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暗暗吐舌,想不到这种绝地方还有如此厉害的小玩意儿,他心里想:这总是我陆某人毕生首见的奇迹吧。
那知道头上一阵冷风,有一物轻轻地随风而动,而且正好接触到他那散开的头发上。
他骇然了,因为,这是一个布帛之类的拂在人发上所特有的感觉,处身在如此奇妙的环境中,何来丝织棉布之属?
这是一个奇大的石室,但是由于极度缺乏光线的缘故,寻常人根本不能知道置身于何处?
即使是功力高如陆介,他也不能看到四壁,他尽力望去,只可以见到方才他被沙流冲进来的那头,是一片峭壁的石壁,大约是因流沙的关系,室中的空气并不潮湿,所以洞中虽是幽暗,而那片石壁上却连一丝儿青苔的痕迹也没有。
沙流经过了一段石雨道,以惊人的速度流入了石室,但石室广大的底面积,却使流入的沙子减速了,这正如细管中的水注入一个宽桶子的情形一样。但流沙到了石室的中央,也就是陆介现在置身的大圆石的下面,便注入地底的裂缝,也因此陆介会到了向下的引力,正因为沙流在石室中的减速,以及大圆石的阻路,才使万无幸理的陆介,竟能安然脱身流沙,而造成了千载一遇的奇迹。
但真正能使陆介不死于流沙之中的,是他那手天下独步的全真先天气功,要不然,他绝不能抗阻千万黄沙的压力,以及如此大的流沙速度所赋予的压力。
因此,当陆介发觉到竟有人先地而至的时候,他心中惊恐极了。因为当今天下能全身而至这石室中的,除他之外,只有一人——他的师父青木道长。
于是,他迅速地伸了左手去抓顶上那飘动着的衣袖,当他一触及那前袖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推测错了,因为那衣袖抵挡不住他这情急的一抓,而无声无息地化为千万片碎灰。
他心中飞快地起了一个问号——
这人己置身此间有十多年之久了!一个能有先天罡气护身而且又失踪了十多年的人,这人是谁?
在他肌肉发生第二步动作之前,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心中已转过了千万个问题!
十多年前,塞北一战,参加的天下高手便无人再现身江湖,真中虽不乏绝顶高手。如陆介的师叔青筝羽土、武当的白石道人、昆仑的八步赶蝉南璇、峨嵋的慧真和尚……但其中能会先天气功的,只有一人,但现在下面决不可能是这个人,因为武林公议,认定这个人是稳操胜券的,除非青木道长当年也曾与会。但是,陆介很清楚,这理身神秘石室中十多年的人,一定是昔年天下认定的武林第一高手——少林派的天一大师。
干是,在他左手触破了那朽坏的衣袖的一瞬间,他右手长剑轻抽,施施然地剑尖离开了石壁,但就在他身形正要往下落的时候,他长剑极为潇洒而且迅捷无比地划出了一道银弧,不偏不倚地落在头上三尺许的石壁上,他右腕微一使力,身体便往上移了三尺。
但他的长剑一离开那中空的石柱,从他剑身所留下那薄如棉纸的石缝中,便突突冒出了一缕浓烟,而且香醇无比,闻之令人心旷神治。
陆介正为这一连串的突变所错愕不已的时候,不料更震人心弦的怪事竟接着发生了。
原来石柱下,圆石上爬着的千万只灰色的甲虫,这时被香气一寞,竟一反平时那副懒散而且蠕动的态度,竟起了极为敏感的反应。
它们发出了一种极为惨厉的鸣声,就像是丝布被急速地撕裂的声音,更像是秋虫被火炙时临时的哀鸣,大部分的甲虫,纷纷开始极迅速地在石上爬动着,但因为石小而虫多,平时已显得拥挤,这时哪有回转的余地。因此,靠近石头边缘的,以及少许力量不足的,便被其他的甲虫挤下了圆石,而夹着声声惨呜,纷纷地垂入了滚滚沙流之中,迅刻便灭了顶。
生物逃避灾难,本是物之常情,但这时更奇怪的是,靠近香气的一群甲虫,竟迅速地口尾相接,串成几大长条,纷纷鼓动双翅,竟跃然而起。
陆介只当是它们要袭击自己,早已罡气护身,但这些甲虫根本无视于他,那十多串的甲虫竟飞向香气冒出的地方,这些甲虫去势虽急,但一近了香气浓厚之处,便大多又嗡嗡然地垂跌了下来,但它们却前仆后继,少数竟成功地堵住了石缝,于是,香气便不再冒出来了,而光滑的石柱上,却多添了极不显目的灰红色的细条子。
陆介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竟发觉了天地间人见人羡的至宝,也是江湖中众口喧腾,而使伏波堡带来无穷麻烦的龙涎香。
一百多年前,伏波堡老堡主“祝融神君”姚文亘力克八大宗派,借火龙掌的威力而夺得纯阳的宝物,而姚门武功又以阳刚取胜,所以自己虽捉摸不透秘图,也不愿龙涎香落到旁人的手中。
这龙涎香被封闭在如此神秘的所在,也难怪千百年来无人可得到了。
但天生万物,都是生生相克,这些甲虫是应龙诞香的余气而生,但却最闻不得龙涎香的气味,因此,才以极端凶猛的手段来防止外人的侵入。
而且那圆石又是处在滚沙海中,这些甲虫要迁地为良也不能。所以只能长年厮守于此,代代繁殖不已。
所以在剑尖无意中划破石壁之后,香气外溢,也难怪甲虫茫然走头无路之感。但其中接近香气溢出之处的部分甲虫,竟会采取自杀的手段来挽救同族的厄运,这正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唯一合理的看法是,过浓的香麻痹了它们的神经,而作盲目的牺牲,耸身向香气发源之处,但却正合了人们舍己为群的精神,否则,我们只能归之于难测的无意了。
黑暗而深远的石室中,飘浮着阵阵冷风,流动的气体撞击到冷硬的石壁上,发出一声声森森的回音,使人更有云深不知处的茫然之感。
当壁上的剑缝被堵塞了之后,香气便不再溢出来,而圆石上的甲虫群也恢复了平时的常态。
这时,陆介正一使腕力而腾身直上,当地走神往身边一瞧,却又见不到丝毫人踪,他不禁暗暗纳闷,难道方才竟是错觉不成。
这中空的石柱当然是圆形的,因此,陆介附在柱壁上的视角便很狭窄,并不能看到圆柱的全貌。
正在他暗自诧异的时候,一阵阴风飞过处,在圆柱的反面,却飘然地露出一截残缺不全的僧袍的袖子。
但这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那袖子转眼便又消失在石柱之后了。
陆介暗自运功,恐怕是中了别人的诱敌之计。因此,他不拔动插在壁中的佩剑,以免惊动了那些人,他只是极迅速地翻转躯体,左手三指挟着一股劲风,闪闪地噗的一声,便已插入壁中,而陆介的身体也旁移了六尺许。
于是,他可以窥及石柱的另一面了。
首先,最引他注意的,是圆滑的石壁上,竟嵌着几个笔划如指粗许的劈案大字,那竟是:“少林心法,传付全真。”
那字的颜色是灰红色的——竟是由甲虫的尸体嵌切而成,也就是说,下笔的人已能指穿石壁,而且可以运笔自如,这就陆介来说,仍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程度。
陆介望着那八个大字,心中惊震着,以他如此的身手,他几乎无法想像这个他所推定的天一大师的武学造诣,他回忆着方才拼命以手指插入石柱时所感到的痛苦,这证明石柱的硬度还在一般的岩石之上,而天一大师毫无借足之处地悬在空中,竟能刻划出八个大字,笔笔透穿石壁,这种功力直让人生出神的感觉。
陆介面对着这一代宗师的遗躯呆了半天,这才轻叹了一声:“即使当年师父他老人家亲身赴会,那胜负仍是一个谜呀!”
想到这里,他又不觉叹道:“武学之深,直如汪洋大海啊!”
而由这八个大字,更加证明了陆介的推想,那个先他而至而悬尾石壁上的人,无疑必是武林中奉为神圣的天一大师。
这时候天一大师的身子,是背着陆介的,从他那背景看去,只见他右手仍插在石壁中,左手置于身前,那宽大的僧袍无力地垂了下来,不时随风而起。
天下都以为,十多年前的塞北大战,其关键在青木道长身上,但全真门下的陆介,他深知与青木道长无关。但在他心目中认为必胜的天一大师,竟会葬身在这沉沙谷边的绝室中,那么,究竟是谁获胜了呢?
武林各派十多年来,除了极少数的例外,大部分都已公布了当年与会者的姓名,而其中绝大多数又是各派的掌门人,但就公认的资料来说,天一大师或青木道长是众目所望的,但青木道长不克参加,而天一大师都理骨此间,那么,难道就无人取胜了吗?
陆介心中忽然打了一个寒噤,他想:莫非天一大师是受了别人的陷害吗?就像陆介自己一样……
但是,以天一大师的功力和机智,尚且不免为他人所构,那么,其他的人尚能幸兔吗?
于是,他想起了,在沙流中,他曾拖动了一个人的尸体。
于是,他记起来,青木道长曾描述过沉沙谷边的一个怪人,那人曾喃喃地对谷中说了些话,好像是祈祷,又像是安灵。
于是,他记起来,塞北大战是临时改变地方的,但原定的地方却是在距沙谷不远的地方。为什么要改地方呢?总有个人提议的吧,那么,是不是那人先有了布置?
他知道,只要有人提议在沉沙谷中比试,是不会有任何人反对的,因为,大家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一流高手的胜负之心是最重的,所以,决不会有一个示弱而退却。
因此,胜负之心又操纵了一次人类的悲剧——人们往往为求胜而两败俱伤。
要不是这场大战的幕后有阴谋,怎会没人出面自认自己是唯一的胜利者?天一大师能安然抗过流沙,但又死在这古室中,可见他受的不是硬伤,也就是他的功力并没受损,但他又毙命此处,可见他最可能是受了毒伤。
但武林大会又不是比赛吞毒药,天一大师又怎会中毒?而且更不应该会如此不机警地被他人所毒……
陆介的思潮云涌,完全不能自制,因为,他是天下第一个能解开塞北大战之谜的人!但他愈想使问题愈多,虽百思而不得其解。但他对自己的推论,却颇有必对无疑的预感,虽然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直觉往往控制了人类的历史,但它的功过却不是事先可下定论的。
但眼前的事实是,天一大师的尸骨正悬在陆介眼前三尺之处。这是奇迹,但是,也许是不忘本那伟大的力量在作祟吧!因为,天一大师是不愿少林心法失传的,而他足下的甲虫却正贪心地等着佳肴。
天一大师左手紧握着少林秘传的先天气功的秘笈,右手中食两指尚紧紧地插在石壁中,也就是第八个字——真字的右下角的一点上。
陆介完全明了天一大师当时的心情,少林派是最敝帚自珍的,何况是天下所瞩目的“先天气功”!
但是,能抗御流沙谷的天然巨力的,只有精通先天气功的人,天下通此道的只有两门——少林和全真,但少林派下代弟子中,却没有一人能练成此功,其实,当世略通少林先天气功的,并不是少林寺中的僧人,而是伏波堡中的张大哥,这当然是陆介所不知道的。
但是,天一大师也知道,张天行是不会出伏波堡一步的,因此,他只能寄望于全真门下来重新发现少林秘功。但是,全真门是正人君子,如不得到少林许可,是不会接受少林心法的,天一大师是得道高僧,他知道百十年内,少林将无法与全真抗衡,他本寄望于自己,但却又壮志未酬而为小人所乘,因此,他率性把先天气功托付全真门下,同时也可以结两派之好。
天一大师这番不限于门户之见的伟大观念,不是常人所能了解的,即使陆介在三个月以前,他也不能充分领悟。但他在见到五魔拼却多年功力,而拯救青木道长之后,他便知道,爱和恨都是相对的,人们是永远不能绝对地爱念和憎恨某一件事物。
照理,陆介已算是天一大师死后的弟子了,但他却不能行师徒之礼,因为,他们都是悬空吊在石柱之上。
陆介左右两手相互交替地插在石壁上,以绕过天一大师的身体而到他的正面,也许是由于室中长期和外界隔绝,而且又是极干燥温度颇低的缘故,大师的法躯正如置在一个极好的保藏库中一般,栩栩如生。
陆介轻轻板开大师的手指,极恭敬地取过了少林秘笈,很小心地收在怀中,但是,他心中并没因得到了这意外的奇遇而高兴,因为,他目睹了武林二大高手的悲惨的一面——功力丧失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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