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父亲?该是怎么说呢。傅景鹃始终认定,那个弃她而去的男人没有资格回
到他们母子身边。她休学一年在家,却在要重新开始学生生涯的同时赫然发现她的父母打
算改变她人生的道路。带了孩子离家,最后却在工作与孩子之间做了选择。
──那只是一时的。很快她又可以与她的孩子在一起了。。。。。。。
叮咚、叮咚。
门铃在晚上十一点锺响起。早就把作业写完的小恒安突然惊醒过来,很快地爬下了沙
发把大门打开。门口的女人,用一种很抱歉的表情晃了晃手上的盐酥鸡。
「对-不-起,妈咪又忘记带钥匙了。」
「没关系啦,妈咪很辛苦。」
揉着眼睛打开了大门。小恒安露出略带疲倦的笑容,但身为母亲的傅景鹃却完全没有
留心被她推进家门的小小孩其实已经很累了。兴致勃勃地打开了盐酥鸡的纸袋,她只是想
要尝试一下;深夜,相依为命的母子俩共同分享宵夜的幸福。
「妈咪带了好吃的盐酥鸡回来唷,安安要吃什么呢?」
「我要吃甜不辣!」
称不上是所谓的疲劳一扫而空。小恒安的兴奋大部分是来自于整整一天不见的母亲对
他笑,把他抱在怀里。这让他可以忘记之前的孤单以及害怕;才一起生活一个月,他便已
经习惯必须去照顾自己母亲的生活了。
「妈咪买了二十元喔,真是对不起又害你要帮妈咪等门。」
「没关系啦,我已经长大了,要保护妈咪啊。」
咬着甜不辣,小恒安一边还记得要收拾书包明天准备上学。看着儿子写得整整齐齐的
作业课本;傅景鹃突然觉得有一些不是滋味。
──她算是怎么样的一个母亲呢?她连督促自己的儿子写作业都不曾哪。心底泛起的
小小歉疚很快让母性(她是这样认定的)的光辉盖过。她与她的孩子分开了四年哪,现在
,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妈咪,好痛喔。」
不太明白为什么妈妈把他抱得死紧。小恒安拿着炸米血咬咬,一脸天真地看着自己的
母亲。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所以你不可以离开妈咪,知道吗
?」
无论如何就是没有法子感觉心安。傅景鹃尝试着由着小恒安的嘴里得到承诺;而她也
一向能够顺遂心愿,像是爱啊陪伴之类的。
「我喜欢妈咪,我会一直在妈咪身边喔。」
「一直?安安会永远陪在妈咪身边吗?」
「嗯,一直也可以,永远也可以喔。」
拍拍抱紧他的母亲。小恒安乖乖的不动,只是放任母亲在自己身上撷取温暖。
──妈咪乖、妈咪乖;安安惜惜。。。。。。
◎
那一天,她刻意起了个大早。亲自送她的儿子去学校,然后在前往公司的路上遇见她
亲爱的兄长。这样的巧合,几乎是要让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不期而遇了。
──沉默。略带一些高傲地抬高了下巴,傅景鹃抿紧了唇,毫不畏惧地望定了傅景直
的眼。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冰冷迅速蔓延开来。
「有时间说两句话吗?既然这么巧。」
调整了肩上背带的位置。傅景直用下巴努了努一旁的咖啡厅,是邀请也是挑战。
──他知道。他是无能为力的,有关他无法阻止,他的妹妹为了自己的幸福伤害任何
人。。。。。。。
是该要怎么阻止呢?苦笑。低下头,任由阳光灿烂着。傅景直没有让任何人看见,他
伸手却什么都无法抓住的无力。
如果一切都不改变,那该有多好?
◎
他根本就没忘记过,老宽嘴里,曾经叫着妈妈的那个女人。
那是他几岁时候的事?是九岁还是十岁?他记得那个妈妈跑到学校来,说要帮老宽请
假,她说她要带老宽跟他妹妹回去她的娘家看看老人家,所以要帮老宽请假十天。妈妈都
出面了嘛,老师也很爽快地批准了假条。他长大了后才知道,全村的人都以为老宽她妈得
到家里的谅解了。晚上车子开去那个大房子的时候,村里头的老人家还对着老宽一家人指
指点点。就是因为那个当妈的不检点外公才会半夜三更来接人啊。。。。。。。总之村子里头是自
行为老宽他妈夜间离开的这档子事找出一个理由解释了。而他呢,也只好乖乖数着日历,
一边跟其它的小孩玩闹,一边等老宽他们回家。
一天、两天。村子里开始有人在说,老宽他们家八成闹鬼。怎么会没人在里头看听见
小孩的哭声呢?三天、四天。村子里的妈妈们开始禁止孩子们到老宽家附近玩捉迷藏;好
几个年轻人信誓旦旦地发誓那里真的闹鬼。五天、六天。村长开始考虑要请师公来,毕竟
整个村子都在吵着说小孩经过那房子都会吓得哭回来。
第六天,师公真的请来了。来来回回地绕了好几圈,师公坚定地说这房子里头有冤魂
,要驱邪。几个壮丁把门破开了,从最里面的卧房里传出的微弱哭声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村长很快地便反应了过来,那个,真的是小孩在哭。
几个男人合力把门给撞开,这个家的小女孩已经断气超过一天了,小男孩则吓得一句
话都说不出来。那真是惨哪,他是听见他老爸感叹的。小女孩是死在哥哥的怀里的,他们
又哄又骗财让小男孩相信,他们要带妹妹去看医生。
然后他的小玩伴突然在他的生活当中缺席了好一阵子。同学们绘声绘影地传着从父母
那里偷听来的各种消息,而他则是偷偷地想过好几次,那个会请他们喝汽水,让他们一起
吃饼干的妈妈会把老宽饿死吗?
然后,有一天阿爸告诉他,老宽要去当阿清叔的小孩了。
「──阿才?阿才?」
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眼前,是他大腹便便的老婆。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哪。还好妳叫醒我了。」
拉过辛苦称持着肚子的老婆坐下了。姜顺才趴到老婆的肚子上,学着孩子一般地想要
获得安全感。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梦。。。。。。。还好我全部忘记了。呼、还好我都忘记了。」
◎
久违的家庭团聚,是在很逊的儿童乐园?
抱着手臂,看着她的『儿子』蹦蹦跳跳地一刻也没个止歇。傅景鹃绷紧了脸,说什么
也都没办法高兴起来。
──她从来没看过小恒安那样笑,像个孩子一样跑跳。她知道她缺席太久了;可是那
是她的孩子啊!她还以为,她只要回到小恒安身边,小恒安会最爱她。
「妳不能笑一下吗?妳儿子一直转回头看妳,连宽和都担心妳不高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最后的男人加快脚步到了她的身边。难得平和的表情,连语气
都听得出他少见的愉悦。
「我只是讨厌这什么鬼地方。。。。。。。我们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幼儿园还是小学
毕业?」
「不好吗,童年的回忆啊。」
「──你的童年回忆相当快乐?」
狐疑地看着当了她的兄长二十几年的男人。傅景鹃纳闷着,并不以为傅景直的童年生
活会比她愉快多少;虽是说,她并没有真的悲惨到儿童乐园来,但是她厌恶所有与她童年
相关的点点滴滴。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全部忘掉。包括少数快乐的、少数幸福的。
「妈咪,我们去玩碰碰车!」
走远的小男孩一下子便跑到她身边来了。脸被晒得红红的,看起来很兴奋的模样。
「──如果我早知道你们没带安安玩过游乐园。。。。。。」
终究没有发表完自己的怨恨。傅景鹃被儿子拉着,母子俩在空旷的场地玩起碰碰车来
。
「我们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你三十岁生日那天吧。」
「──谢谢你提醒我也老大不小了。。。。。。。」
接过朱宽和递过的棒冰。傅景直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啃咬;虽然是他喜欢的梅子口味但
是他就是不喜欢手被弄得湿湿黏黏的感觉。更何况,他一向都很不会吃棒冰。
「我的意思是,你记得我们有多久没来这里吗?」
不是说没有钱去更好的地方玩,而是他们都忙;儿童乐园刚刚好离宽和工作的学校只
隔不到一个捷运站的距离。趁着宽和的空堂,两个人一起到儿童乐园走走是他们两个人的
小小娱乐之一。
「小鬼头来了之后你就没空跑到这里来了吧?」
「没办法,家里的开销增加了。不去接一些兼差也不行。」
嘴角浮出了一抹笑意。朱宽和拉了傅景直,很是愉快地往摩天轮的方向走去了。算是
多少有些顾虑小恒安吧?傅景直一边还频频回头,刚刚好看见小恒安对他挥手。
「──那小鬼一脸祝我们玩得愉快的样子。。。。。。。」
「那不是很好吗,我想跟你去坐摩天轮啊。」
「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小鬼头跟我们一起去。」
「。。。。。。不会的。我们两个人去就好。」
不太能够理解身边男人的心思。傅景直只是呆呆地,跟着朱宽和一起上了摩天轮。
「我以为你会尽量抓住时间跟小鬼头相聚说话。」
「亲爱的,你实在有太多以为了。」
叹气。当着摩天轮操纵员的面,朱宽和直接吻上傅景直的唇。很是认真的,完全没有
敷衍的意思。
「──宽和这里是儿童乐园。。。。。。。」
「有人规定这里不能接吻?」
「。。。。。。没有。」
说不出的陌生。。。。。。。看着宽和拉着自己搭上摩天轮。傅景直闭上眼,突然无法分辨;
到底摆放在眼前的是不是幸福。
太亮了、光。照亮了眼前,他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老宽怪怪的?」
「。。。。。。你说、是怎么怪?」
「──反正就是不太对劲就是了啦!」抓耳挠腮。「你是怎么当人家老婆的啊?老宽
有没有怪怪的你居然会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了、我怎么会知道?」
那是一种感觉。他知道的;宽和是有哪里,起了变化了。
一整夜、宽和不断地向他索求着。要了一次还不够、要了多次都不够。他的情人紧紧
地抱住他,连睡去了都还不肯放手。
只是安静地;即便是他知道那些变化吧。他也是只能沉默的。待在宽和身边,听着宽
和说话。回应宽和的亲吻,他想要什么他都给。
──宽和不需要听他说。他要的只是身边有一个人、会听他的寂寞。闭上眼睛,不去
看自己想要。张开眼,他能看到的就只有宽和。傅景直不断不断的告诉自己,是他说爱的
。
是他说爱的、是他要给的。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也许他什么都抓不住了。他是想爱
哪、只是想爱哪。
「──我喜欢你这样抱我。」
是什么时候呢?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吧。耽在他的怀抱中,宽和闭着眼,说他不想离
开了。
「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一直、是指你会一直让我待在这里?」
「一直、是指我会一直很爱你。」
他把爱挂在嘴边、把永远挂在嘴边。他练习微笑,练习所谓的温柔。脚步踉跄地走过
了学习的阶段,他说要爱了就不曾放弃过。
是他要爱的、是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