出了刀,有些是吴老么的弟兄,有些则是其他帮派上的人。
可是很明显的,他们都站在吴老么这边,而且有即将采取行动的意思。
吴老么更是没把他当回事,挺胸上前一步叫道:“操那!姓龙的,叫你一声六爷是看得起你,你在上海滩早已过了时了,有什么好神气的,居然人五人六起来了,俺穷爷就站在这里,侬有种就开枪看看,我这些弟兄不活活地撕碎你才怪。”
龙六怔住了,简直难以相信他自己的耳朵,这个吴老么,居然敢对他说这话,而屋子里的人居然敢对他如此。
虽然他是过气的江湖大爷,但那股烈性总还是要维持的,明知后果严重,这一枪是必须发出去的,否则他龙六就没脸见人了。
他将心一横,手指一紧,砰的一声,枪口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