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头小毛驴儿,我从来也不骑。忽然一天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儿心里正得意……”
我反来复去就是这几句,最后一句是打死不唱的。
虽然说驴不见得能通人性懂人言,可这年头儿什么都保不齐儿,别这是一变种的驴,我再唱小曲教唆它几句,他立马儿,不,是立驴,让我啃一嘴泥,那我不是冤大了。
不知道……卫展宁发现我丢了没有……
按说应该是发现了。
都三四天,确切说,三天三夜还零小半天,再不发现一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没了,就奇怪了。
不知道找我没有。
哼。
我也好久没有出过门了。
山上的气候倒是不错,有时候也回红园来住。倒好儿,一南一北,每回来去一趟,相当于旅游了一回。
中午吃饭,我嘱咐店伙给我的驴子上两把好料,然后打开菜牌儿,马马虎虎点了七八个菜。店伙一边儿点头哈腰应着,一边用半信半疑的目光瞅我。
意思是你小小一个儿,这么些东西你吃得完么。
过了会儿菜一一送来,我咂了两下嘴。
平时卫展宁不让吃的东西,现在终于松松快快吃他一顿了。
什么叫我不能吃性寒的食物?开玩笑,天天你们给我吃那么些性温热的补品,我就是偶尔吃一次想吃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啊。
至于我一提起要吃这吃那,你们就把脸皱成那个样子么。
庄主说小公子不要吃这个才好,又是庄主说公子应该吃那个才好,还有,公子可别为难小人,小人怎么能明着违背庄主的话给公子吃有害的东西……
卫展宁真的很有家长式的威严。
虽然,虽然他也不缺情人的温柔。
可是,我面对他的时候,好象一句反抗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说一,我就说,嗯,当然是一。
他说二,我当然不会说,嗯,不是二,我只会说,是啊,是二。
就象,应声虫。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红烧兔头是我特意说,要大盘装,要多放汤,记得煨着小蘑菇的。
可是我对着一大盆的香喷喷的兔头,没胃口了。
真奇怪。
真的没胃口。
还记得有一次背着卫展宁,软磨硬泡,让庄里的厨子给我烧了一个。
好香,好香,吃得我差点儿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结果我捧着盆儿,喝菜汤的时候,卫展宁却突然进来了。
我当时差点儿呛得背过气去。
他倒也没大气,就是……
就是连着十来天,天天给我弄温热的补品,照着三餐带加餐加午茶加夜宵那个频率给我补。
如果我有志气一点,就可以理直气壮嚷嚷,我医道比你精,我那些旧伤根本早好了,不用吃这些个东西。
可是他把药端到嘴边来……
还是没办法。
我记得他探过来给我喂药时候,头发垂下来,轻轻刷过我的臂。
麻麻的,一下子就觉得浑剩不下二两的劲儿。
明明人已经跑出来了,可是心好象还在原来的地方。
被人收起起来了,不属于我自己了,身子跑出来,那个竟然没带出来。
呜,好失败。
我闷闷的趴在自己的手臂间。
对着满桌子佳肴,我比节食的人还要痛苦。
明明是我一直想吃的东西,却象得了厌食症似的,没有一点儿想吞咽的欲望。
“堂堂的靖王爷……”
隔邻的雅座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有些懒懒的。
靖王爷?那可不就是我的旧识吗。
又怎么啦,欺凌弱小还是欺男霸女……
“叔侄逆伦……”声音压得更小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那边有人一下子把那声音掐住了:“要死了你,让人听见……可是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个。
我终于把上下两句话串了起来。
叔侄逆伦的,是李彻?和,李云天?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立足不稳,觉得,这个,这个小道消息……
真滑稽!
可是,可是,又那么,那么显得真实。
不会吧。
我一下子坐倒,两手一左一右拍在脸上,嘴巴挤成了“O”型。
酷似某名画的造型。
真的,太劲爆啦!
下山居然可以碰到这么,这么劲爆的八卦!
李彻他他他……和他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侄儿……有,有,有关系?
我一时消化不来这么突如其来的消息。
持续石化中……
嘴巴半天合不拢。
乖乖,真是,真是那什么什么什么啊……
我没法儿准确用言语表达我心里到底,到底对这事儿是个什么印象!
震惊。
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我坐在客栈的小房间里面,用钗子的尖端拨烛芯的时候。
有人轻轻推门。
回过头来,我一点儿不意外看到卫展宁站在门口。
“小风。”
我嗯了一声,并没停手,一心想把烛芯拨得更亮一些。
“你生我的气?”他慢慢走进来,语气很平和。好象我没跑这三天,我们仍然在红园,我们的房间里。
“因为那幅画?”
我笑一笑,有点腼腆:“我知道我是小心眼儿。现在已经想开了。”
我们在烛光里对视,我静静地说:“跑出来是我不对,对不起。”
他轻喟一声,伸手将我抱进了怀中。
我发出满足的叹息
我根本跑不了。
跑不出他的怀抱。
只有在这里,我才宁静而快乐。
“并不是怀念作画的人。”他说。
我有些吃惊。的
他竟然会主动解释?
“只是想起年少的时光,一时神往。”他环抱着我:“我在红园长大,偶尔去周山口,与教内之人来往并不算多……后来结识了刘青风,引为知已。”
他低头在我鬓发上亲亲:“当时没注意到你脚伤到,是我不好。但是你不说一声就离开家,也不对。”
嗯。
我应一声。
真的意外,他会主动解释。
他做的事,永远是对的,有理由。
但是,他并没有一一的把理由告诉过我,偶尔也会觉得不舒服,但是因为他总是绝对正确,也就没有什么好反驳
没想到他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跟我谈。
说不上来心里满满的,淡淡的甜意,只是把整个人都搓在他怀里。
“展宁展宁展宁展宁展宁展宁展宁……”一叠声的喊:“我好想你。第一天晚上就后悔了,可是抹不下面子自己回去。你不在身边,我一点儿不快活。怎么办?以后我一步也不想离开你。”
“那就一步也不离开。”他笑着捧起我的脸,细碎的亲吻:“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嗯。”用力的点头。
然后吻上已经想念了三天三夜零小半天的薄唇。
清雅平和的味道。
让我心安的味道……
只有在他的身边,我才会快乐……
白白把灯拨得这么亮。
卫展宁微微一笑,轻轻弹指熄了烛火。
我在黑暗中象八爪鱼一样缠上他。
“现在不,”他轻声说:“现在别引我。”
我动作停了一下:“怎么了?”
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如果马上就抱着你,我可能会把你弄得很痛。”
噢。
脸红一下下。
可还是凑到了他的耳边,满满的热气吹上去:“我不怕。我想让你弄痛我。”
就这一句。
下一刻一切都不同了。
衣服几乎都是用撕的,吻是很急切凶狠那一种,我在他的身下轻轻笑,双手勾着他的颈子,搂得紧紧的,还不知死活的去回吻他。
他的手向下滑,我的手也开始探寻,乱扯着拉开他的衣服,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满把如水的青丝握着,心里那股子甜美象是满得要溢出来。
彼此都象是要爆发的火山。
急欲找一个喷发的出口。
“小风……”他的指在我身体里翻搅:“会痛。”
我摇摇头,主动拉下他的头,深深吻在他唇上。
舌尖象是久违,火热饥渴的纠缠在一起。
他进入了我的身体。
不是那种体贴的,温柔的,象平常一样的方式。
是很蛮横的那种,一下子就进到了最里面。
虽然心里一千一百的都是火热,身体还是因为不适应而一下子弓了起来。
他的唇慢慢变得和缓,但是身体的动作却越来越重。
想象不到,怎么会这么用力。
象是要把双腿折断一样,向两边极力的打开,埋入身体的欲望那么火烫灼人。
有害怕,也有痛,可是激狂涌上来的,却是极大的欣喜和快乐。
一遍一遍被贯穿的身体,所有细胞都在大声叫嚣他的名字。
永远,也不要和他再分开。
永远,都要在一起……
我是他的爱,他是我的爱……
因为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中途我有短暂的昏厥。意识昏沉,感觉到他动作停了下来,缓缓向身体里注入真气。
等到缓过气来,他又重新动作,凶暴得象要吃人一样。
我埋头在他肩上,唇舌又爱怜,又依恋,还有数不清的,说不明白的想法,缓慢的,反复地吮弄他肩胛上光滑的肌肤。
牙齿渐渐用力,陷进了他的肩头。
尝到了淡淡的甜腥。
象是铁锈的味道。
我比他先一步释放了欲望。
然后,那烫人的热流也注入了我的身体。
汗湿的身体搂在一起,紧得一丝缝隙也没有。
感觉到他身子的颤抖,他呼吸,心跳,肌肤的紧绷与舒缓……
他还在我的身体里没退出去……
很奇妙的感觉。
感觉,象是变成了一个人。
我在他的每寸骨血里,他在我的每个呼吸里。
变成了一个人的感觉。
平静了一下,突然吃吃笑,揽紧他的腰:“展宁,我们去京城好不好?”
他替我顺了一把汗湿的头发:“嗯?”
“去看看李彻和李云天,是不是真的抱在一起啊。”我懒懒的打呵欠:“不知道那个家伙,变成什么样儿了。”
他慢慢顺着我的背轻轻抚摸:“好,去看。”
“嗯……”
风轻轻从窗子吹进来。
这一次的跷家,算是圆满落幕。
…完…
番外——竹露清华
“我想,再坐一会儿。”那个男孩子仰起头来:“让我再坐一会儿吧,阿远。”
他用那样的声调说话的时候,总是没有办法拒绝。
“阿远,月亮为什么要有圆缺呢?”他抱着膝。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外衣解下来给他披上身上。
“我快要死了,是不是,阿远?”他说。
“一睡着,就不知道什么才能醒过来。真的不想去睡,也许今天躺下,明天我就醒不过来了。”他说:“阿远,我死了之后,你会哭吗?”
“你会不会想念我?”
“阿远,你真冷漠。我都要死了,你也不说两句好话让我心里高兴一点。”
“好吧,我去睡了。”
“阿远,我要睡了,你亲我一下吧。就一下,好不好?”
“真无情……”他打着哈欠,终于松开一直握着我的袖子的手,懒懒的闭上了眼睛。
把被子给他掖好,放下帐子,在香炉里放了一块药饵,淡淡的青烟升了起来。
轻轻关上门,然后在刚才他坐的那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屋里没有什么动静,他的呼吸很细微,细得让人听不到。
舅舅因为这种病而死去,他的儿子也不会例外。
摊开手,月光下面,手心里被指甲刺破的地方,正微微向外渗血。那应该是朱红的颜色,在清冷的月光底下,看起来一种诡异的青黑色。
刚才握拳的时候,太用力了。
那种没法挣脱的,象溺水一样的无力感,吸不进气,看不见光。
他用那样平静里带着绝望的眼睛看着我,他知道我救不了他。
我也知道,我救不了他。
翻了多少医书,找了多少医案。
都没有办法。
“阿远,我真想去外面看看。”他说。
我沉默着。
“只看一小会儿。”他说。
“不行。”我简短地说。
他沉默地坐在窗前,手里一本书掀过来又掀过去。
“阿远,我能不能活到十五?”他说:“你说过十五岁的时候,可以让我出去看看。”
我继续擦拭银针,不说话。
有的时候他可以这样自言自语的说上一天,不需要我回答。屋里很静,他说话的声音显得很突兀,象一把细细的锯子一样在来回磨锯着静默的空气,象是要撕掉什么东西那么不理智不平稳。可是一旦他停下嘴来不说,耳朵里突然就死寂一片。
让人觉得心里一下子就没有底,空空的要向下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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