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灵药产处乃少阳神君入定之所,名为灵焰潭,上有千寻烈火毒焰阻隔。少阳神君昔年炼此灵药时,曾经声言并非决不与外人,只要能入潭自取,便可拿去,否则任何情面也是无用。照着往常旧例,来人如去求药,须先以后辈之礼拜谒主人,得了神君允许,命门人领至潭边,然后估量法力,入潭自取。三百年来,去求的人着实不少,十九都是见了神火烈焰过于厉害,自顾不行,知难而退。真肯拼命冒险下去的,前后只十余人,而如愿相偿的只有两人,并且还有原因,不全因来人之力,一个是持有峨眉教祖妙一真人亲笔书信,一个是神君至交天乾山小男的弟子。虽然照例要经过烈火焚身之险,但是入潭之先,神君已授意门下弟子火行者发动烈火时减去十之七八的火力,来人又各持有师长所赐的灵符和护身法宝,方才到手。可是潭中灵焰被人下去引发,又被火行者止住,郁怒未得宣泄,人快飞出潭上时,立即爆发,千丈烈火、毒烟如惊泉出地,蓬勃上升,迫袭了来。如非事前早得师长暗示,得手立即飞遁,逃得灵妙神速,换一不知底细的人微一疏忽,一被包围,心中惶急,必妄借火遁逃走,那火已有灵性,与别火大不相同,怎能借它遁走?仍是葬身火窟,休想活命。
“这么厉害的地方,少阳神君与武当派又暗结有夙怨,见了石道友必要勾起前仇。
少阳神君不在,门人自然更可以逞快私意,不是一见面便恶声相向,拦头作梗,便是讥嘲几句,引向灵焰潭,使来人照例下去,并以全力发动潭中烈火。陈道友虽有天一真水可克那阴阳二极互相为用的真火,但是潭心伏有丙火之精炼成的两条灵蛇,所喷灵焰远胜雷霆,中人立被炸裂粉碎。除却峨眉门下郑八姑、金蝉、李英琼、余英男四人各有一二法宝可以克制伤它外,寻常飞剑、法宝均难防御。单凭真水,火势一为所制,主持烈火的灵蛇立被激怒飞出,到了势急之时,虽可将真水化成的水云招回防身,要想成功如愿,非只徒劳,弄巧还许受伤。石道友在武当门下年久,七姊妹中独她交游最广,见闻最博。因常得各派诸尊长、师执、良友教益,近年功力大为精进,决不会如此轻率,不知利害。看诸位道友去时欣然,陈、石二人均无愁虑之容,所恃以为无恐者,决不止此三滴真水。莫非还有什别的大援在后么?”
舜华答说:“吕灵姑上次元江取宝,得有一柄前古至宝五丁神斧,可与真水同时施为,不致受害。”秦紫玲道:“我知少阳神君门下都不好惹,就是此宝可御灵蛇,敌人气愤难消,也决不肯轻易放脱,定有争执。所幸诸道友去时面上均无晦容,虽有煞气,也不甚重,便不能如愿相偿,也不致有甚凶忧。我们爱莫能助,由他去吧。”三人便在宫中谈论。不提。
且说石玉珠等一行九人离了紫云宫海面,便同驾遁光往西海进发。两处都在天地极边,一南一四,相隔辽远。如由上空循海飞去,是个弧形,下面天水相连,漫无际涯,不知其几千万里,除不时发现大小岛屿,宛如点点翠螺飘浮水面外,只是一片汪洋,直到夭边,什么也看不见;如走弓弦直路,虽然较近,但须飞越无数高山峻岭,经过数十百处国家和土著野人的部落,到了西海将近,还要横断那最有名难越的西极山。此山上接天阎,高险无匹,全山回环四万三千九百余里,峰岭杂沓,洞壑幽异。尤其是全山气候异常,罡风激烈。有的地方景物灵秀,四时如春,奇形怪状的飞潜动植之属生长游息于山谷原野之间,宛如仙景。但这类地方只五六处,多为西极教下窟宅,余者多半不是严寒,便是酷暑,再不便是一日之间寒热数变,各趋其极。外方人到此,万难生活。
最难惹的是那些西极教下徒党。这类修士非僧非道,另立宗派,法力甚强,最精咒敕禁劾之术,厉害非常。所居谓之神域,固步自封,向来不许外人涉足。偶有各地散仙云游经过,一被发现,立即群起为难。若不与结嫌,见即知难而退,不过落个扫兴而返,还不妨事;如恃法力,伤了内中一个徒党,教中长老跟着出敌,由此寻仇报复,当时即能逃走,事后也如影附形,追随不舍,不将对方残杀,决不甘休。西极教虽是魔道野狐禅,但其教徒无事只在山中修炼,不触他禁忌,无故也不伤人。全教共有六位长老,已成不死之身,终日端坐岩窟,虔心静修,轻易不出来走动。底下徒党十九不禁饭食男女之欲,但等道成,便自屏绝,学诸长老人穴静修。可是此教虽有五千年历史,能如愿相偿,超劫获得长生的,仍只那六个长老。此外都是修到年限,不是尸解转世,便为自奉魔神所杀。
各派群仙因其远在西极,那环山大小十余国俱奉此教,早已相安,既不十分害人,也就不去理睬。连少阳神君师徒偶来中土,也都避道而行,不去招惹。所以众人行前便已议定,宁绕海路弧形走,不走弓弦直路,免得遇上,多生枝节。这时正当上弦之未。
众人功候不齐,遁光有快有慢,一离海面,便把各人遁光联合一起,以便彼此言笑,免却长途寂寞;并免和来时一样分成两起,互不接头,以致吕灵姑冒昧伤人树敌,生出别的事端。众人飞行不多一会,一弯蟾魄渐渐升起,海上月明风静,并无狂波白浪,月光底下只是一层接一层的寻常细浪,浩浩荡荡,直向天边涌起,一眼望不到边。这次众人因由南绕西,走的不是原来的路向,相隔紫云宫数千里内,海域空旷,波光云影,天水相涵,更看不见一个岛屿,分外显得海波壮阔,月色清美。等飞行到了半夜,渐见下面岛屿群列,俱不知名。许多都是林木蓊翳,形势奇秀,空中下视,宛如大小千百个碧筒翠螺,星罗棋布,浮沉于无限波涛之上,景物越发清丽。先见半弯明月也渐往圆处长复,清光流照,朗耀中天,好似望前的月亮,再有两夜便可重圆。
裘元答问:“这半日夜工夫,月亮怎会长圆了?”南绮笑道:“亏你还是青城门下高弟,修道的人,连这日月运行之理都不晓得。这还要问?虽只半日夜的工夫,可知飞行多远了么?东盈西亏,本是相对,我们正朝它圆满的地方走,怎得不圆?再往前飞,还要和十五六的月亮一样,更圆了呢。可是再往前走,又要由盈而亏裘元这才省悟,笑道:“难怪你挖苦,我只贪看月色,见它长圆奇怪,意忘了计算走了多远。怪不得今夜也格外夜长呢,原来我们是和媳娥姊姊同路走的,下面这些岛屿一片青绿,景致想必极好,不知也有修道人在上面隐居么?”展舒笑道:“这条路,愚夫妇昔年颇喜游览,曾经走过,只不是由紫云宫这一面起身。彼时也因见下面岛屿罗列,形势奇秀,下去游览。哪知多半都是些前古浩劫所遗的荒岛,岛上满是森林茂草,棒莽纵横,塞途蔽野,更无隙地,低洼之处多是浮泥沼泽,久为蛇兽毒虫盘踞之所,自来无人居住。偶有数岛住得有人的,也都是那前古遗留,蠢如鹿豕,向无知识的土著野人寄迹其间,哪有甚修道之士曾来此卜居?再往前去,比紫云宫海面还要空旷,也是因为相隔西海将近,少阳神君既无缘进谒,更无可以登临之处,只好就不去了。前行海天无际,既无可供游览之地,除却磨球岛,便是西极五岛,多是不喜外人登门,何苦多事,扫兴回去之后,便没再来。相隔不满百年,现在料和从前一样,不会有甚高明之士在上隐居。”
众人只是随口闲谈问答,遁光并未停住,照旧向前飞驶,不消片刻,便把那群岛屿过完。前行更无尺土寸地,海面益发空旷壮阔,将坠的月光也逐渐将要圆满。海水甚清,与别处所见不同,映月生辉,作金银色。众人又飞行了些时,方始月落日升。回顾身后,那朝阳先只像一个金月牙,在东方天边海天相接处出现,渐现渐大。及至现出半轮,又似一个金馒头,浮沉在碧天尽头海波之上。一会现出全形,变成一个极大金轮,离水而升,红光万道,上映晴空,下照碧海,半天文霞散绮,丽景流光,端的绚丽雄伟,莫与比伦。”南绮笑道:“这日出奇景竟这等好看。”王娴道:“我们走的是天枢直线,一东一西,恰好正对,今日天色分外晴弄,所以格外显得壮丽。我因素喜邀游,除却修炼,每年总要漫游一两次,这类景致见得独多。有时遇到明月已升,斜阳未瞑,半天红霞映衬着碧海青天,暮霭苍茫,还更好看呢。”
众人又飞行多半日,遥望前面海天边际郁郁苍苍,露出一片岛屿陆地,气象甚是雄秀。石玉珠见磨球岛已然在望,相隔只千百里,不消多时便可到达。展、王二人所去的青门岛还在岛的西偏,须要绕过,此去难免和少阳神君门下恶斗,二人如若同往,被对方认明相貌,归途定受阻滞。因此一面嘱令众人隐去遁光,一面和二人商量,请其分开单行,在众人之前先往青门岛,以免回时惹出麻烦。二人因与众人交好,不便置身事外,又恃自己擅长隐形飞遁之术,执意不肯,要俟众人磨球岛事完之后再行分手。众人拦他们不住,只得罢了。
一路无事,剑光迅速,不觉越飞越近。众人因恐对方事先警觉,有了防备,下手更难,老远便把遁光隐去。准备等到达磨球岛上,或是由石、陈二人上前现身通词,按照岛规前例,请其领往灵焰潭畔,会合灵姑、冷青虹、桑桓一同下去。裘元和南绮、展舒和王娴两对夫妻隐身上面接应,以备不虞;或是九人全不露面,到后探明虚实地点,乘其无备,仍由石、陈等五人突然飞下,仗着五丁神斧与天一真水之力御火防身,直人潭底灵焰阁内,盗了灵药便即遁走。众人本来相机而行,不曾说定。展、王二人知少阳神君师徒性做量狭,灵焰潭中灵药虽是埋伏厉害,防御森严,表面却并未禁人去取。如照其旧例行事,不成固是无关,如若成功得手,事前有他门人允许,事后也有话说,不愁他责难;如按众人所拟第二条行事,不告而取,迹近欺人,就当时侥幸得手,也必树下强敌,寻仇不已。便劝众人慎重,还以明取为是。
石玉珠也并非不曾想到此举不合,只因师门夙怨未消,如与明言,对方问知来路,定要出口不逊,一个忍耐不住,不等人潭,先起争斗,事更难办。自己如若隐身不现,灵姑和自己交厚,初出茅庐,不知利害轻重,难保不失陷,或又惹出乱子。更以陈、冷二人之请,谊无袖手。再说少阳门下不禁婚嫁,见冷、陈、王、虞诸人美如天仙,难保不生心,发动全岛埋伏,一个不好,不能得手,人还被他困住。想起师父也曾授意,只一遇上,不可放过,双方早晚终会有场争斗,莫如把此事揽在自己身上,好在双方均和峨眉至交,真到不可开交,也会有人出头化解。陈嫣非此不能成道,志在必得。反正仇怨难免,与其当时为他所败,转不如先把灵药得到手内,日后少阳神君不肯甘休,再去打点。展、王二人见她另有成见,不便深说,只得罢了。
众人飞行渐近,磨球岛全形已在前面呈现,相隔只数十里,晃眼便到。众人见大敌当前,不论如何下手,都不敢怠慢,便把飞行放缓,徐徐前驶,暗中留神查看,只见那岛形势甚奇:方圆约有六七百里,前面一片大海滩,几占全岛面积十之六七。地面甚高,几与海水成了平面。除却当中数十里平沙,两面俱是森林,郁郁葱葱,一片苍绿。前半海滩过完,忽又现出十余里宽,与岛等长的海面,一水中分,将全岛隔为两半。当中却有一道长堤,将两面陆地连接。过堤以后,山势忽自平地高拔起千百丈,除却山脚一大片浅滩外,全是山地。山势也极雄诡,山头向外突出,自顶以下逐渐向里倾斜,正将那浅滩罩住,似欲倾坠。因是坐西向东,浅滩上花木甚多,虽在高山危崖阴影笼罩之下,一点不显幽暗。尤其是斜日将坠,夕阳影里,所有山石林花均泛奇光,景色分外鲜妍。
山虽险峻,上面却多平坦之处。另有十余处奇峰秀岭,飞瀑清溪分布其间。到处仙山楼阁,金碧辉煌。那有名的离朱宫便在山顶中央一个形似圆球。大约百亩的天生玉石崖上。
众人原自高空隐身缓缓飞来,比山头高不多少。越过前半海滩,正待往当中山头降落,展舒一眼瞥见对面山上浅草如茵,甚是平旷,疏落落十几株形似玉兰的花树,大都十围以上,铁干挺立,虬枝盘纤,宛如天花宝盖,奇芬馥郁。临海数株最为高大,花也最繁。树下设有三席,肴酒上陈,人却不见。分明适才有多人在此面海聚饮,现在忽然离去。知道少阳神君门下均非弱者,心疑对方已有警觉,忙和王娴暗中止住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