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青衣老者身后,紧随着一个四十上下,留着两撇八字胡,枯瘦如柴的矮子。这两人都是赤手空拳,但身后却跟着四个二十左右的少年。背上背弓,腰间悬箭,肩头上黄穗飘风,插着一柄长剑,护拥而行。
高光暗暗骂道:“这人臭排场倒是不小。”
那青衣老者目光转动,扫掠了那四具并跪的尸体一眼,道:“这四人都已绝了气吗?”
左首一个劲装大汉,似是那十二人中的首领,欠身说道:“都已死去多时,属下保持现场,未曾移动分毫,敬请帮主查看。”
青衣老者微微一皱眉,道:“这四人可也是为那仇恨之剑所伤?”
那大汉应道:“每人前胸要害处插有短刀,弟子末敢擅自取阅,但看那形状,极似那‘仇恨之剑’。”
青衣老者缓缓点头,道:“拔出来给我瞧瞧。”
那大汉应了一声,双手并出,极快的拔出四人胸前短剑,日光下骇然可见“仇根之剑”
四个字。
青衣老者并未伸手接剑,长长叹息一声,道:“收起来……”语声微微一顿,自言自语地接道:“这么看将起来,本座的料断不错了,这白鹤门中,还有末死之人,这‘仇恨之剑’定然是白鹤门余孽作祟。”
那留着八字胡的矮子,右手大指、食指拈着短须,两道目光却一直投注四具尸体之上,冷冷一笑,道:“帮主料事如神,白鹤门余孽重现江湖,那是绝无差错了……”微微一顿,扳转话题,道:“在咱们未到之前,四人死亡之后,中间一段时光,已有人先咱们到过此地了!”
隐身在暗处的左少白,吃了一惊,暗道:“这矮瘦之人,一脸阴险刁猾之气,定然是一位善用心机之人。”
但闻那青衣老者接道:“何以见得?”
矮个子轻轻咳了一声,道:“帮主可曾留心这四具尸体的伤口么?咱们帮中两位香主,血色鲜艳,分明是死亡不久,另外两具尸体不但血色有异,死亡时间较久,就是那胸前的短剑,也被人移动过了,因此,属下敢断言,在我们之前,有人到过此地,那时咱们帮中两位香主还未到此,一人且曾取下了两具尸体胸前短剑,因为听得了咱们帮中香主,疾奔而来的声息,慌慌张张的把两柄短剑,重又刺入那两具尸体伤口之上……”
隐在草丛中的左少白等,听这矮瘦之人分析推论事情的经过,有如亲目所睹,毫厘不差,心中大是惊展,暗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斗量,这人虽是又瘦又矮,但论事的精辟,心思的慎密,实叫人不得不服。”
青衣老者点头赞道:“先生高论,使本座又长了不少见识。”
矮个子接道:“那人既非咱们帮中香主,但也不知那‘仇恨之剑’的来历,如是咱们帮中两位香主,到的时刻早上一些,属下可狂妄的猜他一句,那些人只伯还隐身在附近草丛之中。”这几句话,说的十分肯定,只听得左少白等三人心头鹿撞。
高光暗暗道:“这小子料事之能,果是惊人的很。”
那青衣老者四顾了一眼,说道:“既是那些人和‘仇恨之剑’无关,咱们也不用找他们了……”语声微顿,接道:“此刻什么时光了?”
矮个子仰脸望望天色,道:“辰时光景。”
青衣老者道:“咱们和那八卦门的掌门人,约会时刻将到,也该走了。”转身大步而去。
那矮瘦之人,低声吩咐身旁一个大汉几句,紧追那青衣老者身后行去。十二个手执鬼头刀的大汉,齐齐躬身送行,直待那老者远去,才抱起四具尸体,去如飘风,眨眼走的一个不剩。
左少白缓缓站起身子,望着那青衣老者消失的方向,出了一阵子神,回头望着黄荣、高光说道:“两位兄弟,可知他们是什么帮吗?”
黄荣道:“来人末带标识,无法辨认,”
左少白道:“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都曾参与围杀我们白鹤门,来人既称帮主,想来或将是主凶之一!”
高光道:“不要紧,咱们虽然不知他们帮名,但我已熟记那帮主模样,不怕找他不着。”
黄荣道:“咱们都是初入江湖,对武林中各门各派,都无辨识之能,必得想个法子才行。”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白鹤门惨遭屠杀一事,虽是仇恨不共戴天,但也不能因此造成一番武林浩劫,我只要找出那挑拨是非,从中主谋的元凶祸首,得而诛之,以慰父母亡灵。
替白鹤门一百余口屈死之人报了仇,也就算了。”
黄荣道:“盟主大仁大义,不肯迁怒他人,只此一椿,亦可得皇天相佑了。”
左少白对那青冢拜了三拜,带着黄荣、高光,离开了白鹤堡。三人重返岳阳,找了一处客栈住下,左少白瞧了黄荣的剑伤之后,说道:“黄兄伤势虽已无碍,但最好能养息几日,待伤势大愈之后,咱们再去那关王庙讨回兵刃。然后到嵩山一行。”
高光大喜接道:“可是去少林寺么?”
左少白道:“不错,我要找少林掌门人,问问他,白鹤堡究竟犯了什么江湖大忌?引得天下武林同道,群起围攻,伤杀无辜一百余口!”
高光抚掌笑道:“好极,好极,久闻那嵩山少林,为武学圣地,心慕已久,能去瞧瞧,可算是大开眼界的事。”
黄荣为人持重,凝目沉思了片刻,道:“盟主请恕我扫兴,只弟有几句逆耳之言,不吐不快。”
左少白道:“黄兄有话尽管请说,在下承蒙二位拥称盟主,实是愧不敢当,此后咱们还是兄弟相称最好。”
黄荣道:“礼不可废,盟主这般谦逊,咱们以后称你为大哥就是。”
黄荣接道:“左兄不但身怀绝技,武功强过我和黄兄,就是大仁大义的胸怀,也非我们能及,尊你兄,正该当之无愧。”
左少白还想谦辞,听得高光如此一说,只好忍下不言。
黄荣微微一笑,道:“日后左兄能够盟主武林,领袖群伦,我和高兄弟,也可分得一份荣耀……”
语声微顿,不等左少白开口,又抢先说道:“少林寺在武林素有泰山北斗之称,寺中僧侣,不下千人,各有绝技,咱们三人,绝难尽屈少林高僧,何况此去一行,势必揭开左兄身世之谜,那时,天下武林都和咱们为敌。此来万不可行险!不如隐身暗中,追查真相,待查明真相,作好准备,再昭告天下,表明身份,奠祭左老前辈阴灵不迟。”
左少白叹道:“那刘老前辈已死,先父遗物,也被人骗走,已是真相难寻,如何一个查法?”
黄荣道:“左兄不用焦急,咱们今日所见,足证白鹤门尚有未亡之人,那‘仇恨之剑’含意至深,咱们先设法查出那使用‘仇恨之剑’的主脑人物……”
左少白急急接道:“不错,不是黄兄提出,我几乎失去了眼下这一条最好线索。”
高光突然站起身子,道:“大哥、黄兄,请在客栈中暂息风尘,兄弟去打听打听。”
这人有时精细,有时粗豪,但那躁急的脾气,却永改不了,话出口,人已走的没了影儿。左少白本待要把他拦住,竟是未来得及。
黄荣微微一笑,道:“左兄不用替他担忧,高兄弟粗中有细,必可无恙归来。”
且说高光一溜烟,奔出客栈,望着街头往来的行人,发起呆来,忖道:“街上行人千万,我要向那个打听‘仇恨之剑’?”,但觉脑际一片紊乱,想不出一个法子。
茫然中信步而行,不知走过了几条街道,抬头望去,只见一座高大茶棚,横在眼前。茶棚中坐满了人,长衫、短褂,赤臂挺胸,各色人等,无所不包,一片闹哄哄的吵杂之声,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些地方,由来是非流言的总汇,不妨进去,坐它一会,或可听得一些有关讯息。当下缓步走了过去,找到一处最热闹的所在,坐了下去,凝神听去。
只听一沙嗓子的中年大汉说道:“咱们岳阳城,有得好戏瞧了,这几日连续发生命案,死的尽都是江湖上有头有睑的人物,听说西关庄家之霸,昨夜被人刺死,死后胸前还扎了一把刀子,那刀子还有名堂,叫作什么仇……仇剑……”
另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接道:“可是叫‘仇恨之剑’么?”
沙嗓子接道:“对啊!一点不错,就是叫‘仇恨之剑’……”
那细声细气的声音,不甘示弱,接口抢道:“这件事闹的大啦,据说江大爷也动了火啦,派出八匹快马,到处去邀请高人,来咱们岳阳城追查那杀人的凶手。”
另一个尖嗓门的说道:“听说这件事,和十几年前城东白鹤堡的惨事有关,唉!想起当年人家左堡主在世的时候,咱们这岳阳城,百里内从未有过一次风吹草动的事……”
另一个苍老的口音,接道:“想当年老朽就在那白鹤堡的附近,常和那左堡主碰头见面,白鹤堡发生事故,我也是亲眼看到,那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刀光剑气,血肉横飞……”
他正说到紧要之处,四周的茶客,也正听得神往,但那苍老的声音,却突然停下不言。
高光心中暗道:“这人既居住在白鹤堡,对昔年惨事,当有记忆,如能设法把他带去,同见左兄一叙或可有助他回忆的见闻经过。
只听一个急促声音问道:“以后呢?怎么样了?”
他一连喝问很久,始终不闻苍老的声音应话,高光吃了一惊,暗道:“莫非那老人已被人害了不成,当下匆匆站了起来,回顾望去,只见茶棚一角,远远站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大汉,那大汉,倚在支持茶棚的一支木柱上,双目却不住投注到那说话的老者身上。
他突然不言,自是心中畏惧,奇怪的是老者如何会认识他?
忖思之间,突然那尖嗓门声音叫到:“不得了,周老爷死啦!”
这一声呼喝,立时在茶棚中引起了巨大的骚动,茶客纷纷起立,向外奔去。
要知人命关天,那些善良的百姓人家,谁也不愿卷入漩涡之中。
高光被那喧哗之声一扰,再去找那大汉时,已然不见。
他为人粗中有细,略一忖思,反向那后面走去,满坐茶客,纷纷由前门奔逃,后面反而显得十分清静。
高光穿过了一座小门,眼前是广大的院子,果然见那大汉,正举步向一间小木屋中走去。
那大汉耳目似甚灵敏,高光一进后院,他已惊觉,霍然转过脸来,冷冷喝道:“什么人?”左手一扬,一道细如发丝的银芒,闪电一般,奔向高光前胸。
高光料不到他口中问话,暗器却随着出手,赶忙向旁侧一闪,一缕银芒,掠着耳边打过,寸许之差,险被击中,不禁心头火起,怒声喝道:“你有多少暗青子,尽管招呼出来,试试看能不能伤了高三爷?”
那大汉右手连挥,四五道银芒,连续出手,布成了一朵梅花形,齐齐射到。
高光口里虽是说着大话,心中却已提高了惊警。匆匆一瞥间,已瞧出那人打出的暗器,乃是梅花针一类的小巧之物。凡是此种暗器,定然经过剧毒淬练,见血封喉,而且可以一发数十支,叫人防不胜防,险险避开了第一道暗器,已然打量好了进退之路,眼见那大汉一挥腕,五道银芒,齐齐射出。立时一提丹田真气,陡然向后跃退两尺,闪入那木门。
但闻几声嗤嗤轻响,五道银芒,尽都射在那木门上,五根长约寸半、粗如线香的白虎透骨针,每根相距三寸,整整齐齐的钉在木门上,排成了一朵梅花。
高光虽然连避开对方两道暗器,但他心知今日遇上之人,是位暗器名手,手法之纯熟,势道之劲急,都非常人能及,必得小心应付才行。
就这心念一转间,将头望去,那位大汉早已走的不知去向。那半掩半开的厢房木门,依然如旧,似是大汉并未进入房中。大院中,除了那座小木屋外,堆积了一地木柴,想是用作烧茶。
高光提气戒备,快步走到那木柴堆边,随手检了一根木柴,当作兵刃,绕那木柴,行了一周,才缓步向那小木屋行去。
他心中畏惧那大汉暗器厉害,不敢贸然冲入,探首望去,只见那小木屋中,堆满了破损的茶具,蛛绕尘封,似是很久没人来过了,正待举步而入,突然一件冷冰之物,触及后颈,身后传过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要命的不要动,我手中之刀,号称百毒,见血封喉。”
高光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完了,我怎的竟然未想他施展壁虎功,把身子贴在这木屋廊椽之下。”
他生性暴急,从不服输,虽然处在极端险恶,生死一发的环境下,仍是不甘束手被擒,暗中提气,运集功力,准备陡然回身反击,纵然伤在他毒刀之下,也要让他挨一木柴。
他想的虽是不错,但却晚了一步,只觉右后肩穴道一麻,紧接着又有两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