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适才妖风来势又是不同。方幸身在法圈以内,风吹不到身上,倏地眼前金蛇乱窜,震天价一个大霹雳打将下来,便小了许多。跟着稀落落一阵雨点打向地上,滴滴嗒嗒。
响不片刻,由疏而密,雨点也越来越大,直似银河决口,自空倒灌,哗哗啦啦,连同江声滩声,响成一片狂喧。那迅雷霹雳更一个接一个夹着电光雷火打将下来,声震天地。
山势陡峻,除临江一面有大片平地外,后面还有崖蟑矗立。水自崖顶化为大小瀑布,争先喷坠,黑影里看去,直似无数大小白龙沿崖翔舞。地上石多土少,无甚蓄水之处,雨尽管大得出奇,水仅一二尺深,势绝迅疾。再吃高处飞落下来的狂瀑一催,化为惊湍急浪,夹着风雨,吹得沙石树枝齐向崖下飞落,直坠江中,又添了无数威势。有时电光闪过,照见满地波光流走,疾如奔马,眼神一花,仿佛连崖都要飞去。端的声势猛恶,从来未见。
卞明德方在骇异,忽见前面暗影中有一股金光霞彩,自江峡之下透过两面峡崖朝空涌起。跟着便见两道十来丈长的灰黄色光华,由对面危崖朝那金霞起处电射而下。方料灵姑等来了对头,两道青虹已自峡中飞上,迎着那两道灰黄色光华,就在两岸空处时上时下,时隐时现,往来驰逐,纠结争斗起来。
卞明德正看得起劲,面前光华闪处,蛮僧金狮神佛倏地出现,周身青红光华围绕,满面俱是激怒之容。才一现身,便将幡幢摇动,手握戒刀,口诵梵咒,正待行法施为,烈火袈裟上所佩金环忽然发火。蛮僧似乎吃了一惊,略一寻思,面上又转狞容,嘴皮微动,回手用戒刀朝环上擦了两擦。随听远远叹息了一声,蛮僧越似情急,把牙一错,幡幢摇处,幡顶上飞落一朵青莲。蛮僧纵身跃上,青光包没全身,一下隐去,也没见往下飞落。只一晃眼工夫,忽见峡中银光上映,跟着便见蛮僧现了身形,周身仍是青红光华围绕,自峡底直飞上来。到了崖顶,手指下面,切齿怒骂,那银光随即敛去。遥闻郑八姑口音在下喝道:“无知妖番,你那有相神魔早被对头收去,眼看劫数临头,还敢猖狂!
上面自有人来除你,我并不赶尽杀绝,你有甚法力本领,只管施为便了。”
蛮僧闻言,忙诵梵咒,手中掐诀,朝先前埋伏之处连指几指,并无动静。知道不妙,不由急怒交加,不顾得再向下面还口,大喝:“何人在此,敢与佛爷作对?”一面圆睁怪眼,四下察看;一面将手中幡幢不住摇动,立有千百道青莲火焰四外射去。满拟敌人即便隐身在侧也藏不住,非出不可,谁知一任喝问施为,终无反应。急得暴跳如雷,一面急诵梵咒,一面用戒刀向金环连击,口气虽仍凶横,神情已现惊慌。同时上面江峡中金霞越发浓盛,上烛霄汉,当顶天空中的黑云都被幻映成了乌金霞彩,加上十来道青黄红白光华在峡中飞舞盘旋,照耀崖岸,丽影扬辉。遥望对崖常有人影出没,这边只蛮僧一人在青红光焰围拥之下独立雨中,四顾张皇。光焰照处,纤微毕现,越显得风狂雨骤,声势浩大。
卞明德手持丝囊,隐身圈内。囊中神魔自经适才法牌连拍,微光呆滞,久已不见动静。因见风雷大作,暴雨排空,奇光异彩闪耀天地,惊心眩目,毕生未睹,未免看出了神。虽觉蛮僧厉害,有相神魔是他至宝,被人收去必不甘休,但幸八姑隐身法神妙,敌人不能见,囊中神魔又无异状,便不怎在意,仍是向前注视。
待不一会人蛮僧见峡中金霞越盛,料知金船已被金蛛吸出水面。下有强敌,不能前往,这里更将有相神魔失去,可恨一任施为,敌人只不见面。明知隐伏在侧,连用恶毒禁制施展法宝,全无效用。敌暗我明,为防暗算,还须行法护身,由不得手忙脚乱,焦急万状。蛮僧心料敌人早设陷阱,此时不出,必是知道自己精于小金刚不坏身法,除了两件佛家异宝,只有女殃神郑八姑的雪魂珠能够克制。现时敌人异派仇敌来了多人,须仗此珠防护,不能分身,欲俟取宝事完,再仗雪魂珠合力来攻。再延下去,凶多吉少。
其势又不能将师兄弟二人多年心血炼就、关系成败的有相神魔失去。这还幸亏是事前慎重,三十六相神魔只用了一半;否则神魔与元神息息相关,无殊身外化身,敌人既能收伏,必知禁制,如再用佛家真火一炼,此时已无幸理。这次失挫,竟连晶球视影都未全现,可见厉害已极。正急躁间,瞥见身佩金环连闪光华,不禁把心一横,立将舌尖咬破,张口喷出一片血光往四面飞去,一闪不见。
卞明德猛觉手中丝囊震荡起来,势绝猛烈,吓得把手一紧,慌不迭将法牌照前连拍上去。势虽大减,依然跳动不休,不似起初有甚变动,一拍即止。卞明德不敢怠慢,一面将法牌向上连拍,一面定睛注视。只见囊中魔光齐都变成了血红色,在火焰围绕之下,冻蝇钻窗纸一般往来跳动,急遽非常。法牌略为停拍,手中分量立即骤增,手指已被勒得红紫胀痛。百忙中偷眼一看,蛮僧业已打坐在地,口诵梵咒,密如串珠,知出全力相抗。
卞明德正担心囊中魔光会不会逃去,倏地一道火焰由暴雨狂风中自空飞坠。落地现出大蛮僧麻头鬼王,急匆匆四外连看连察听,在身旁转了一转,才对金狮神佛说道:
“师弟急速停手,不可冒失。我们有相神魔已被敌人用昔年神尼优昙的青鱼篮收去,并有一面文殊敕令从旁克制,敌人现将此网交与一人看守,道行本极浅薄,无如他有峨眉派独有的隐形护体之法防身,除非真个与他一拼,不能近侧,想将神魔夺回更是万难。
似你这样强来,神魔反要因你受伤。想是劫数临头,晶球视影竟会晚了半日,致被敌人用怪叫花凌浑的障形幻迹之法瞒过,好些先机俱未看出。否则我已知道此事凶多吉少,用金环传音将你强行催回,何以到头还是受人怂恿,遭此挫折?适才你和查山五鬼互相拼斗,我已疑心受人愚弄。偏生五鬼近来妖法大进,又有妖钉厉害,我须主持行法,不暇分神查看。后来你追五鬼逃散,我默运玄功潜心观察,才知中人暗算。你已回到此地,仍在妄想夺取金船中的灵药、异宝。当时本要赶来,继…想,敌人与我们的深仇大恨已非朝夕,此次用尽心机,罗网周密,如不将退路准备,贸然赶来,不特徒劳,轻则受伤,重则失陷。强敌环伺,事须机密,又不愿显露痕迹,所以你连用金环告急,我只故作力穷智竭,一味戒你不可妄动。我已准备停当,法坛也已撤去。为今之计,只有两策可行。
敌人现时乘我无备,占了上风,我们转败为胜已不可能。他们和我们结仇,原为他们那心爱女子花无邪那年与我们争斗被杀,倔强固执,宁受磨折,不肯献出所得宝物禅经,致将她元神抢去,禁在我们后海泉眼之中而起。此时除了放出此女元神,他们也放出神魔,与他们讲和;便只有豁出我们损伤一些道力,多受数十年辛苦,舍了被陷神魔一走,日后再行报仇,此外更无善法。敌人隐身就在近处,这些话必被听去。但是我们胜虽不可,退却容易。你看如何?”
卞明德方觉蛮僧当敌说话毫不避讳,好似有心探询对方意旨,金狮神佛已暴怒道:
“花无邪那狗丫头何等可恶,她无故和我们作对,不特将我们到手的至宝禅经抢先盗去,并还用飞针伤人。本意将她形神一齐消灭,偏她得过佛门真传,有心借此兵解,元神坚定,更精诸般禅功,虽被禁制,急切间仍然伤她不了。如今被困后海泉眼之中已十四年,再有四年便将她形神化尽。受此大厄,仇恨越深,如何能放?敌人虽多诡谋,料他们也伤不了我们。既拼数十年苦炼之功,甘舍被陷神魔,也须和他们分个高下;就此一走,哪有如此便宜?”
麻头鬼王方在劝解,吕璟忽在暗中冷笑道:“狗蛮僧,你们大劫临头,还捣甚鬼?
花道友元神已有人去解救,少时即至。我此时不出来见你们,便是为了等她到此,亲眼见你们报应呢。”说时,二僧都在静心谛听。吕璟话还未完,麻头鬼王倏地手中掐诀,向前接连几弹,立时便有无数雷火烈焰向前打去,所到之处,山石全部震碎,雹雨一般四下纷飞。同时蛮僧右肩摇处,身后插的一面幡幢凌空飞起,化为数十丈高大…幢紫焰,朝那说话之处急罩下去。卞明德这才看出蛮僧果是诱敌之策,等吕璟…出声,听出隐身所在,立下毒手。卞明德正惊疑问,吕璟忽在临江一块突出的崖石上现身,戟指喝骂道:
“狗蛮僧!你那魔火只能暗算别的妖人,怎能伤我?这番心机又白用了。”金狮神佛闻言首先大怒,手扬处,戒刀化为一道血光飞将出来。
吕璟出时,早放起二片青白二色的光华将身护住,一见血光飞出,正待用飞剑迎敌,麻头鬼王大喝:“师弟且慢,容我说完了话,再行动手不迟。”随说,一面止住飞刀前进,一面停法将幡幢收回,笑对吕璟道:“道友,你不过为友义气,适才我说的话想已听明。其实道友和令徒隐处,我一到本已看出,只因我师兄弟二人成道在即,不愿仇怨纠缠,越结越深,永无了时,才未轻易冒犯。不料道友坚不出面,我们又急于解去这场冤孽,特请道友出见一面,并非有心冒犯。你我以前素无仇怨,双方现又未动手,尚可从长计议。道友来意和一切部署我已尽知,所借法宝灵符固是厉害,但终伤我弟兄不得。
“当初与令友花无邪结仇,实是她起意为敌,并非无故相犯。后将她元神禁制,也因她当初出身芬陀门下,得有本门真传,已成深仇大恨,如若放其转世,异日必来报复:
她又将禅经佛宝得去,转劫以后法力更大,昔年除她已是艰难,怎肯纵虎贻害?迫不得已,暂将她禁闭后海以内。初意原想迫她讲和,只要答应日后不再为仇,便即放走。谁知她竟借此磨练道力,始终自恃精干前师所传禅功,执意不肯应诺,以致延迟至今。道友适说有人去救,当非虚语。可是我那后海禁制严密,埋伏重重,道力稍差,近前便即送命;并还与我心灵相通,稍有警兆,立即知晓,这多年来没有伤她,无非因为当初举棋不定,想迫她吐出所盗的禅经异宝,一时疏忽,缓了些日,致被她暗中做下手脚。以致我只能给她苦受,如想消灭她的元神,泉眼和地肺便同时震破,发动地水火风,周围千百里全化火海,不特要伤无限生灵,我们祖传故居也成灰烬,为此奈何她不得。我想能破我法救她脱身的只有限几人,而两个业已成道证果,余人也都闭关不再问事。手下门人决无这样高深法力。我此时毫无警觉,可知甚难。现与道友商量:如肯放出神魔,我便将令友放出;将来报仇与否,任其自便。真要执意相拼,休说伤我不了,令友也脱难无望。即便占得上风,或将被擒神魔伤害,我必豁出舍却故居,发动禁制,将令友元神消灭,这场大浩劫岂非道友促成?可否还望三思。”
吕璟见二僧一个怒目切齿,愤恨非常;一个口中婉言商量,目蕴凶光,双手全在僧袍以内藏着。料是看出自己防护严密,复仇念决,借着说话闲空,暗中安排毒手。即便依他放出神魔,仍是未必践言,何况不允。明知厉害,但自己擒到神魔己出意外,任道力和所借来的法宝虽可占得上风,要想除他俩却是万难。更恐花无邪未出困以前,他俩情急拼命,豁出两败俱伤。好在自己也正在等候助手到来,乐得将计就计,故作不知,挨延时刻。于是等他说完,便冷笑答道:“花道友能否出困,少时自知。休说你们番狗素无信义,即便言而有信,你们以前仗着妖法淫恶横行,难道就无报应?还有花道友被你们杀死,就算她劫数到来应遭兵解;然而这多年元神受你们妖法禁制,受尽苦难,莫非罢了不成?闲话少说,你有妖法,只管施为好了。”
麻头鬼王闻言,狞笑一声,说道:“吕道友,好说不听,难道我弟兄二人还怕你么?”随说,双手扬起,微微一振,僧衣忽似蝉蜕一般全数委地。跟着脚底涌起一朵青莲,身上突放出丈数长一团火焰将身围住。复又合掌一搓,朝前连扬,暗中布好的邪法立即发动,平白地飞起无数血光碧焰,潮水一般,四方八面齐朝吕憬卷去。光焰中更杂着千百暗赤色的火球,疾如星飞,到了空中便自爆散,飞蝗也似,化为千万条紫箭攒射上去。爆音猛烈,密如贯珠,每爆散一个,吕璟便觉头上加了许多压力。知是蛮僧所炼魔火,虽然事前作了准备,仗有法宝防身,暗中也颇惊心。口里仍喝骂道:“无知番狗,伏诛在即,还敢暗使毒计,卖弄伎俩。我已四布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