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逃得快,此刻被埋在废墟里的就是我和他两具破烂的身体,而不仅仅是可怜的桌椅了。
事出突然,可爱的小茶博士张着嘴惊骇地楞在那里怎么也回不了魂。而被我扑到一边的方和澜也惨白了一张脸,傻楞楞地看着洞开的墙壁和嵌在墙壁里硕大的铁皮车头。
我是不介意欣赏帅哥的白痴脸,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特别在我动弹不得的时候,我非常需要别人的帮忙。于是我伸出手拉拉他的衣袖,强迫他回过神来。
“……怎么……任先生……?”他有瞬间的迷惑和无所适从。
我指指自己的脚,告诉他:“我的脚似乎受伤了。请你帮我叫救护车好吗?”
(三)是人祸,还是天灾?
很痛啊,耳朵很痛啊!拜托别在我接受抢救的时候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好不好?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我现在得专心应付从双脚传来的撕裂般的痛。方和澜你只要按我的吩咐赶紧替我找人过来就好。
这里是任氏医院,中国城里最大、设备先进、医生医术最好的地方。当然也是我任笙的产业之一。现在我就躺在急诊室的抢救台上,给方和澜下指示。这个男人经过车祸的惊吓已经变得有些迟钝,然后又被我流了一地的血骇住,现在看起来很有点白痴白痴的样子。不过既然现在能充当小跑腿的人只有他,那么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把通风报信的任务交到他手上。他要做的事情不过,也就是把我受伤的消息传回任家大宅省得找不着人有人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趁着我还没痛昏之前,我得把一些事情交代好。虽然医院也会通知家里,不过我希望方和澜跑一跑费点时间担点心受点怕而已。否则躺在手术台上的我怎么想都不会顺心。
不行,我快撑不下去了。虽然我不怕血也不怕痛,可是医生已经给我打了麻药,效果渐渐显现,我的脑袋也逐渐恍惚,只能任由那些披白大褂的家伙随意摆布。
唔……讨厌死身不由己的感觉。等我情形以后一定会去找那些肇事的家伙讨回公道。
房间的门被推开,男人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回来了?有何收获?”微笑的男人收回眺望窗外的目光,有些惊讶地挑起眉。难得见到他形诸于外的喜怒。没料到出门打个转竟会让他眉心罩上阴霾。
那人从西服口袋中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狠狠地吸入一口,又长长地吐出。烟雾缭绕中,他的眼越发显得深沉晦黯。
“你派人动手了?”
“动手?没有。”微讶,一直微笑着的,在自己的同僚中向来有“笑面虎”之称的人如是回答。“你并没有下达这个命令,我不会多事。难道……出事了?”
恩,如果是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出去的时候还人模人样西服笔挺,回来的时候衣摆上却沾染着大片暗红色的污渍。不知道的人还当他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到人家木匠铺油漆店打个滚再晃出来存心把端端正正的英俊男子折腾着一个精神分裂患者呢。
“我碰到了一场车祸。”
“哦……”看他精神还不错甚至还有余力生气的样子,想是即使受伤也不会重到哪里去。虽然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实在找不到有什么地方欠妥,但基于同僚那一丁点情分,他意思意思地慰问了一句。“你没受伤吧。”
一支烟抽得是又凶又急。眼看着火焰将烧至烟蒂,男人狠狠地把它摁熄在烟灰缸里。
“我没事,不过有人出事了。”
“谁?”他的声音不太平常,纵是玲珑心的笑面虎也难得皱眉。
方和澜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自己的手指尖,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任笙的体温。那个看起来轻浮有着一副纨绔子弟模样的男人在被倒塌的墙压断腿时依然能笑出来,而且笑得还愈发天真可爱。那种既可解读为无知实则无畏的笑容配上他灰头土脸却依然算得上俊俏的面孔,不知为何竟让人心再也无法继续平静。
不痛吗?这是看到他的腿的一瞬,方和澜脑中闪出的温暖体。若不是任笙自己提出来,他还真没注意拉着他扑出——恩,准确地说应该是救了他一命——的男人,双腿竟被墙砖压在了废墟底下。血流了一大片,濡湿了附近大片的地板。方和澜搬开砖石的时候只看到那两条腿在血泊中已然变形扭曲,而那时,虽然脸色苍白,可任笙依然能够清晰地表明他的意思。
奉他的命洗干净了手上的血,也去了一趟任家大宅传送消息。看着西服外套上沾染的血迹,方和澜难得地心浮气躁坐立不安。
骨折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很痛。流血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失血过多会死人。受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绝不会有恩能若无其事地面对。方和澜很想知道的是,任笙的感觉是不是早已经麻痹,或者他的骨头比世人所知道的更硬许多。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个外表肤浅散漫好男色又没节操的中国城的角头老大绝不象自己曾估计过的那样好对付。硬铮铮的骨头加上可放可收的灵活的表面态度,他能以二十啷当的年纪接受他老爹的基业绝不只是运气好而已。那个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中国城任”不可能会选一个无能的人继承他的事业。即使那个人是传说中只懂得吃喝玩乐风流败家任家三少爷。
长长的眉毛皱起来在额头上打了一个结。方和澜开口回答同僚的疑问。
“任笙。”
“什么?”笑面虎一时无法理解他的答案。这又关那个翘班的男人什么事?
“出车祸,任笙掩护我,腿断了。”
微笑的脸顿成苦瓜。这个答案的几个词组之间并无必然的逻辑联系,七窍玲珑心也难以立刻了解啊。
我有心理准备,所以尽管床头男人黑这一张脸,我依然自得其乐地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纹打发时间。
麻药的药效还没过,双腿都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就算我上半身除了一点小擦伤外安然无恙,我也哪都不能去。除了研究天花板,剩下的就只能是面对那张黑脸了。
真难得。平日里平板得几乎让人错以为是木雕石像的脸蛋如今却勃然变色。看来他完全不能正视我受伤的现实。
其实我也不能正视我血肉模糊的伤口,否则我会吃不下饭。虽然想象会刺激对痛楚的反应使神经更加敏感,但我还是情愿痛点也不愿意用视觉来分散心里的压力。
大夫说我的双脚骨折,而且被残砖碎玻璃片划伤了好几个大口子,麻醉褪后一定非常痛,但在我开口要求止痛药之前,他的脸色早早扭曲成了一颗包子。
宋鞠啊宋鞠,你还知道心痛。这真令我愉快。
这场车祸铁定会成为明天中国城所有报纸的头条。毕竟这里已经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以时速三十公里的速度在大马路上闲逛的车子会离谱地失控撞上路边茶馆简直可以算得上奇迹。顶着长翅膀小女人的车如果驾驶系统真差到这个地步,这种车子也不必再生产厂子直接等着倒闭好了。
警察已经来过,虽然中国城拥有类似半自治的地位,出了事美国警察还是要管一管的。要不是这回来的是眉清目秀爱笑且有可爱小酒窝的金发菜鸟小帅哥,谁鸟他?天大地大伤员最大。就算纽约警察局真要颁给我个见义勇为的“优秀市民”奖状,也得等我伤愈不是?而且这是一场车祸,不是暗杀械斗或者街头枪战,不要以为身为角头的我会纡尊降贵做这种小混混才干的事情好不好?——虽然我心情好的时候确实也会这么做。——我哪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动机针对谁谁谁里面又藏着什么阴谋。想知道的话自己去查好了。
以上这些问题,恰好也是我想知道的。所以我叫来宋鞠。我很是不相信所谓的“巧合”,偶然之后必有必然。我要切实掌握一切信息。——特别是,在我已经付出血的代价后。
顺便看一看宋鞠青黑的一张脸也是不错的娱乐,谁叫他抛下我自己寻乐子去了。我就让他看看后果任何。他的担心是抒解我郁闷情绪的最好的药呢。
麻药退效的时候正好是半夜。我痛到除了紧抓床单任冷汗一身一身地流出外,也只能咬紧牙关怒睁眼睛苦等天亮。
医生开出的止痛药就放在床头柜上,我却没力气伸手去拿。原本想唤醒和衣而卧在窗边沙发上的是宋鞠,却被月光照射下的睡脸给吸引住了。
很英俊的男人呢。我当年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在一大群乞丐中我竟挑中了卖相最好的那一个,想来我的好色是天生的毛病,终生都改不掉了。
在心里为自己正确的选择小小地感叹了下,我继续欣赏月光下的睡美人。
目光沿着他脸部的线条细细地观赏。暗黑的发向来用发油固定成整齐的发型,现在却有几缕不受束缚地垂在额头,越发衬托出他的饱满的天庭。长而浓密的眉毛是天生的,向来让眉色轻浅的我羡慕不已。浓眉下的眼自然是闭着的,但我可以想象那双近乎纯黑的眸子是如何的光亮夺目光彩照人。沿着高挺的鼻梁而下,是我最最中意唇。大小适中软硬宜人,上唇稍有点厚,下唇却圆润如珠。天生红艳欲滴,光华闪烁迷人。若不是他长年累月地板着脸抿着唇,我想被他吸引的人绝不在少数。一想到以前和以后只有我一个人能肆无忌惮地品尝他双唇的甜蜜,我就忍不住偷笑。特别是看到他下唇那一条小小的但是似乎永不会消失的小疤,我的笑意更深。那可是当年他离开我去读大学时我一时恼怒用牙齿咬下的。从此无论天涯海角,他的身上都烙印着我的所有权。
他是我的。这个世人眼里几近完美的男人是我的。他的一切才能尽归我所有,甚至他的爱情。这一点令我无比骄傲。我不会放手,永远不会。
独占欲么?那是当然。我那么爱他,爱到每次想起他心脏都会隐约地抽痛,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现在,他睡着了。睡着的脸平静得诱人。我情动,却不愿吵醒他。看他双眼下淡淡的浅黑色阴影,我叹气,伸出手试图去抓柜子上的药。
我的腿很痛,我的情欲已动。总不能让我在这两种痛苦的煎熬下度过一晚吧?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在什么都没办法做的情况下,我只能想办法睡着而不胡思乱想。否则的话对他的渴望足以令我罔顾一切不便条件而抓狂。
不过我似乎太高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行动能力。眼见药盒已经在指尖,却被我一不小心扫到下去撞到地面。
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天大的噪音。我只好带着三分抱歉看着睡美人掀开眼帘,从无害的平静的沉眠者瞬间转化为中国城中人人知道的冷面秘书。
“你醒了?”就是因为知道他向来浅眠,我才不想制造出任何声音惊扰他。
“怎么了?”他站起身走过来,一边低低地问我。他的声音还带则残留的睡意,听起来没有白日间的冷厉,反而因为略显沙哑而增添了不少温柔,更加显得性感魅惑。
天!我现在只能干笑。就算无意识,也不必展露出这么可口的色香味好不好?我很馋啊。
“我脚痛,想吃药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我帮你拿。”他帮我把药盒捡起来,一手那药一手拿着装满水的玻璃杯。
“你睡着了嘛。再说我只是受了点小伤,不必把当废人吧。”
“你还说?!”没想到我的体贴换回他的两颗白眼。他有点粗鲁地把药片塞进我手里。“吃药。”
我吞下药片,喝口水冲掉恶心的苦味,才抬头看向那张被黑暗隐去一半的脸。“别站着,坐下吧。你也知道你的身高很有压迫感。”
他依言坐下,让我看清楚他臭臭的脸色。
“怎么了?睡眠不足心情不好吗?”
“我又不是你。”他回话,难得声音里藏着诸多的怨气。
“对啊,你的起床气向来比我严重。”
“你还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四)说温柔,谁最温柔?
“你还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我知道啊,就是喜欢逗他嘛。不过看在他终于承认心情不快的分上,我难得乖巧地闭上嘴,只耸耸肩意思意思。
“你没事翘班干吗?翘班去喝下午茶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救什么人?那是你这种三脚猫的身手可以做的吗?你知不知道医生怎么说?你这双腿没有三个月根本用不了。怎么着,嫌自己太过活蹦乱跳祸害世人没意思,准备收心修身养性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还用不着。”
哇,打雷了打雷了。雷声隆隆,震得我头晕眼花翻着白眼也找不到方向。
他难得发火,一发火绝对是天崩地裂。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呢?我只能揪着他的衣摆,可怜兮兮地申辩。
“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