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
“回天上再说。”
“你叹气了,皇龙。”
是。命运之轮已开始转动。
“那这女人怎么办?”
皇龙无梦兀自沉思,天上唯有九龙,但这女人分明怀有龙种,该如何处置,须得征求九龙的意思。这已是一段脱轨的逆曲,无梦自忖并不能凭自己的意思行事,“召集九龙吧!”
***
“云,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啊,我先叫人再去煮一碗药汤来!对了,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禹的声音既兴奋又温柔,说到后来,愈来愈小声,像怕吵到刚醒的病人。
云慢慢张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头发微乱、颏下有些渣须的男人。
云微一使劲,想坐起身来,禹随即手忙脚乱,不知是该帮他,还是该让他躺下。“云,你的身体还没康复啊!”
云微微一笑,“不碍事的。”
“你上次也这么说。”
云略低着头,不说话了。
禹有些尴尬的望着不言不笑的云,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云?”
“禹。”
禹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从云的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那像是一种亲昵的表现,是把自己当成朋友而不只是一个“君上”了吗?他心里一阵狂喜;可那也像一种特别的警示,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了--他心里又觉不安。
“我恐怕得走了。”
禹微微凝起双眉,“这是什么意思?”
“这副躯体,大概活不久了。”云淡淡地笑。
“你胡说些什么!大夫说你只是体气较虚,多调养些时候就没事了!”禹不由得提高声音说话。他很高兴云像一般朋友一样直呼他的名字,但他不要从云的口中听到这些不吉利的话,那会让他胆颤心惊!
生离死别,对人类而言毕竟过于沉重了。
云温驯地望着禹。“我想出去走走。”外面刚下过雨,空气里满是浸润的水气。那是最适合云龙翻腾的天气。
“嗯,到处走走,才不会胡思乱想。”禹也笑了,他扶起云,想想又将一个外褂披在云身上,最后干脆一把抱起了云。
“禹?”
“我们到外面去看看吧。”禹不容拒绝的说。
“云,你看,那是什么?”
刚下过雨的天空,明亮澄净得像能映出人的内心。一道弧形的七色云彩横跨在东方的山岭,似幻似真,若虚若实。禹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像孩子似的紧了紧拥着云的臂膀,高兴地朝东方跑去,直到微有汗意,才喘着气停下步来。
七色云彩依然高挂在天边,没有变得更近一些也没有变得更远一些,仿佛地上卑微的人类,只能像这样远远的仰慕着上天的神迹。
“我们何其有幸,能看见这天地间的杰作!”禹喘着气笑,望了一眼怀中的云,他双臂微抬,略略将云举高了些,又笑,“我何其有幸,能与你一同追逐这天上的神迹!”
云不由笑了。
禹更加开心,“听闻古人曾言,山涧间有虹如通天之桥,人们为了登天,追逐虹墬落山谷而死,故人皆曰,虹为不祥。但我以为,虹只是存在,并无善恶之分……彩虹……彩虹!云,我取这名儿,你说好不好?”
彩虹?
云但笑不语。
此时天上,雩正被雷和女娲惨刮一顿。
“原来云把他的晴霓送给了你,难怪你当年肯应云的要求大雨三日,你……你……”
雷只气得七窍生烟,却半点办法也没有,他曾听云说过,晴霓是他耗尽心血才创造出来的,如今,晴霓已成,原是云的千年修为尽数化为雩的力量,难怪云如今会如此虚弱,若不是碍于协定,他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劈死雪舞和雩。
“是……云自己要给我的。”雩此时虽然怕得要命,却仍勇敢地抬出云的名号。
“他给你你就能要吗?你知不知道云的身体越来越差?你这样会害死他的!”女娲激动地差点哭出来,天地雷电耀眼生光。
雩吓呆了,却求救无门,但若不是为了晴霓,他怎可能冒着被雪舞痛扁的危险为云下那三日大雨?
***
彩虹瞬间消失了!
天阴暗了下来,炙亮的闪电劈开天空,远处已经传来雷声,禹赶忙带着云往屋内跑,“最近常有大雷雨,还是回屋里好些。”
云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有太多事不能说。他的力量正在衰退,最近甚至感觉不到同伴的气息,恐怕这具人类的身体已无法支撑太久了……
***
雪舞又回到苗族。
这儿好歹受过昊的恩惠,留下脚印,是怕苗人为难她,但不知她如何了?进了苗族,才发现苗族人谈话间都带着敬畏的语气,什么神龙带着圣女上天了?雪舞心觉不妙,随即赶到他和少女相遇的湖边,那是水月的力量!那,少女不就是他掳走的了?雪舞起了恐慌,天上唯有九龙,万一……雪舞不敢再想,化身龙形,直飞上天。
雪舞越到天上,那阵脉动就越来越清晰,雪舞心头一阵狂震,和自己多么相同的脉动!或许那少女并未出事,事情尚有转机。
可皇龙虽不至于如此无情,自己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另一方面,易缺在昊的护持下也到了天上,性情刚直的易缺,在听了女娲说及晴霓之事时,不禁热泪盈眶,自己到底累了云多少啊!易缺心底既是激动又是羞愧,直觉云之于己,浩荡之情不知如何回报。
昊摩挲着易缺,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女娲和雷则满脸犹有愤恨之色,吓得雩隐身云层后,大气不敢喘一声。
水月突然问道:“云怎么还没到?”
雷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打趣道:“别忘了他还有眷属得处理呢!”
水月闻言微微一笑,“那雪舞呢?”
“别提他啦!一听到他的名字我就烦!”雷抖动着须,满脸不耐。
蓦然之间,风起云涌。
“他来了。”无梦沉静说道。
话声刚落,女娲和雷像是心意相通似的,一语不发就雷电齐声招呼过去,雪舞却像是料到他们定有此着,早吹起一团暴风,吞噬了两人的雷电。
“把她还给我。”雪舞先声夺人,无梦面无表情,也不作声。
“放屁!她要怎么,得等云来了再说!”雷咆哮着,完全不把雪舞放在眼里,事实上,若无梦肯让他们打上一架,他是很乐意奉陪的。
云也要来?雪舞不由得心慑了一下,环眼四顾,雩这时忙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因为雪舞最讨厌缩头藏尾之辈。雪舞视而不见,趋近易缺问道:“好些了没?”
易缺尚未回答,雷己不屑地一哼声:“死不了的,用不着你操心!”
雪舞正欲发作,抬眼瞧了眼女娲,心中突然一凛,暗想:他二人必会坚持作出对自己不利的决定,说不定连金环也会性命不保!一思及此,雪舞下了决心,不再和他起冲突,一切等云来了再说。
***
入了夜,云趁着地上众人都熟睡之时,化身龙形直飞上天。
多么熟悉的气息!自己多久不曾上天了?在人世间消磨了天地最清灵的气息,如今,重回天界,云仿佛寻回了灵魂最深处的自己,不由得纵声长啸。
绵绵不绝的龙吟惊动了万物,亦惊动了八龙和那一个尚未成形的龙胎,它蓦地急速鼓动了起来,无梦眼快,再度使欲清醒的少女进入梦乡。
云来得好快!众龙不敢稍动,雪舞更是微微转头,不敢看云。
云突然刷白了脸。原先的快意畅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无声地询问无梦。
无梦移眼看向少女,缓缓地说:“第十种龙。”
“轰”的一声,云的心仿佛有一角塌陷了。良久,云只能保持在空中不动,无法思考亦无法有所动作,雪舞满脸愧咎,自己竟背叛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云气不断涌现,渐渐地,浓雾浊云把四面八方都笼罩住了,到最后谁也看不到谁,却谁也没敢出声。
云眼前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忽然之间,他觉得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信任了,他想起人世间有人情愿去当隐士,远离人群,这是不是因为他们也和他一样痛?
一阵胎儿的心跳传来,云心神微荡,赶忙散去了云雾。
“对不起。”伤容尽敛,云露出一贯的笑容。
云在笑,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云是强抑悲伤。
雷一吐气,大声道:“大家就挑开来讲吧!留还是不留?”他就是不爱看云这种把事情往心里搁的沮丧模样。
雷太过迅速的动作,引来雪舞一阵惊悚。
云微微一笑,“雷,上天有好生之德。”
众龙简直不敢相信云会说出这样的话,雪舞更是异常震惊,自己如此对他,三番两次地开杀,又铸下如此大错,云居然帮他?
“话是没错!但半龙终究是祸胎,留着他遗祸千年吗?”女娲愤怒不已,雪舞凭着哪一点让云如此护他?不值得、不值得!云你这是何苦?
“云,女娲说的没错。”昊赞同道。他实在不明白,以云的聪明绝顶,为什么不阻止可能会出现的危机?
“我会负责!”雪舞沉声道。他抬头迎视云那双平静的眼眸。有一点阴霾、有一些哀伤,更有一些……义无反顾?他是决心要帮自己了!雪舞不自禁向他靠近了些。
“你负责什么?让他和你一样乱杀人?”雷口不择言,一心只想让云清醒过来。他想,云定是受了过大的打击才会作出这种胡涂决定。开玩笑!一头既是龙又是人的怪物出现,谁知道那是什么?又会作出什么事?
“雷。”伤人以言,其利甚剑。水月眉头微皱,转向云问道:“总有理由吧!”
云又淡淡的笑了。在他以为能以自己的力量扭转龙族的命运时,天意就以这样的方式叫他认清自己的渺小和卑微。龙族的命运也许会因第十种龙的出现而转变,可是,谁又能去替一个什么都还没做过、什么也都还没做错的小生命定罪呢?
一道殷红自云的唇边滴落,染红了天边的云丝,雪舞慌忙向前,将触及云时,却又停在半空,云星眸半合,似笑非笑,“胎儿做错了什么?”
“呃,可是这是雪舞的……”雷心直口快,一句未竟的话猛然打醒众龙,原来自己所执着的竟只是那一点!
雪舞屡开杀戒,众龙心中早有不满,而他们居然也将这印象,转移到这未成形的娃儿身上!众龙此时才发现自己的盲点,竟是如此严重!
皇龙受到了震撼。该承受天命的原是他,可在这几句话间,他突然惊觉,云已经决定了一切。天命对皇龙如何早已不重要,云早将这责任承接了过去。他感激地看向云,向云靠去,一摆尾,就将云圈了起来。
水月静静地看着,云才是最有情的龙啊!水月了然于心,卷起了同样泪流满面的昊和易缺,下凡去了。
雷电满天,无梦松开了云,和雩一同带着金环回苗族,只留下雪舞和云。
云轻问了句:“别走了,好不好?”
“好。”雪舞温柔的笑了。
风动云涌。
第五章
“他的情况很不妙。”大夫放下云的手腕,转头向禹说道。
“他到底怎么了?”禹心急如焚,大夫又沉吟不语,禹连忙道,“不管是什么情况都可以说。”
真的可以说吗?但刚才进来时看到一大群人暗刀明枪的戒护着,也不知道躺在床上的这个病人是什么来头?他要真说了不知道会不会老命不保?真倒霉,早该知道肯出这么重赏钱的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大夫急得直冒冷汗,突然之间,他想起在平城郊外,有位年轻的大夫,此人初来乍到,医术却是极为精良,也许他可以!“这……老夫技艺不精。”大夫谨慎地措词,仔细地研究着禹的表情,“不过在平城郊外,有位医生,也许他有办法。”
禹的表情刹那间从失望恢复了光彩,他攫住大夫的肩膀,“他在哪里?更靖!快跟这位大夫去!”
大夫一听连忙阻止,“等等,这位大夫的脾气有些古怪,这个……那个……之前平城沈大户害了病,叫下人去请,却被轰了回来,后来还是沈大户的夫人去请,这才请动呐!”
禹一听已经知道大夫的意思。派更靖去虽然可以将对方硬架回来,但多少要耽误点时间,更可能会惹来对方反感,不肯尽心为云治病。
他决定亲自去找那位大夫。“快带我去!”
被禹抓疼肩膀的大夫只是暗暗叫苦,“那……我们这就走吗?”
“当然。”禹转过头去,吩咐了一声,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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