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父海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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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父海母-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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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劳力帮二队挖渠引水的情形。
  蛤蟆湾子打磨利器的沙沙声突然比先前大了一倍,所有二队社员全都良心发现般地加入了械斗的准备。当张家窝棚村数百名手持器械具的男女劳力浩浩荡荡荡涌上草桥沟大坝东侧时,他们首先惊异的是隔沟对方人数的骤增。也正因为此,他们才没有立即冲杀过来,与同样手持械具的蛤蟆湾子村人对峙了足有半个小时。
  据蛤蟆湾子村人后来的说法,若不是兆禄的突然出现和破口大骂,对方也许会惧于蛤蟆湾子人数骤增就此罢兵。因为在对峙中,他们明明看到了对面侵犯者的胆怯。就在这个时候,兆禄摇摇晃晃走上了大坝。他喝下了足有三斤烈酒,两眼血红,不由分说便站在了持械村人的最前面。他脏话连篇,把沟对面的张家窝棚村人骂作鸟龟王八蛋,张牙舞爪进行挑衅。张家窝棚村人再次被激怒了,他们蜂拥着往前冲杀时,第一个目标就是兆禄。
  如果有人在草桥沟中观看这场械斗,一定会把沟两侧涌上大桥的两村社员愈来愈近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双方高举的利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令人胆颤心惊不寒而栗。
  但是,当冲向对方的两支队伍相距仅七八米远时,意外出现了:太阳突然被遮天的白色掩埋,那是骤然间出现的鸽群。
  白色的精灵忽打着翅膀首先在疯狂的两村村人中间筑起一道白墙,尔后把所有参加械斗的人群全都紧紧围起。在数万只鸽子有序的飞舞中,两村社员眼花缭乱不分东西。兆禄怒骂着,不停用双拳打击眼前的鸽子,但鸽群把他紧紧围住,使他变成了一只浑身爬满白蚁的蝼蛄。本来以死相见的械斗很快变成了人鸽嬉戏。
  这种嬉戏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作战双方完全忘记此行的目的,群鸽才腾空而起,分上下数十层忽啦啦飞去。
  对鸽子阻止两村人械斗,多少年后整个河海公社的居民众说不一。大家知道,能用野草叶片作命令指挥万鸽的只有邓跃进一个人,因此,最初以为群鸽是受了跃进的驱使。但事实上这件事发生后第三天跃进才从省城回来。当村人向他讲起这件怪事时,连跃进都迷惑不解,可他猛地记起几年前做的那个梦和梦中爷爷所讲的话,历时多年终于明白了坝地与鸽子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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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鸽阻止械斗的怪事还让众多村人记起了一年前瞎嫂所讲的“鸽子能救几十条人命”的预言。
  其实,坝地争端的最终解决不是鸽子而是进了趟省城的跃进。
  因为张家窝棚村社员持械群殴未果,并没有使他们对坝地死心。但当他们正准备策划下一次争夺坝地的行动时,却得到了蛤蟆湾子村人正组织劳力兴建稻田的消息。
  跃进在省城仅呆了两天,他在返回途中被一处平原地区的连片水稻吸引,一连在这个地方住了十多天。他不仅弄明白了盐碱地也可改造成稻田的原因,还学会了整修稻田和从插秧到收获的全部技术。
  因此,一回村他便向全村人宣布自己把蛤蟆湾子盐碱地改造成高产稻田的计划。“雪白的大米饭,比馒头还要好吃。”他振振有词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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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坝地作依靠的二队社员最先听信了跃进的话,他们在雨带领下仅半个月便将上百亩盐碱地改造成稻田,秋天收获了六万斤稻谷。在铁的事实面前,张家窝棚村放弃了对坝地的争夺,与整个河父海母之地的社员一起开始兴修水利,整修稻田。三年后,黄河淤地已变得水渠纵横稻花飘香了。
  刘氏的末日
  刘氏是在河父海母之地最初稻花飘香的日子里发现耳朵出现问题的。此前,她躺在炕上可以听到院子里秋叶的飘落,可是忽然有一天,连家里近在同屋的说话声也变得隐隐约约了。她以一个年届七十老人的机敏很快意识了自己衰老的现实。
  “岁月不饶人啊。”她这样想。此后,天下纷纷纭纭的变故和蛤蟆湾子杂七杂八的事情开始与她毫无关系,就连家里的事她也懒得管懒得问了。
  她的生活空间变得异常狭小,小到几乎只有习惯性地早早起床在春、夏、秋三季浇灌院子里的花草,而冬季则打扫院中垃圾,然后便静静地坐在自己屋里的躺椅上,用心体会时间的悄悄流逝。
  “原来光阴就象草桥沟里的流水一样啊……”她这样想的时候,又开始体味走过的岁月。这对一般进入暮年的老人来说也许是件悠闲的事情,可对刘氏却是一项艰苦的心灵跋涉,等于把过去的经历重新经历一次。
  她一个人一个人地,一件事一件事地回想和思考,毫不被周围的环境和孩子们的打闹所影响。这使一家人以为她患了老年痴呆症。她原先心事重重地照顾那么多儿辈和孙辈的衣食起居,现在却要反过来让全家人照顾她。吃饭和睡觉的时候,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把她从回忆中唤醒。
  她用一双迷惑的眼睛不满地看着站在自己近前的家人,“再等等好不好,我不喜欢手头留下些半途而废的事儿。”她常把回忆中的某个片断当成正在做的事儿,一定要到告一段落才从躺椅上站起身来。这种痴迷常常使她把回忆和现实相互混淆。
  当有一天,闭门研读书稿五年的红旗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时,便发生了这种混淆。她当时正回想到兆富用沼气发电的那些日子,因此把面前的红旗当成了兆富。从刘氏脸上,红旗没看到奶奶见到自己时惊讶的表情。她目光慈祥若有所思,旁若无人地絮道。
  刘氏说你老大不小了,该到成婚的年龄了,家里就有个仙女不是?她见“兆富”满脸迷惑,索性毫无顾忌地说道:“我说的是红霞,要是能把红霞娶进门,那可是邓家八辈子修来的福份!”
  红旗全不知奶奶并非在说自己,兴奋使他的脸一时涨得通红,轻轻地叫了声“奶奶”。这两个字刘氏并未听到,可她却用一双眼睛清晰地读解了,她马上嗔怪“兆富”简直是个痴人,咋连亲娘也不认识了?
  结果使二人同时陷入了无法勾通和莫明其妙的境地,最后不得不由冬青来解围。过了好半天,刘氏才如梦方醒,骂自己老糊涂了。她轻轻地抚摸着红旗的脸颊,喃喃自语:“简直就是一个活着的兆富。”
  红旗把自己反锁在鸽场胡万勇住过的房子里一呆就是五年。他潜心研读从北京带回的那摞手稿,时间的概念一度从他心中完全消失。因此,当他有一天忽然两眼放光地走在大街上时,没有一个村人能把他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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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篷头垢面却又笑容可掬,用已退化的语言向大家结结巴巴地打着招呼。村里人这才记起那个以一枚像章把鲍文化和小毛头赶出大队部的年轻人。红旗齐肩的乱发是红霞亲手修剪的。“都变成一个疯子了。”她象多年前对待那个大孩子一样,但一颗心在不停地乱跳。红旗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感受一双微微打颤的手和剪刀一起在头上游动。
  他已从那堆手稿里完全读解了女人全部秘密,看每一个女人时都能从外衣窥透到每一个角落。在红霞为他剪发时,眼前不停地出现那个多年前裸露的玉体。他甚至有伸手触摸近在咫尺的身体的强烈渴望,哪怕摸一下那飘香的发丝也好。
  可他一直静静地坐着没动,任由红霞的摆布。按照红霞的吩咐,当他洗一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重又站在全家人面前时,小伙子清晰地看到了掠过红霞双颊的红晕。尽管两人心心相印,可他们的私情如同一张厚硬如墙的窗棂纸,没有任何人能把它戳穿。在她们两情相悦地互相追逐直到发展到红旗以身相许的岁月里,即使细心如刘氏也没有发现哪怕一丝苗头,大家都将红霞看成红旗的母亲了。
  他们知道,即使两人当着全家人的面做出些特别亲呢的动作,也没人理会,一方面因为红霞比红旗整整大了十二岁,另一方面还有过只差几天红霞就会和兆富挽手步入洞房的经历。
  闭门研读手稿的五年时间里,红旗已变成了一个血性成熟男儿。他的性意识早在开始研读时就完全觉醒了。
  因为整个手稿的内容虽是一部有关计划生育的著作,讲的却几乎全是女人生长发育和生儿育女的隐秘。这对一个步入青春期的少年来说,无疑是一剂强力催熟剂。无数个深夜,羞耻感和发泄欲常常让红旗难以入眠,他在心里一遍遍呼唤着红霞的名字,却又在不停地咒骂自己的肮脏欲望,因为他觉得这是对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个冰清玉体的亵渎。他在这种矛盾的双重压力下苦苦挣扎,开始做一些形形色色的怪梦。梦里,红霞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可当他心怀邢恶的欲望走向她时,又望而怯步,不得不捶胸顿足。此时,他会发现形形色色的女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最多的是那个鼓励自己外出闹革命的和红霞有着同样名字的学生。此时,他会把所有胆怯全都扔在脑后,恶狼般地扑向她们,探寻她们身体的所有伸手可及的秘密。然而,此时连他也分不清成为自己发泄工具的究竟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圣女了。醒来后,才发现浑身是汗,内裤里全是冰凉的遗精。
  他研读手稿的五年,事实上是矛盾的心理在作殊搏斗的五年。
  一方面,他有着见一面红霞的强烈渴望,另一方面,又有着从手稿中破译女人全部秘密的强烈好奇。好奇之所以战胜渴望,是因为渴望在不自觉中帮了好奇的大忙。
  他分明从红霞和所有人眼里看出,她和他们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而并非一个男子汉。他要让自己在鸽场这间屋里变成一个谁也不敢小瞧的男子汉,并确信那时完全可以有资格成为爱进骨髓的姑娘的男人了。
  时间有时有着天然的巧合,当他对厚厚的手稿倒背如流时,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自己就是那个可以娶红霞的男人了。这种突然而生的自信心却没能帮自己的忙,当他兴高采烈地走出鸽场后,除了奶奶混淆了住事和现实所说的那些话外,几乎包括红霞在内的所有人仍然把他当成孩子。
  他的自尊心遭到了严重的伤害。随社员在地里干活时,他的锄头常常苗草不分统统锄掉,即便这样仍然会被社员们落下一大截子。往往每天都累一身臭汗却只被记工员记三分工——尚不足一个正常劳力的三分之一。
  他很快成为了一队社员嘲讽的对象,就连他看一眼就可以窥透身体全部秘密的女社员也毫不客气地奚落他。最使他不能容忍的是冬青对他的尖利奚落。这位在邓家长大的姑娘已于两年前成了邓家的媳妇,她与兆财的婚事没有一个人感到意外,与一队生产队长跃进半年前从张家窝棚村娶回一名叫杏花的粗壮姑娘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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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跃进坐着马车到张家窝棚迎亲时,全村人都为生产队长捏了一把汗,不仅因为跃进曾率领一队社员与张家窝棚村群欧达十八次之多,新郎官的叔叔还曾抬尸洗劫过张家窝棚。然而,情形却恰恰相反,当迎亲队伍进村时,欢呼着围观的张家窝棚村人达数百人,即使曾被跃进拳头打得鼻青脸肿的社员脸上也流露出了真诚的笑意,因为他们知道,阻止两村械斗的群鸽就是张家窝棚的这位新女婿养的,把盐碱地改造成高产稻田也是跃进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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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桩婚事完全释解了两村的恩恩怨怨。
  张家窝棚村人慷慨地把村里挣工分丝毫不输给哪能个男人的姑娘嫁给蛤蟆湾子一队队长,他们一致公认只有跃进才有资格迎娶这个姑娘。杏花的过门的确给跃进带来了荣耀,她除了经常得到社员们的由衷赞扬外,几乎每天晚上还要受冬青表扬。
  红旗则是冬青对杏花的表扬的反面陪衬。
  “你们都看看,新媳妇今天挣了一个半工分,我们红旗却只有三分工,五个红旗才比得上一个杏花!”她这样大呼小叫的时候往往连红霞也在场,这使得红旗无地自容。
  他端着碗在院子的一角默默地吃饭,从记忆里搜寻冬青五年前的模样。那时,冬青还是一个腼腆得说话都会脸红的姑娘,可现在已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管家婆了。羞愧中红旗惊异地这种变化,却找不到这种变化的一点儿依据。他这才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自己虽然足以窥透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体,却无法看清任何一个女人的心。
  不仅红旗,包括秋兰在内的所有家人都对冬青的变化感到吃惊。婚后仅几个月,冬青显然成了邓家的当家人,开始替代刘氏的一家之主位置。此前谁也不知道她会有那样大的嗓门。不管是冬闲在家还是农忙从地里回来,她的身影和吼叫声充斥在家里每一个角落。她不象刘氏当家那样事必恭亲,而是给每一个家庭成员都安排上任务,就连孩子们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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