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事也说了吗?”王妻笑道:“我又没到梅林去,哪个说了?”
王渊不信,拿眼直看。灵姑已猜料八九,成心逗他道:“渊弟,不用婶说,我有仙传会算,未卜先知。你那梅花林里,一定有个竹竿茅草盖的亭子,紧临着崖口一面,对不对?”王渊嗝着小嘴,咕哝道:“娘还说没说,姊姊怎么知道的?把我闷葫芦都给打破,这还有甚趣味?我知道爹一定没说,还是爹爱我多些。”灵姑抿嘴直笑。王妻慌说:
“娘真地没说,这是你姊姊哄你的。”
吕伟见两小儿女逗口,愈显天真可爱,笑道:“渊娃,灵姑诈你,你也信她?知道不知道,还不是一样?”王守常也笑道:“呆娃,你本心是为什么,只顾说这些闲话么?”王渊才觉出众人一个没说起走,又高兴道:“娘快些走吧,火早升起了。那里风景好得很,今天梅花也给我们凑趣,开了总有一大半。吕伯父,你老人家叫姊姊走呀,她还坐着不动,有多急人呢。”吕伟便叫灵姑取酒。王渊道:“娘取去吧,还拿佐料呢。
我和姊姊先走。”王妻笑应起身。
灵姑随了王渊走出洞外,见地上积雪已有四寸,雪势却小了好些。牛子正持竹帚走来要扫洞前积雪,灵姑忙拦道:“你真俗气,这好的雪,留还留不住,扫它怎的?有这闲工夫,不会把你昨天说的滑子给我做几副出来,明天滑雪玩多好。快跟我们吃肉去吧。”牛子随走随笑:“这雪且下不完呢。这时候刚下倒不很冷,今早明晚风一起,全都冻紧,再想扫就扫不动了。要是厚上几尺,不闭洞,太冷;一闭洞,休想开它。只有趁雪下得小些,随时扫开,好歹把洞口留出来,进出好方便。被雪关在洞里,要等明年春暖雪化才走得出,吃、拉都在洞里,那味道我尝过,实在不好受用。小主人又爱干净,定过不惯。吃完烧肉,还是让我破出一夜工夫,随下随扫,莫被雪封住了呀。这里天气说变就变,不早打算,到时没法呢。”灵姑闻言,果觉寒意渐添,便答道:“你既知道,就由你做。最好雪住时不要扫,免得雪泥相混,乌糟糟不好看。”说时回顾洞口,吕、王等男女三人也携着酒壶、竹篮踏雪走来。灵姑方欲停步相待,忽闻一股幽香沁人心脾,侧脸一看,已到梅林前面。王渊早当先跑了进去,又跑出来,跳着高喊:“姊姊,快来呀!”又骂牛子:“你这老牛,有话不会到林里来说?天都不早了,偏要在这时候唠叨。”
那梅林在玉灵崖右偏临壑一面,多半俱是千百年以上之物。先前不过什余株,因灵姑极爱梅花,山居之暇,见梅林树均巨抱,老干拗谬,自成异态,疏密相间,形势佳绝,恐树少,开花时不甚繁盛,又和牛子从附近移植了几株小的。不料种上一看,原有老梅好似天造地设,各具奇姿,不能增减,加上几株,大小不称,反而减色,移向崖腰上面,虽觉好些,.又嫌其少,稍闲便去物色移植,不久添上百十株,崖腰上下全都布满,恰把空的一面补上。未开时还不怎显美观,这时差不多全都开放,又均是罕见异种,花大如杯,绿萼素心,琼英紫蕊,叠瓣层台,无不毕具,衬以老干虬枝,倍增古艳。林中地本平坦,唯独倚崖一面多出一块怪石,长约五六丈,高仅丈许,后尾与崖相连,到了前半渐大渐高。首部高达两丈,约有三丈方圆,上丰下削,通体棱角峻赠,孔窍玲珑,仅由石脊可以上下。石顶却极平坦,正当崖梅之下。王渊所建茅草亭便在怪石顶上。”
灵姑仍等吕、王三人走到才行同入。还未近前,便见梅花林中云骨撑空,一座四角茅亭翼然其上,形胜天然,俱都赞好。王渊听众人夸他,益发高兴,接过王妻手中竹篮,飞步先往石脊上跑去。石上早由牛子扫出一条雪径,众人到时雪忽停止,适下的雪刚好把扫过的石上薄薄盖上一层,没有丝毫污痕。所有梅树上面一层,积絮堆棉也似,各因形势,高低错落,顶着一团团的白雪。雪下面的旁枝低干却是万蕊千花,凌寒竞艳,一阵阵的暗香袭人,令人心清神怡。
老少六人相率同登,到了亭内一看,那亭乃是四根粗大毛竹插在原有石缝和现凿成的石眼以内,另用竹和茅草制成一个伞一般的亭顶,架在上面。虽是急就之章,却做得十分结实高敞,不易塌倒。亭内还用石块堆了一个火池,还有一副烤架,六个尺许高的短木桩,一条备来片肉和堆放东西的木案,一角堆着不少松柴。除酒和糌粑、锅魁、佐料是后带去的外,一切肉食用具,无一件不料理清洁,先期备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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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冒雪吐寒芳 万树梅花香世界 围火倾美酒 一团春气隐人家
话说六人围火坐下,吕伟见王渊如此精细周到,好生欣异。笑问道:“渊侄,这些事都是你备办的么?小小年纪,这样细心,真难得呢。”王渊笑嘻嘻答道:“我一个人怎做得来?这亭子是爹爹帮着盖的。这些东西,昨天伯父、姊姊没回来,我就偷偷弄好了。片肉、升火、扫雪,都是牛子,他也做不少事呢。主意我出罢了。”灵姑抿嘴笑道:
“我说呢,两丈高的竹竿,插桩容易,爬也能爬,要凭你一个娃儿家,把这亭顶架上去,还搭那么厚的茅草,又扎绑得这样结实,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原来还是大人帮忙啊。”
王渊急道:“按说我爹爹也没帮甚大忙,就帮我打了两个石眼,拉了一回绳子。我因图快,在下面做好顶架,四角系绳,用木滑车拉到顶上。再爬到竹竿上去,安装捆扎,然后铺草。除了须两个人两边拉绳外,别的都是我自己干的。不信你问。”吕伟知王渊好强,便说灵姑道:“这真亏他,主意也想得好,比你细得多呢。”王渊忙改口道:“我怎比得了姊姊?不过她总不爱说我好,真怄人呢。”灵姑笑道:“说好要挂在嘴上么?
我几时又说你不好过?”王渊道:“说我不好,我也喜欢。就因这样不好不坏,才叫人生气呢。”
王妻笑道:“你姊姊刚还夸你能干,莫非一天到黑都夸才是好么?天不早了,大家各看景致,由我和牛子烤了肉来同吃。明晚再做几盏灯挂在梅花树上,不更好玩么?”
灵姑首先抚掌称妙。王渊更恨不得乃母当晚将灯做好。灵姑道:“就是你一人猴急,什么事都等不得。”
说时牛子已把鹿肉、骡肉挂了许多在铁架子上,被松柴火一烤,立时吱吱乱响,肉香横溢。王妻一边用长竹筷翻着架上烤肉,一边又把锅魁放了些在火旁烘着。笑道:
“快趁新鲜,一冷就不好吃了。”众人本觉腹饥,大雪之后又新增了几点寒意,老嫩肥瘦,各随所喜,用竹筷拣了熟肉大嚼起来。
灵姑先给吕、王等三个大人把酒斟上,剥了十几粒松子。然后挑那极薄的瘦鹿肉,蘸了佐料,烤得焦焦的,夹在锅魁以内,用左手拿着,右手提着一个小酒葫芦,缓缓起立,走到亭下石脊上面,对着那些新移植的梅花细嚼微饮,尽情领略起来。这时崖腰上数十本红白梅花多半含苞乍放,百丈香雪,灿如云锦。灵姑天生丽质,身容美秀,仁立其间,直似天仙化人,遗世独立,比画图还要好看得多。亭中请人,除牛子一手持着盛满青稞酒的瓦壶,一手乱抓烤肉糟粑,不住狂吞乱嚼,无心及此外,见了这等人物景致,俱都赞绝。王渊首先心痒,也用锅魁夹了些烤肉,纵到石脊上去。
灵姑见他赶来,笑道:“这里梅花都聚在一起,虽然繁盛好看,还不如原有的那些老梅清奇古艳,姿态无一相同,却各有各的妙处。不过雪太深了,你不会踏雪无痕的功夫,踹得稀烂一大片,还湿了鞋子受凉,教婶子担心费事。你就在此,由我一人去吧。”
王渊道:“姊姊,你也大小看人了。自你那日说了我几句,我无早无夜都在练气功,为想叫你希奇,没当你练。适才进林时,我已试过一回,虽有一点迹印,也是极浅。你让我去吧。”
灵姑原因王守常夫妻本领平常,已届中年,难再进步,深山隐居,随时须防蛇兽侵袭,张鸿父子又不知何时才来,万一仙缘遇合,连老父也同去出家,丢下他一家三口和牛子四人,遇上厉害一点的东西,便无力抵御。难得王渊好强,老父每次传授,都是一点就透,只恐聪明人浅尝辄止,不肯下那苦功,因而故意拿话激他。一听说他已将踏雪无痕的轻功练到不致雪随足陷的地步,高兴已极。笑道:“你才学了不到两月,就练到这样子么?我倒要看看你的深浅呢。”王渊笑道:“要说功夫,自然比你差得太远。不过走还勉强,要叫我停住就不行了。你怕弄脏了雪,我也有法子,反正不叫你讨嫌就是。”灵姑知道立雪不塌,连老父近年也未必能久,何况下的又是新雪。便道:“那个自然。真踏上几个足印也无妨,只不要弄得到处都是痕迹就好。我还给你一个方便,未走以前先给你指出地方,到了许你随便站住,雪踏散了也不算你的错。”
王渊好胜,又想讨灵姑喜欢,口虽答应,心中另有打算。随将手中剩的锅魁抛给牛子,告知吕、王三人,说要往梅林内看花,就便试练轻功。灵姑又夹了两块锅魁带上,然后一同纵落。王渊在前,先顺原来雪径行走。灵姑晴中观察,见他用极短的促步急走,身子笔挺,两肩微微起伏,头也不回,知在暗中运用轻功,借这一段雪径把气提了上来。
就这样还未施展全力,双脚踏到雪上已无甚声息,脚印也越来越浅。便鼓励他道:“你说的话果然不假。你此时不要答话,可由前面石笋当中穿出去,不要停留,先把那些梅花树全都看到,未后再绕到右边,在最大的一株梅花树下住脚,就有功夫了。”王渊把头微点,再走几步,突然脚尖点地,往前微蹿,同时把真气匀好,往上一提,径由石笋中穿出,踏上那玉积银铺,但平无垠的新雪上去,灵姑紧随在他身后。二人都是双肩微微起伏,两掌心不时下按,以本身真力真气相抵相借,在数十株梅花树下穿梭也似往复绕行,疾驶如飞。灵姑功夫、禀赋都高,自无庸说。便工渊踏过的雪上也只浅得不过分许痕迹,若不是有心细看,直看不出留有脚印。二人目迷五色,鼻领妙香,株株悔花俱都绕遍。
那停步所在,乃林中最古老的一株梅花树,树干粗约两抱,高约四丈,不知何年被风吹折,由离地丈许处倒折下来,断处又有些连着。上半截整个横卧地上,靠地的一面多插入土内,年深日久,全数生根。上半老枝之外又茁新枝,开花最是繁盛,虬干委地,蟠曲轮园,夭矫腾拿,上缀繁花,远看直和一条花龙相似。树权间却有不少空隙,可供坐立。那断的地方本有一个旁枝未被吹折,自树断后,去了一边挨挤,渐渐向上挺生,由斜而直,高出原来断处丈许。千枝万蕊,四下纷披,恰好成了一座锦盖花幢,张在龙的面上。花是红色,未开时绿叶浓荫,望若苍龙,已极飞舞欲活之致;这时万花竞放,白雪红梅,相与吐艳争辉,再加上幽香馥郁,沁人心脾,更成奇绝。
灵姑方在称妙,王渊走着走着,倏地两臂一振,身子凌空直上,轻轻落在树枝上面。
灵姑见他用的是本门轻功中独鹤冲霄之法,老父传他不过两月光景,居然学会。最难得的是用悬劲,凌虚拔起地上,并未留有多少雪迹,竟比自己当年初练时成功还快。如非亲见,真不敢相信。心中暗自惊奇,也跟踪纵上树去。
王渊在树干上择了一个横枝,将雪拨掉,笑唤灵姑道:“姊姊,我们坐在这里赏花赏雪有多么好,偏天又快黑了,叫人不能尽兴玩一个痛快,吃的也没带来。”灵姑笑道:
“明早再玩不是一样?也没见你那么忙的,一说走,只顾显本事,什么都不顾了。你看,不但我的饮食,我连你的都带了一份来,拿去吃吧。”王渊已看见灵姑左手拿着酒葫芦,右手拿着两大块夹肉锅魁,先把锅魁接过,涎脸央告道:“好姊姊,我已吃了半饱,这会身上有点冷,肥你那酒给我喝一点吧。”灵姑微嗔道:“只有跑热,还有跑冷了的?
明明贪嘴说谎,偏不给你酒吃。”王渊仍然不住地央告。灵姑又嗔道:“我向不和人同吃东西,要吃,你都拿去,连这葫芦也不要了。”
王渊怕她生气,才忙道:“姊姊嫌脏,我不要了,只吃锅魁吧。你不吃酒多没意思,还是你吃吧。”灵姑扑哧笑道:“我吃不吃与你什么相干?你自己吃不一样有意思么?”
王渊道:“我也不知怎的,只觉姊姊喜欢,我就高兴。顶好一辈子常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