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风荷笑着称谢,接着问:“这个事儿,那位‘梁上君子’还不知道吧?”
他指的是梁吾周,张嘉缑自然明白。
“那也是个不肯轻易认输的主儿,正式公布之前,大哥还是要谨慎一些,免得被人家抓了把柄。我观察着,他和一号的关系也不错。”
池风荷提醒道。“一号”者,在市直机关里通常指的是魏东。
刚与池风荷聊完,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曲路平。这位眼下正主持着市委宣传部日常工作的副部长,一反那天在电话里对张嘉缑颐指气使的作派,谦恭得令人意外,除向张嘉缑表示“最最诚挚的祝贺”外,还说已经安排人给他收拾办公室,配备必要的设施,希望他尽快到任。
“这几个月,部里群龙无首,工作大受影响。张部长来了,一切都好了,宣传部肯定会有一番新气象的。”
张嘉缑也没像那天那样不客气,而是用一种亲热得像自家人一样的口气与他聊了一会儿,除了说尚未得到确信儿,一再表示自己离开宣传口多年,业务已经生疏,曲部长对党的建设、舆论导向、意识形态各方面的工作都有经验,今后还要仰仗曲部长多多指教呢。
饭后又有几个报社部下和市妇联的同事前来串门,张嘉缑和刘子珺无一例外地热情招呼,并且一一送出门外。邻居住着市委“文明办”的一个主任,也是个处级干部,见他出门送客,主动上前搭讪。精神文明建设归口市委宣传部负责,此后“文明办”主任也算是张嘉缑的下属了。张嘉缑想,这小子平时眼皮总是朝天翻,这回能放下身段示好,显然也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这就是当今的官场政治生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靠友情感情亲情,而是完全维系于“权力”两个字之上。
082
送走最后一拨客人,电话也不再响了。看看表,已经11点钟,呦呦回来了,又一头扎到了网上,张嘉缑叮嘱她早些休息,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冲过淋浴的刘子珺慵懒地躺在床上,正在看一本《女友》杂志,见丈夫进门,抛过一个媚眼,说时间不早了,快上床吧!
张嘉缑的大脑还处在兴奋之中,虽然躺下,却没有一丝睡意。刘子珺裹着一件真丝绣花睡衣,转过身来搂住他撒娇,叫他关灯。一丝甜甜的葡萄酒气息冲进张嘉缑的鼻翼,他忽然有了一种冲动,扭过头看着妻子柔媚娇俏的面庞和圆润凝滑的柳肩,一股激情油然而生。他猛地把刘子珺翻到身下,趴上去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这枕头风的力度真是要命呵,宝贝儿!你这回是立了大功了,不然魏书记的夫人哪会认识我呀!”
刘子珺差点脱口而出:“这哪是枕头风的力度?还不是你老婆肚皮的力度大!”两手托起张嘉缑的头,盯着他说:“还算有良心。不过以后出息了,可别像那些当官的,见了女人就往上扑!小心叫我抓住一刀劁了你!”
说着把手伸到他的胯下,嘴里莺啼鹂啭般发出“嗯嗯哎哎”的呻吟。张嘉缑揿灭电灯,抱住刘子珺拼命揉搓起来,直到引逗得她欲癫欲狂,才相互龙凤和谐地云雨了一场,然后看着她满足地沉沉睡去。
张嘉缑两手垫在脑后,还是无法入睡,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黑暗中思绪像幽灵一样飘来飘去。他想象着会是谁来找自己谈话,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司徒向彬,甚至也可能是魏东本人;如果是这两个人出面,自己该如何表态;他也想象着到宣传部上任的第一天应该说些什么,头三脚该怎样踢;他又想象着当梁吾周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心情,下次与自己见面时的表情该是什么样子;他还想象着有几个人应该如何答谢答谢,比如关本为,这件事他一直都在暗中鼎力维持,常委中有几个人也替自己说了不少好话,这些人都得给人家以回报;还听说省委宣传部的穆部长表态选中了自己,看来几次到疗养院拉关系没白去,这个人虽说没有什么深交,但今后却需要下更大的本钱加强联系,既是上下级部门业务上有此必要,更需要借重他这个省委常委替自己百尺竿头再进一步提供助力。
再就是魏东。想到他,张嘉缑心头一沉,扭头看了身边的刘子珺一眼。在A市历任市委书记中,魏东的政声算是好的,外界评价他想干事,能干事,也能干成事,这两年在城市各方面工作中他常有新思路,不论是在普通百姓还是各级干部中,口碑都不错,尤其是大伙公认这个人比较公道正派,为人尚属清廉,也没听说有过什么绯闻。按说这样一个颇有主见的人不见得会轻易地被自己的老婆所左右,为什么刘子珺陪着那婆娘出去旅游了一趟,又去串了几回门,领着她做了两回瑜珈,就能说动她替自己“挣口袋”,而且还一击即中,使得看来很复杂很难办的事一夕而成?果真是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枕头风”的威力强似八级台风?
张嘉缑知道自己这个老婆在全市同级干部的夫人当中算是佼佼者,不仅有学历有地位见过世面,更算得上是个丰韵犹存的成熟美人儿。有时候带她出去一起参加一些交际,他也时常为之自豪。可是,既是美人儿,自然喜欢的男人就多,难保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不会动心。当然,“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这是革命导师的名言,同理,要进步也得有付出,时下流传的“当官六径”说得好:有人有门有靠的,拿着票子铺道的,死皮赖脸哭闹的,提着刀子硬要的,辛辛苦苦熬到的,脱了裤子让X的,这六种人都是最有可能获得提拔的。张嘉缑不是女人,没法靠脱裤子上位,但假如为了自己的高升需要老婆付出这种牺牲,他设想过,应该不会犹豫。当初说服刘子珺与魏东的夫人套近乎,并没打算把老婆当成“肉弹”去攻城夺地,但张嘉缑也清楚,刘子珺虽然算不上水性杨花,对男女之间那点事却看得很淡,从小山村里走进大城市的女人总是讲究实际的,倘若魏东真的动了那方面的心思,她恐怕不见得能硬起头皮来为丈夫当一回烈女。
所以,张嘉缑口头上不说,心里却对刘子珺到底靠的什么法术让魏东听从摆布有些嘀咕,他倒不是很在意老婆红杏出墙,在这个贞节比大盘贬值还快的年代,一个半老徐娘,仍能够凭姿色让手握重权的高官拜倒在石榴裙下,这本身就是个奇迹,何况这个奇迹还给她丈夫带来了梦寐以求的利益,说它“低投入高产出”并不夸张。电脑提醒自己“出奇”才能“制胜”,夫人出马何尝不能算是一支奇兵?觉明大师常说,世间事当以平凡心处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乃尽人事,“乐其不应得而得之”乃应天意,看来今天算是应验了。张嘉缑所担心的只不过是,这种带有桃色韵味的信息一般很难掩饰得滴水不露,如果被外界知道了,传扬开来,张总编把太太当成贡品献出去使自己变成了张部长,那以后在A市可就难以抬头了。刘子珺可以不要脸,他张嘉缑却不能不要脸。
见了女人就往上扑!想想刘子珺刚才的警告,张嘉缑不由得哼了一声,许别的男人往你身上扑,怎么就不许你自己的男人往别的女人身上扑?天下哪有这个道理!何况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地往上爬为的是什么,金钱,美女,靓车,豪宅,不都是动力吗?只是身份变了,对女人的选择也得有点品位了,像办公室那个小文书,浪是足够浪,一看就没有什么内涵,以后再往外带恐怕是拿不出手了。
忽地似有一道闪电在脑际划过,时辰恬静飘逸的笑容浮现在张嘉缑眼前。这姑娘自从来到报社,张嘉缑就对她颇有好感,一个月前结婚后,愈发出落得成熟优雅。每每见到她,他都不自禁地想入非非,只是那副“冰美人”的冷峻总令人望而却步。前段时间,张嘉缑力主将她提拔为总编助理,可她却不领情,说自己不是当官的材料,愣是回绝了。现在好了,她丈夫也在市委宣传部工作,她自己不是当官的材料,总不能也不想让丈夫进步吧?要进步就要做出奉献,呵呵,这回可是有机会“堤内损失堤外补”了。
张嘉缑美滋滋地想着,仿佛时辰那苗条软款的身子已经躺在自己怀里了一般。
第三十七章 当头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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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嘉缑一宿没睡觉,梁吾周同样也是彻夜未眠。当然两个人无法入睡的原因截然不同。
接到电话时,他正由嘉龙集团的郭总和庞武陪着刚从仙人岭猎场出来。钓鱼啦,麻将啦,漂流啦,这些消遣花样早已经落伍,跑马,攀岩,打猎,玩高尔夫,才是当今城市白领、时尚达人们最推崇的休闲方式。仙人岭猎场是省内唯一一家经过林业部门批准设立的飞禽射猎基地,出于环保的因素,每周定时定人开放,狩猎证被炒到几万元一张。梁吾周对其他那些老一套的玩耍方式早已经不感兴趣了,真刀真枪地打猎却没尝试过,所以郭总一邀,便爽快地答应了。
梁吾周的运气不错。郭总这几杆枪都是从德国购入的,比射猎基地提供的那些老掉牙的气枪高级得多,每支造价都在万元以上。早年接受基干民兵训练时,梁吾周的成绩就不错,手巧加上家什妙,今天又是收获颇丰,郭总和庞武两人的战利品也不如他一个人的多。他一直认为射击不仅需要技巧更需要灵气,有时看到电视上国际射击比赛选手令人不敢恭维的成绩,常常很自信,认为如果自己上去打,也不会逊于他们。可惜这个猎场只有天上飞的可打,如果能有狐狸、狍子之类的走兽,那就更过瘾了。
太阳将要落山时,猎场该关张了。郭总开着那台墨绿色的悍马大吉普,拉着几个人来到一家乡村客栈。一进门,郭总就把用草索缚着的几只山鸡、野鸟扔在地上,吩咐店家拾掇后抓紧端上来,然后一行人洗脸喝茶,坐在房间里等着享用自己的狩猎成果。
梁吾周盘膝坐在小火炕上,看着扮成村姑的服务员给自己的茶碗续上水,不由得想起了焉雨亭。这种场合如果叫上她来,那丫头一定会兴奋得跳着脚欢呼,但他却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还养着这样一个小情人。
不大会儿工夫,几道野味都上桌了:红蘑炖野山鸡,烤鹌鹑,葫芦条炒黄苇莺肉,干烧绿叫子,山雀野芹汤。郭总从后堂捧出一坛乡酿老烧,给梁吾周和庞武分别倒上。几个人举起泥瓷大碗,刚要开喝,梁吾周的手机忽然响了。
来电话的是一位市委常委。梁吾周下了炕,走到外屋接听。屋里的两个人不便动筷,坐着等他进来。可是这个电话一接便是二十多分钟,桌前的人都猜不透是什么人这么能啰唆。
进得屋来,梁吾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像刚才那样轻松开心的样子。他说家里有点急事,不再喝了,抓紧吃完饭赶回市里吧。另两人顿时兴致索然,默默吃罢,郭总开上车往回走。
一路上梁吾周没再多说话,其他人便也不敢随便多言。庞武猜测肯定是与张嘉缑较劲的事出岔头了,却不便问。看梁吾周半阖着眼似乎很平静,脸色也不像刚才那样发灰了,心想或许问题还不至于太严重。
梁吾周让悍马车把自己送回党校。庞武与他分手后,还没到家,忽然接到梁吾周的电话,叫他马上回学校。
084
天色已经暗下来,学校办公楼里空无一人,只有梁吾周的房间亮着灯。庞武进去时,梁吾周正在与什么人通电话。听了一会儿,庞武知道对方是卞占丰。
“嗯,嗯……”梁吾周没理睬庞武,边听边应答着。
“你是说,这个方案是省委穆部长的意思?”他追问道,“这小子什么时候与穆部长挂上钩的?咱们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这话是自责,也有责怪卞占丰信息不灵的意思。大概卞占丰在电话里解释着什么,梁吾周叹口气,说:“既是这样,那魏书记恐怕也无能为力了,你大哥肯定是没有戏了。”
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卞占丰告诉梁吾周,魏书记对这个方案也是不太甘心,今天情绪一直不高,但他没有办法,穆部长的手伸得太长,眼下这个关节,魏书记不可能硬顶着。好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魏书记大概很快就要到省里上任了,那时他会替大哥找个合适的位置的。
这话对梁吾周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干部,类似的空头支票他也没少给别人开。开支票的人并没有必须兑现的义务,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卞占丰又带着歉意说,这件事他也过于大意,因为在此之前,司徒书记和魏书记的意见都是一致的,按照常理,市委两个主要领导一致看好的人,从来没有落马的可能,没想到张嘉缑的活动能量那么大,竟然直接动用了省委常委。这个力度,魏书记和司徒书记无论如何也是顶不住的。
“看来只好认输了。”梁吾周对卞占丰道了晚安,怏怏地放下话机。
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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