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弟曖昧的神情與問話教邵時方失笑。
「你欲求不滿嗎?」眼鏡遮不住邵時方掃過來的凌厲眼神,讓平日開慣他玩笑的學弟噤聲。
久久,他小心翼翼的問:「學長,你心情不好?」
被老闆電?還是被其他人的老闆慘電,回來又被自己的老闆回電一頓?不過,學長才剛剛來學校,不太可能一來就被電吧?
所以──欲求不滿?
否則──向來脾氣溫和的學長,怎麼會性格丕變?
而且──學長精神不好,眼圈很黑,像趴趴熊,這是証據一;証據二是學長最近幾天有一點「諸事不順」。但這話小學弟可不敢輕易問出口。
「洠А!菇谐鰧嶒炦M度,邵時方意識到自己的心緒浮動過甚,因而深呼吸幾口氣,藉以緩和心思。「天氣太熱,我又迷路很久,抱歉,拿你當出氣筒。」
真實原因他自己很明白──
「是啊,最近天氣的確是熱得很奇怪。」長期待在冷氣房裏,一到外頭有什麼溫度變化就讓人得難以忍受,尤其是最近氣溫一天比一天高,在外頭只怕走洠撞铰范紩惺罨璧埂!笇W長你也別太努力了,paper出不來就等暑假再來趕啊。」
系所規定博士班的學生必須出兩份paper,paper便是研究生的實驗結果發表於國際期刊,算是研究生的著作,而這樣的paper就是所稱的論文。
但是要畢業的話,除了這個,還要自己寫的畢業論文,就是博士論文的意思。博士論文就像一本一兩百頁的書,從頭到尾都是自己的研究成果。
不像paper因為篇幅有限的關係,只能是最精華的枺鳌
邵時方扯動嘴角,無言以對,說不出自己的失眠純粹是因環境轉換的關係,所幸學弟也不期望他接什麼話。
「學長要不要喝什麼,我實驗剛好告一段落。」
常常為了等待實驗結果,半步不得稍離,會錯過正常的用餐時間,有可以吃的時間就得好好捉住。
「星巴克就好。」掏出一堆零錢數到正確的數字後丟給學弟,「去吧,我來顧實驗室。」
「好。」學弟一走,整個實驗室就剩下他一人。
邵時方邊做實驗邊上網找下一份報告的資料。
ICQ的對話框突然出現,即使邵時方不想看見內容,也會因新版ICQ為使用者著想的體貼設計而看見。
「邵?」是齊挹辰。「在嗎?」
邵時方此時此刻不願意見到任何與這個人有關的人事物,他移動滑鼠將視窗關椋В挥枥頃
齊挹辰不肯放棄的一直傳訊息,傳到最後邵時方幾乎要對著電腦發脾氣,但他隨即一想,他為什麼要生氣?生氣不就代表他真的很在意?
他洠略谝鈳质颤N?只不過是……
可惡!
「我在忙,你別吵我!」負氣打下這幾個字,邵時方按下send鍵,人便起身去看實驗。
十分鐘後他回到電腦前,看見齊挹辰回的話,一把火更是直衝腦門。
「我以為我們彼此有默契不干涉對方的交友情況。」
「我有干涉到嗎?」邵時方不能理解的是齊挹辰陡發的火氣,他讓他覺得自己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你不該接我的電話,我也未曾試圖接過你的電話。」
言下之意是他看不過去電話響太久接起來,是他犯賤囉?
「如果你要這樣想,我也洠мk法。」邵時方硬是壓下滿腔怒火,強迫自己以旁觀者的超然來看待這件事。
「邵,我不想跟你吵架。」齊挹辰很是無奈的看著邵時方回的話,心知他仍在氣頭上,但他真的怕萬一邵時方再這樣接他電話,有一天,他會接到姊姊、謙沖或是父親的電話,到時,一切曝光……
不,邵不明白他姊姊那鋼鐵般的意志力,她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拆散他和邵,為防止這種可能性,他要杜絕邵時方接他所有的電話。
「我像在跟你吵架嗎?」邵時方控制著自己的脾氣,他承認他昨天晚上有遷怒的嫌疑,但事後他反思,得到的結論讓他更加生氣。
齊挹辰壓根兒不信任他!這個認知對邵時方無疑是火上加油。
「萬一昨天是我家人打電話來呢?」齊挹辰嘆氣,他不願意因為電話的問睿蹠r方爭吵,反問。
邵時方擱在鍵盤上的手掄起,他深呼吸口氣,「你……當我是什麼?」
是啊,當他是什麼?齊挹辰的表現讓邵時方覺得自己像見不得光的情夫。
明明他們在談戀愛,明明他們同居了,除了不能讓彼此的家人知道外,他們還有什麼不能讓對方知道的?難道他不知道他也會隨機應變嗎?
「邵……」難道他不明白,就是因為太珍惜才會格外保護啊!齊挹辰無言以對,久久,他才再次送出訊息:「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傷害你。」
心一縮,咬牙撐過心帶來的痛楚,邵時方握緊的指關節因用力過度泛白,鬆開拳頭,手指輕微發顫地打下:「我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可惡!他什麼都不事先溝通,這樣他那知道那邊是地雷不能踩,那有人等人踩了地雷後才告知人家那是地雷的!
「我當然信任你。」不信任談什麼戀愛!齊挹辰認為邵時方對他有很深的铡猓肝抑皇遣幌M闶艿絺Α!
「會傷害我的只有你。」除此之外,洠в惺颤N傷得了他。
而齊挹辰昨天的行為讓他覺得自己不受信任,不被信任的感覺很糟,尤其是不被自己的戀人信任。
「邵,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如果現在不是在公司,他一定跑去找邵時方當面談清楚。
他錯了嗎?他錯了嗎?假如連自己心愛的人都無法保護,他算得上什麼男人?
「是嗎?」為什麼他只感受到被齊挹辰的不信任狠狠創傷的痛?是他這兩年在他面前的形象過於完美嗎?
「學長,你的星巴克到──」學弟人還洠У綄嶒炇遥曇艏聪葌鞯健
「相信我!」齊挹辰瞪著邵時方送過來的訊息,深深覺得這兩個字像是打了他一巴掌般的火辣。
邵時方趕在學弟回來之前打下:「我去做實驗,不用等我。」
去他的!邵時方低啐一聲,不願再跟齊挹辰談下去。
多說無益。
ICQ掛上away的白旗,邵時方決定猛喝咖啡冷靜自己。
另一頭的齊挹辰面對這樣的邵時方,束手無策。
第四幕
按下open/close鍵,空無一物的CD唱盤送出,將CD片自CD盒中取出,放進唱盤,再按下open/close鍵,這個囫圇吞棗的機器開始讀起CD上的磁軌,洠Ф嗑茫琄EVIN KERN的IN THE ENCHANTED GARDEN的樂聲開始放送。
輕柔的鋼琴聲如流水,像清涼的水分子將人心臁强萁吣c思滋潤綠化。
結束一天工作,很希望就這樣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做一些一個人也做得來的卻顯得寂寞許多的事情。
齊挹辰收好空的CD盒,情難自禁地轉頭看向那扇緊閤的房門,雙腳似綁了千斤重的鐵塊,怎麼也無法到邵時方房前,敲開那扇阻隔兩人的房門。
冷戰──這算是冷戰吧!
齊挹辰寧願他們大打出手,也不願以這種方式持續下去。
以往兩人有了摩擦,隔天在ICQ上和解,晚上再見面又是船過水無痕,這種模式一直屢試不爽。
他不否認他在ICQ上比較能低頭道歉,因為網路給了他一個耄П蔚目臻g,有時候看不到彼此,有些話反而更能說出口。
然而,過往的爭吵卻洠в幸淮蜗襁@次──讓他那麼無力。
母親從他有記憶開始就臥病在床,家中大小事務皆是由長姊齊美玲掌理,她等於是他第二個母親,對於她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期望,他無力也無法與之反抗。
同性戀!這個名詞不能見容於齊美玲眼底──因此他壓根兒無法坦白,更怕會因此失去邵時方。
他已經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洠б娭蹠r方的面、洠в懈f話、洠в斜H他!
他無法忍受邵時方選擇這種方式讓他難過!難道他不明白……那怕是一天……半天他也難以招架!
昨晚是他太躁進,太想讓邵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而忽略他的心情,他也太──自以為是,是他有錯,他該先低頭。
抱定這樣的想法,齊挹辰悄然走到邵時方的房門前,掌心貼上門板,手掄起成拳,幾度想敲門,卻又莫名的遲疑著。
聽著客廳耄Ъs傳來的鋼琴樂聲,邵時方神情眩s地透過不透明的門板「看」著客廳裏的齊挹辰,想像著他現在在客廳裏做什麼,但洠в卸嗑茫惴艞夁@無聊至極的想像。
將視線收回,環視這進住不到七天的地方。
尚未完全整理好的房間除了床舖己然放上自己的彈簧床以及枕頭棉被外,其他諸如衣櫃以及書桌仍未敚蠈凫蹲约旱臇|西,房間的地板上散落的是一個又一個己拆封的紙箱,一部分是書,一部分是自己的隨身用品以及衣物。
今天他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思索著該怎麼讓齊挹辰明白一些事情,但隨著時間緩緩流逝,他還是洠в欣沓鰝結論。
好吧──
他承認他昨天晚上有失公允,今天在ICQ上面更是仗勢欺人,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
昨天的電話事件只是一條導火線,是將他的不安全數釋放的缺口,而齊挹辰的不信任更讓他難過。
這個新環境──讓他適應不良,但是齊挹辰不知道他有這個毛病。邵時方雙手交握,苦惱不己。
說不出口──邵時方無法對自己的戀人說:他對環境的劇烈變化難以適應。
他不希望示弱,不希望得到同情,更不希望因此在齊挹辰面前矮一截……
「扣!」「扣!」的敲門聲傳來,邵時方猶若驚弓之鳥般自床上彈站起,瞪著門板,久久不能言語。
「邵,你睡了嗎?」即使明白邵時方不可能這麼早入睡,但這是找不到什麼「光明正大」開頭的齊挹辰,唯一能想到的。
「還洠А!股蹠r方環視房內一團混亂,在心裏大聲喊糟。
「我能進去嗎?」低頭,先低頭。默唸著適才做好的心理建設,齊挹辰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跟從心的狂跳有所起伏。
「我出去。」開玩笑!他可不想讓齊挹辰看見他還洠д磉^的房間,以往相約在他租賃的套房時,他都會事先清理好。
搬來這兒後,發現齊挹辰的房子雖稱不上光潔亮麗,但也算是有在整理,而且齊挹辰吃的穿的都有一定的要求,他更不想讓齊挹辰知道自己有將「整齊清潔」化為「混雜髒亂」的特殊本領。
齊挹辰尚未反應過來,門「唰」的一聲打開一條縫,邵時方動作詭異的從半敞的門滑出,他因此後退一步,空出空間讓一直低著頭的邵時方站立。
兩人距離僅咫尺,欲語無言,沉靜寂然。
「咳──」邵時方輕咳一聲,不自在的低問:「找我……什麼事?」
慣性的在問句中間做停頓拉長氣音的說話方式輕易地懈下齊挹辰緊繃的心情,他微彎唇角,雙手輕搭上邵時方的肩,偏首揚眸想瞧清楚他的神情。
「我們……我們別吵了好嗎?」他受不了這種延續一整天的爭吵。
呃?洠氲烬R挹辰會先低頭的邵時方以為自己聽錯而抬頭看他。
齊挹辰微笑的神情映入瞳底,但洠в芯S持多久,齊挹辰的笑容散逸,換上一抹訝異,這抹訝然像染料浸染白布般快速漫延,然後邵時方只覺肩膀一痛,耳邊傳來齊挹辰掩不住慌亂的問話──
「這是怎麼回事?」指尖撫上邵時方眼下的黑眼圈,他洠в邪l現──他竟然洠в邪l現邵時方的黑眼圈這麼嚴重!
邵時方撥開他的手,直覺的摀住眼睛,但掩不住睏倦的臉已曝光在齊挹辰面前,無所遁形。
「你都洠俊顾辉谏蹠r方研二趕著出論文時看過那麼嚴重的黑眼圈,那時他洠諞'夜,甚至夜宿實驗室,就只為了趕上論文出刊的時間,可現在他才博一,實驗進度大體上洠в新溽岷芏啵野醽頉'幾天,他天天都跟自己一道睡,怎麼還會這樣?
「呃……」支唔半晌,邵時方始終迸不出半個理由搪塞,只好僵硬地揚起嘴角,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齊挹辰擰眉,拉下他摀住眼睛的手,巡視他嚴重的黑眼圈,愈發肯定他很久洠退阌兴咂焚|也好不到那兒去。
「洠в小瓫'睡……」邵時方嘴邊的弧度僵硬的維持著,他甚至想用手撐著以防它趁自己不注意時抿成直線。「嘿嘿……」
他未曾預料這事實會在齊挹辰跟前揭穿,而且還是他在小心翼翼粉飾過好幾天的太平後被自己的一個小小的不經意給戳破。
「邵。」齊挹辰難得扳起臉,難得沉聲,難得冷眼相凝,搭在邵時方雙肩上的手成握,力道加大。「我很認真在問你,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向來冷靜自持,謹言慎行的齊挹辰只有在面對邵時方才會顯現耄ъ镀届o水面下的暗沉漩渦。
「對不起。」很乾脆的說出歉語,邵時方輕嘆口氣,「我也有自尊,不想被你知道我不風光的一面。」
啊?齊挹辰聞言,當場呆住,不太明白邵時方在說什麼外星話,但他的態度讓他的情緒就算再沸騰也跟著降溫。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洠в心阆胂竦哪屈N美好。」邵時方瞪他一眼,一臉「廢話」的不耐,直接轉身大開房門讓他看清楚他房裏的情形。「因為我對新環境適應不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