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站在房舍外,庭院中,碧蓝的天空映着他的脸庞,清冷的风撩过他的卷发,他的全身肌肉都随着风慢慢的发生着细微的变化,终于形成了推门的动作。
阳光一下子倾泻而入,展开的门象通往什么神秘的地方,令人心生恐惧。
当顾惜朝的眼睛从一瞬的恍惚中恢复过来,他终于明了,屋里没有人。
没有他以为能见到的人。
他楞了一下,随即动作很快的走进去,一扇一扇的把所有的房门都打开查看。
仍然没有人。
戚少商默默看着顾惜朝的种种动作,直到最后他有几分沮丧、惊异、又压抑的站在那里。
的确很奇怪,顾惜朝的师门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来的不巧,都出门了?
戚少商过去拉拉顾惜朝的衣袖,安慰道:“别担心,你的师傅、师兄弟可能出去了。”
顾惜朝摇头,“我没有师兄弟,这里只有我师傅。”
“哦,”戚少商才明了,看屋内陈设明显已有些时日没有用过,他笑道:“那太有可能是出门远行去了。”
顾惜朝还是摇头,他快步转进屋内,须臾持一把古铜色的剑而出。
握紧剑柄,轻轻向上抽动,清冽的寒光闪耀在他脸上,他的表情毅然而决绝。
送剑回鞘,顾惜朝手持利剑,疾风般走出房门,向庭院外走去。
他的上身微向前倾,步子稳而轻,黑的透明的眼睛里静的几无声息。
戚少商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年被他千里追杀的日子,顾惜朝决定要做什么艰难的事情时,就是这般冷到极致,杀气腾腾的模样,他见过,不止一次,而且伴着无数的鲜血和生命。
当年,你杀人的手从没抖过,吐出杀戮命令的嘴唇从没有颤过,你踌躇满志,象一只展翅的鹰,一心企望冲破云霄,遨游九天,为此,杀人,背叛,威逼,胁迫,你追杀着我走了一条好长好长的铺满血的路。
戚少商心一痛,原来这个你还是存在的,无时无刻不潜伏在你的身体里,只是我一厢情愿想用另一个你来替代。
原来,即使饶了你的罪,即使我错乱于对你的感觉,我始终还是忘不了过去…
就如你永远有截然不同的两面,我也将永远处在冰山和火焰中辗转煎熬。
恩怨难泯,情仇纠葛,注定了矛盾纠缠,那些让人欣喜的相处只是昙花一现。
戚少商只觉胸中闷的快要窒息,天高景阔变成压顶的乌云,茫茫天地,却是没有希望的出处。
顾惜朝登上了峰顶,在这里,也有一处房宅,与半山腰处大气质朴的风格不同,这里处处尽现婉约、精致之气。
距离宅子几十丈远,顾惜朝停下脚步。
他的面前有一片海棠树林,满林花开,香艳带雨。隐约可见林中有无数似随意摆放的白石,有大有小,形状不一。
这片树林把整个房宅包围在中央,乃是接近房屋的必经之路。
而那房宅地基稍高,露出半截未被海棠林遮挡,房屋四周,亦种有几棵海棠。
戚少商望向影影绰绰隐在树影间的匾额,只见上面题着“琴韵”二字,字迹甚是娟秀。
“琴韵的阵已变,不要硬闯。”
原来古月枫指的是这里。
看来他来过这里。
顾惜朝亦抬头望了一眼“琴韵”,他的目光蓦然收紧,嘴唇紧闭。
我只走我要走的路,前面若有阻拦,遇佛杀佛,遇神弑神。
绿影一闪,已入海棠阵中。
24
戚少商跟在顾惜朝身后,他端详林中情景,显然是以海棠树和地上散放的白石做阵,却不知是如何的阵法。
他出身草莽,虽不是个粗人,但对五行布阵之道,仅限皮毛而已,面对这种复杂点的阵法,也只能望阵兴叹。
一边走,心内还想着古月枫的那句话,这一路都不愿去想的种种疑问重新浮出脑海,古月枫和顾惜朝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又怎么会知道琴韵的阵法变了?
一走神,脚下一步踏错位置,偏离了顾惜朝所走的路径。
只这一步,林中顿时疾风大作,杀气弥漫,白石飞掠而起,海棠花瓣如暗器扑面而来。
龙吟一声,剑光闪过,一块巨大的白石应声被切成两半,散落向两边。
其余的白石,戚少商险险躲过,但身上已被花瓣划了几道血痕。
额头冒汗,这阵真是不可小觑。
顾惜朝收了剑,嘱咐道:“跟着我的步子,不可错一点。”
戚少商这回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紧跟顾惜朝踩下的步子,一路走过,只要不触动阵势,倒也无事。
只剩这最后十几步远,琴韵如在眼前。
可顾惜朝知道,这才是最艰难的部分,海棠阵的前面都是依照昔日诸葛孔明的八阵图变化而来,孔明之阵反复八门,按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而布,每日每时皆有诸多变换。
此海棠阵又添三门,再将石阵的凛然杀气转于质本柔弱的花瓣间,变化更多,克制更大。
但因顾惜朝深韵此阵法原理,按规则寻生门走,破起来并不费力。可这后面,却没有阵法可依,乃是此阵留下的变数,生门死门没有任何昭示,除了布阵之人,无人知晓。
若真是去破,只能说,全凭运气和天意。
古月枫所说的阵变,也就是提醒他这里已和他离开时布置的不同。
顾惜朝握着剑柄,眼中一片冰冷,郎声道:
“霍秋棠,你出来。”
没有回答,只有随声震落的几许海棠花瓣飘然而下。
“霍秋棠,你出来。”
依旧只有海棠做回答。
顾惜朝终于停了口,他的杀气在如此绝美、艳丽的海棠花的映衬下,放大了数倍,只映的一张脸也红红白白,水灵的异常,也煞的异常。
好,我就来看看老天是否要我亡。
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顾惜朝道:“现在我每走一步都可能引动阵法,每一步都可能是我们的死路。”
戚少商拔出逆水寒,点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无惧。”
“本与你无关,终归是我带你进了险地,看来你跟着我倒霉的很。”顾惜朝倒真是有点歉意。
戚少商却不以为然,“命运都是自己走,与人无尤。我的命硬的很,要死恐怕不容易。”
他注目四面的美景,脸上绽开一个春回大地般的笑容,“我发现,只要不动起来,这里真是人间仙境啊。”
顾惜朝微笑,这就是戚少商,总能抛开很多别人抛不开的东西,越挫越刚,愈战愈勇,越在险境中,他越能以最开怀的心情面对,自己都忍不住被他感染。
这个人其实很可怕,不然自己当初怎么会败给他?
随着顾惜朝迈出的步子,两人的全身肌肉都处于戒备的状态。
一步,两步…五步…七步,顾惜朝突觉一冷,忙呼:“小心。”
话音未落,阵法已起,这次的风比上次烈了许多,乱石飞起,尘嚣盖地。
那柔弱的花瓣漫天皆是,瓣瓣遇风即变利器。
风止时,顾惜朝身上已经多了几处血痕,手臂也被石头砸中,再看戚少商也只稍微比他好一点而已。
两人都是武林上数的着的高手,遇到这阵势却也觉从阎王殿里打了个转儿回来。
顾惜朝咬牙揉揉肩膀,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继续前行,顾惜朝的运气不错,又连踩了五步无事,眼看只有三步就可出阵,心中不禁又忧又喜。
一步…二步…一阵杀气冲天而起,直透的顾惜朝毛骨悚然。
看来老天真要收我了,顾惜朝苦笑,从未想过真死在这里。
他突然一掌挥向戚少商,逼的戚少商本能的向旁一掠,这就离了死门,入了生门。
生死一线间,有人死便会有人生。
顾惜朝挥起剑,一个人的命已经够喂这阵的了,何必还拖上一个无辜?他不至于坏到那般无聊的境地。
满眼的乱石,飞花。
狂风压面而来,让顾惜朝的呼吸几近停止。
他手中的剑根本阻不住攻击,眼看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就要砸到身上,这一下去大罗神仙也难救。
大石却突然他面前炸裂,原来是戚少商在石后挥舞逆水寒,一瞬间连砍了十几剑,方瓦解了石块。
顾惜朝逼戚少商入了生门,戚少商的位置却恰好帮他阻住了最可怕的攻击。
他的仁念,反倒为自己赢来了生机,这倒是意料之外。
原来自己的命也很硬,收都收不走。
饶是躲开了最致命的攻击,顾惜朝还是被几块白石砸到胸背,身上被海棠花瓣刺伤的地方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那石头全是带了劲力,比高手运功抛来的不差,这一砸,也是非同小可,顾惜朝顿时满口鲜血,吐了一地。
风止处,满地红香散乱,沾染了点点鲜红的血迹,凄艳如雪里红梅,看的人心惊胆寒。
这一下,真正出了海棠阵,戚少商把顾惜朝扶到石阶上,伸手要渡气给他,却被顾惜朝阻止。
惨白了一张脸,顾惜朝勉强出声,“我已经伤了,你就好好保存真气,一会儿说不定就有大战。”
大战?看来和他唤的霍秋棠有关,戚少商作罢,等顾惜朝自己歇了一气,两人慢慢登阶而上。
庭院里花繁似锦,彩蝶翻飞,却迟迟不见人出来,更觉不出一丝人气。
戚少商走进屋,从里到外各屋绕了一圈,回到门口望着撑门而立的顾惜朝,摇头道:“没人。”
顾惜朝的脸更白了,费尽辛苦进来,这里居然也是一座空房?他眼光扫过房内的陈设,亦有淡淡灰尘,要知这山顶上空气洁净,根本少有灰尘,如此的厚度,非十天半月不得。
和半山的房舍比较,两处大致应是同一时期开始没人居住。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去了哪里?
他凝神想去思考,头脑却天旋地转起来,只觉喉中一甜,鲜血出口,人已跌入黑暗中。
25
古月枫不动就是不动,动起来却明目张胆到嚣张。
正午,他亲自带着二十几个随从,押着数车不明货物,准备出城。
六扇门当然早已得到消息,甚至无情也亲自来到福门客栈,从当街的窗内看着古月枫一行人行进而去。
他默默的看,直到所有人都消失在视线里。
刚转过身,对上追命期盼的眼睛。
无情心领神会,“追命,你紧跟着他们,沿途留下标记。”
“没问题。”追命一脸绽开的笑容,其实他心里早按捺不住,巴不得立刻飞去。
“铁手,你跟着追命留下的标记,协助他行事。”
铁手点头。
无情眼帘低垂,面露淡淡忧虑,“古月枫这么明目张胆,也就是算定了我们不会打草惊蛇,何况以他的能力,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的解释再容易不过。他如此不加掩饰,也必然明白我们会跟踪,所以你们这次行动很危险,一定要多加小心。”
小耘和依依躲在柜子里听了许久,这下听到铁追二人就要起程去跟踪古月枫,顾不得别的,先从柜子里蹦了出来。
“我们也要去。”
那三个人都懒的转头看了,以他们三个的武功,早就觉察到柜子里藏着人,还是两个不会武功的人,用脚趾头都猜的出是谁。
这两个小丫头这些天就没闲着,不是这里捅个娄子,就是那里整个人,花样百出,还什么都能搀和一杠子,搅和乱了就找铁手和追命来善后。相比之下,无情和铁手倒觉得追命真是老实的很了。
起码他一办起案来,就没那么多空去惹事。
“追哥哥。”甜的发腻的声音。
追命赶忙抬头,仿佛空中有什么东西在飞似的眼光飘来飘去,打死也不低头。
他最近可是第一遭品尝给人善后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也,他崔略商从小到大哪次不是那个惹祸的主儿,怎么会有这方面的经验?
“铁哥哥。”哀求的声音。
铁手开始憨笑,傻笑,弥罗佛似的笑,笑得能把人气晕过去。
“无情哥。”欲哭的声音。
无情轻轻摇着手中的扇子,“我好象找不到带你们去的理由。”
依依的全套缠人功夫都未奏效,看来得靠小耘了。
“不要小看我们俩,我们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主意多,点子妙。”小耘边说边盯了眼追命和铁手,“就象上次耶律浩齐的事件,要不是有我出谋划策,现在追命恐怕在辽国喂大饼了吧。”
空气立马变的一紧,铁手和追命的头不约而同的垂下去。这个小丫头,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耘也不理会他俩,活该,这就是不仗义,不表态的代价。
“说起上次耶律浩齐那件事啊,那天在卧房里…”她故意拖长了音,只觉得那两个人恨不得冲上来堵她的嘴,心里早就笑的要抽筋。
一直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切的无情突然放下扇子,淡淡道:“追命要打前站,铁手倒是可以多带两个人。”
啊,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容易,小耘瞟了无情一眼,这家伙不是在算计我们吧。
看来不象。如今京城早已经玩腻味了,有这个出门的机会,她们不跟着,那不是没天理,这下好了,行程搞定。
铁追二人看着欢喜而去的两个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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