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老太爷──也是A大的校长,拍着桌子暴吼,火星四溅。
坐在对面的狄健人一声也不吭,脸上看不出是何种表情。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他索性缄口不言,等老爷子骂完了再发表意见。
“我的宝贝孙子送到你这里,你一句话说他被人带走了就玩完了?!”
老爷子面如关公,吼声可与天比高,桌子被拍得几欲断裂。
旁边的不知该叫姑姑还是婶婶的赶紧安抚他:
“先别发火,听听小健怎么说。”
“小健,你倒是说句话呀,敬辉是被什么人带走的?为什么不马上报警?”
“我们家没和什么人结怨吧?怎么会发生这种绑架案?”
与往日相反,难得暂时保持了一阵子沉默的严父这时说话了:
“你刚刚说,是两个外国人带走了他,那么应该没这么快就出境吧?”
那可不一定!谁会笨到绑了人还从海关走?
狄健人在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
“我看还是先报警再说吧。”
一位严家叔叔提议。
“对呀,现在最叫人担心的就是小辉辉了,不知道那些人会对他怎么样!如果是要钱的话……”
一位严家姑妈忧心忡忡地说,甚至还红了眼睛。
“可若是跨国犯罪,恐怕还得联系美国警方。”
就在一家子议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狄健人忽然站了起来。
“小子!你去哪里?!”
事情还没了结,他敢逃?!
严老太爷中气十足地吼。
狄健人回头,锐利的目光震住所有人的七嘴八舌,缓缓地吐出一句冰冷而又坚定的话: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把敬辉带回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着杀气于眼底一扫,全场惊寂。
阴鸷地放下话,狄健人转身进入房间收拾东西。事情一发生他就命令陶宇桓立即去办出国手续,他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美国去。
愣了几秒钟,严家人一一回神,与方才的紧张不安相较,一声声赞叹声响起:
“好酷的小子!”
“果真有魄力!”
“不愧为严家的接班人!”
“……”
有毛病的一家子!
狄健人充耳不闻,只在心中暗骂着。
就在他提着行李准备出门时,被始终不发一言的狄父叫住了:
“小健!”
“不要阻止我!”
意识到父亲可能会说的话,狄健人回头喝道。
“给我带几罐美国啤酒回来!”
什么──?
狄健人还没从惊愕中恢复,狄康人也多事地道:
“哥,你要去美国呀?我要惠特妮.休斯顿的原版CD!”
像是提醒了什么般,严家的人也纷纷道:
“对了,我的化妆品就是上次在纽约专卖店买的,你再去帮我带一套回来!”
“还有原装的德国葡萄酒……”
“夏威夷的土产……”
这些人……!
狄健人砰地一拳击向门板。
“统统去死!”
妈的!果然一个都不可靠!
不理会身后造成的混乱,他一提脚便踏上了前往美国之路。
一夜之间,飞渡太平洋。
来到的是另一个国度的世界,不同的肤色,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语言,无论从视觉上还是听觉上,都给从未出过国的狄健人不小的冲击。
抵达纽约,正是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半。
“健人,你一直都没有合眼,先休息一下吧。”
陶宇桓心疼地看着他明显的两个黑眼圈。
从上飞机到刚才下机为止,狄健人都没有理睬过他一眼,且一直板着面孔,既不吃东西也不睡觉,让他又是怜惜又是自责。
“不用!”
狄健人一口回绝他的好意。
他又不是来观光的!
“马上带我去那个家伙那里!”
那个家伙自然就是最该千刀万刮的阿拉斯!
没有见到敬辉,他就无法吃,无法睡,更无法安心!
陶宇桓叹了口气道:
“健人,别这样,你都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这样怎么有力气找人呢?我事先联络了阿拉斯,他说已经命人展开地毯式搜查,目前有眼线证明,严敬辉在昨天夜里就已被带到了纽约……”
“带我去!”
狄健人不客气地截断他。
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具体地点在哪里?被谁人抓去?安全与否?如何营救?
这才是最让人关心的!
陶宇桓住了口,只得叫了辆出租车。
“到第五大道。”
他用英语对司机说。
曼哈顿夜景的繁华绚丽是举世闻名的,对每个乍到纽约的人而言,都是非常新奇的景象,但狄健人却看也不看一眼,只直直盯着前方。
“到了。”
来到一座高级别墅式的楼房前,陶宇桓示意下车。
这是……
狄健人疑惑地打量着这被雕花栏杆环绕的豪宅,里头漆黑一片,看起来就是一般有钱人的住宅,跟他想象的魔窟似乎不太一样。
“这是我在纽约的家。”
陶宇桓说着取出钥匙熟练地打开铁门。
“你……”
狄健人的骂声刚要出口,陶宇桓就迅速地道:
“如果你不和我进去好好洗个澡,吃点东西,再休息一阵子,我就不带你去找阿拉斯和严敬辉。”
小虎皮猫倔强是倔强,但体力毕竟是有限的,他不能再容许他继续虐待自己的身体。
“你说什么?”
狄健人青了脸。
陶宇桓这次却没有丝毫的让步,而是出现严肃强硬的神情:
“我是说真的,如果你再这么不爱惜自己,不管严敬辉是死是活,都别想我带你去找他!”
狄健人怒目以对,以为会像以前那样,很快就可以令陶宇桓低声下气,但是却一点用没有。不晓得是换了地点还是怎么回事,来到美国后的陶宇桓仿佛又转回了原来强横的性子,不管他怎么瞪就是不妥协。如果是在家里,他一定先大骂一顿后扬长而去,少了一个陶宇桓对他来说,跟掉了根头发没两样,但现在……
异国他乡,藩邦异域,人生地不熟,更要命的是,他学了十多年的英语一句也说不上来,且一听到那叽里呱啦的声音,他的耳朵就自动过滤。也许陶宇桓就是吃定了在美国的地盘上,他独自一人根本寸步难行才摆出这样一副强硬的态度。
这么说来,之前的温柔也不算什么了?
思及此,狄健人眸色一暗,胸口传来些许闷痛。
看到他那样的表情,陶宇桓有些不忍,但还是不愿放纵他摧残自身的健康,遂道:
“健人,别担心,不会耽误的,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养足精神,才能办事,对不对?”
他爱怜地抚上狄健人因过度焦虑而明显瘦了一圈的脸庞,却被一掌打掉。狄健人极其不甘地剜了他一眼,主动走进门去。
为了敬辉,他忍!
身后的陶宇桓看看被打掉的那只手,幽幽地喟叹了一声,无限落寞。
这座房子虽然有好一阵子没有住人了,但有清洁公司定期派人打扫,所以还算比较整洁干净,该有的都没缺。
进房之后,陶宇桓让狄健人先去洗澡,自己则打电话到附近的餐馆。
狄健人先是静立了几秒钟,而后还是一语不发地乖乖进了浴室。
有钱人家的浴室果然跟家里那小得尽容旋身的洗澡间不一样,不仅宽敞明亮,还装修得像白玉王宫似的,水也非常的舒服,不过狄健人也没那个好好享受的心情。
他草草洗好后,发现陶宇桓还在更衣架上给他准备了一件洁白的浴袍。
待狄健人清洗完毕出来时,看到餐桌上已摆好了一席美味佳肴,而且还是中式的,足见得陶宇桓的细心与体贴。
“健人,”陶宇桓招呼他,“过来,你先吃,别空着肚子,虽然叫的外卖,不过是中国餐馆,你应该还吃得惯吧?”
他让狄健人在桌边坐下,自己便也洗浴去了。
但是等到他出来后,看到狄健人还是呆呆地坐着,桌子上的食物一动也没动。
“健人,不是叫你先吃吗?”
他忙走到他身边。
进屋后就没再说过话的狄健人这会儿总算正眼看向他。
“带我去找阿拉斯。”
闻言陶宇桓薄唇紧抿,性感的湿发下,双睫微垂,好似蒙上了一层夜雾的眼眸读不出任何的讯息。
他放开握住狄健人肩膀的手,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盛了两碗饭,淡淡地道:
“先吃饭。”
狄健人被激怒了,一掌拍在桌子上。
“陶宇桓!”
都什么时候了!
他还有心情吃饭?!
子夜般的黑眸望向他,陶宇桓对他的强烈不满无动于衷,只将筷子塞进他的手里。
“你不好好吃饭,什么都免谈!”
语气尽管冷淡,动作却十分的温柔。
淡漠的眼神,冷冷的口气,这样的陶宇桓令狄健人仿佛回到了初认识时对峙的状态。
这算是要挟吗?因为他在美国举目无亲毫无依靠?
狄健人暗暗咬了咬唇,放在餐桌底下的另一只握成了拳。
沉默几许,他举箸进食。
见到他终于肯吃东西,陶宇桓也才稍稍地松了口气,但随即也浮起几缕惆怅。
现在才意识到找陶宇桓做向导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早也迟了,何况又没有其它的人选。但为了敬辉,他不能不忍!
狄健人痛恨现在这样受制于人的状况,如果不是因为敬辉,如果不是……
在陶宇桓半劝半强迫之下,他好不容易才塞完了一碗饭。
“现在,你可以带我去了吗?”
照他说的,澡也洗了,饭也吃了,该办正事了吧?
狄健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陶宇桓却像没听到似的,不知从哪取出一个特大的双人枕,换掉床上的单个枕头,拍了拍道:
“好,可以睡觉了。”
那漫不经心的口吻一下将狄健人胸中的火焰煽至最高点,他忍无可忍地冲上去抓起那碍眼的枕头就朝陶宇桓砸去。
“你该死的究竟想怎么样?!”
如失控的猫咪,狄健人火冒三丈地大吼,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枕头不偏不斜正中陶宇桓的俊脸。
看着因震怒而气喘不止的小虎皮猫,陶宇桓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慢慢地弯下身拾回枕头。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
“休息什么?!”
狄健人被怒火冲昏了头,歇斯底里地大叫。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敬辉安危未卜,我怎么休息!你他妈的是不是故意的?非要我跪下来求你不可吗?还是看着我急个半死你暗爽在心里?!”
太过分了!
吼到后面,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出现了哽咽。
“你不喜欢敬辉,当然觉得无所谓,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情?我怎么放心……怎么可能放得下心啊……?”
几粒眼泪不小心地簌簌落下,彻底粉碎了陶宇桓强作的冷静与坚持,他慌张地快步走过来,一把搂过双肩颤抖的狄健人。
“健人,别这样,不要哭……”
小虎皮猫这一哭,把他整颗心都揉碎了。
狄健人摇着头,眼泪这会儿再也克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你不知道,敬辉那么胆小,又那么爱哭……他现在一定很害怕……也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对他……我……我……”
最令他懊悔的,就是敬辉居然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
“健人……”
陶宇桓轻轻地搂抱着他,无比的自责。
“对不起,我不该……可是,我不想看到你这样虐待自己啊……”
再坚强的人也有支撑不住的时候,何况小虎皮猫实际上又是这么一个外冷心热的人儿,让他每每呵护不及。
难得有发泄情绪的时候, 狄健人忘记了自己正瑟缩在陶宇桓的怀中,只不住地抽噎着。
陶宇桓心痛不已地将他锁在强健的臂膀之下,情不自禁地吻上那接连不断的泪珠儿。
“健人,别哭……乖,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找阿拉斯。”
在那温柔缠绵的丝丝呢喃下,忧心与焦虑所带来的疲惫渐渐化为柔软,一股浓浓的睡意也随之袭来,伴着那很好闻而又很舒心的阳钢之气……
哭着哭着,狄健人竟不知不觉地靠在陶宇桓怀中睡了过去。
尽可能轻地将他放到床上,陶宇桓吻了吻他的额头,端视着那张犹残泪痕的脸。
良久,低低叹了一声:
“为什么……你会让我如此地迷恋……?”
柔黄的灯光渐渐熄灭,一切沉淀在寂静的夜色里……
呜呜……阿健……我要阿健……
严敬辉蜷缩在一角,边哭泣边打着哆嗦,两只水晶般的眼睛早已哭成了两颗核桃。
忽然他抬头看向前方,惊恐失措。
不要……不要过来……!
他抱着头哭喊着。
阿健!阿健救我!阿健……!
一只持着针管的手正一步一步逼近他,尖尖的针头闪烁着奇诡的光芒……
“敬辉!”
狄健人赫然惊醒,生喘不已,浑身冷汗涔涔,心跳如鼓。
发现是梦,才缓缓平静下来,却又不知身在何处,呆了半天,看看四周陌生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