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了账。只剩下最后数十只虽未送命,也都震伤晕倒,跌了个半死。
偏巧那该死的瞎山魈又吃了耳朵灵敏的苦,竟从远处循着二猱啸声,往长谷中追来。
因连跌多次,也加了一番谨慎,不似先时乱奔乱纵。人谷以后,觉着地势越往前越低下,生了戒心。等追近壑口,一听啸声在下,更恐上当,便立定了试探着前进。后来又听出仇敌啸声越近,只在一处,并未移动,才往前走了几步,已然挨着壑口树枝。只当那地方是一山坡,二猱又藏在深林密莽之中,正想侧耳细听,估量相隔远近,猛出仇敌不意,好纵起便扑。谁知身后尾随着的黑虎先恐被它听出声息,不敢隔得过近,一进谷前,先让背上虎王下来,放轻脚步跟着山魈动作,本就防它不会上当。一见它临壑踌躇,试步欲前之状,更恐它试出前面有险不肯下去,再除不易,连忙往前急走几步,相隔约在十丈左右,倏地运足神力,悄不声纵起,一伸虎爪,照准山魈背后便扑。
山魈强忍暴怒,急于得仇敌而甘心,全神贯注下面双猱,一脚已然向前提起,准备再试走两步,循声下手,脚下本是空的。就在这将落未落的瞬息之间,忽闻身后风声,也疑有变,待欲侧转,黑虎来势何等急骤,哪里还来得及,一下扑在背上,其力何止千斤。山魈没有防备,不由身子朝前一冲,脚往下一落,身长腿大,头一脚踏了个空,身子吃这一扑之势,再往前一扑,立时怪叫一声,一个倒栽葱,直往绝壑之中飞坠下去。
因比犀群坠得远些,已落在空地石笋之上,硬骨碰硬石头,闹了个两败俱伤:两腿一齐折断,肩、背、头骨重伤了好几处,只剩一手一臂还能转动,石笋也被撞折了好几根。
下面锐石如林,休说是走,连站都站不起,只嵌陷在怪石丛中,厉声怪吼不已。
虎王见黑虎成了功,也正赶到。睁着天生夜眼往下一看,见犀群积压成了一大堆,十九不动。仅有二三十个负伤未死的,闻得山魈厉吼,害怕得眸眸急吼,欲逃不得。犀群的目光又碧又亮,恰似满天明星倒影澄潭之内,有的静止不动,有的荧荧欲流,疏疏密密,约有数十点之多,煞是奇观。
这时天已入暮,到处灰沉沉的。虎王便问黑虎:“兽群全数在此。瞎山魈看神情是受了重伤,毫不足虑。但是下面也还有些活的巨犀,上下相隔这么高,怎能弄它们回去?”黑虎连忙发声,将双猱唤上,又命它们长啸,召集豹群。双猱立时发了几次极尖锐悠长的啸声。奉命御兽回崖的豹子数本不多,余下的因惧山魈,全藏身密林隐僻之处候命。一闻二猱相召之声,豹王首先率了数十大豹如飞而至,群豹也由远近各地陆续赶来。
黑虎、双猱各用兽语向虎王献策,大意是说:天时已黑,天上虽然渐有雪粒飞落,嗅那风气土气,正是酿雪的时候,离降雪总还有几个时辰。但是雪下愈晚,雪势越大,此时如不将犀群弄了回去,明早休想再来。这壑虽然深,双猱上下却非难事。壁上老藤俱粗如人臂,比别处的柔韧耐用。为今之计,只有速伐山藤结一大圈,缒至壑底,由双猱下去先将死犀分别缒上,再命群豹运回崖去。山魈重伤,未死的红犀看势也难转动,况又为山魈厉吼之声所慑,均不能为患,尽可从容下手。上千死犀,身又重大,明知缒运均非容易,无奈此外别无善法。天时大促,需粮甚急,有此千犀,连同今日所得,足够三四月之需,怎能放弃?说不得只好费点事,做到哪里算哪里。能运完再好没有,否则便将余下的任其埋入冰雪,等雪住天晴,春暖将要开山之际,再来掘取,也是一样能用。虎王称善。
当下虎王便命双猱下去取藤。它们仗着矫捷心灵,爪利如钩,一会便弄上来一根极长老藤。藤上枝叶早被双猱随下随折,顺手去尽,连修都用不着。上下相隔过高,一试长短,仍不能直垂及地,又采了一根短的接上。短藤较柔,宜于做圈,更显合用。把有圈的一端垂了下去,上端再用柔藤结了两个圈,分套在黑虎和豹王颈间。等下面双猱套上死犀,一声低啸,便往上扯。黑虎神力,又有豹王为助,拉起往前便跑,所择之地,崖壁削立,自口以下往里凹进,中无阻滞,一晃便拉了个大的起来。豹群早排队候运,虎王唤来一只大的,命它试一衔走。见犀身太沉,拖起来甚显吃力,原想它们去了再回,轮流搬运,照此何时才能运完?幸而由谷口回崖,无须穿过那片森林,否则阻碍更多,真难回去了。想了想,虎王又唤过一豹,命其并立,将死犀横搁二豹身上,一试居然要快得多,心中大喜。重命放倒,等拉上来十个八个,一起结队走,以免遇上别的兽劫夺。
回到崖洞里,将两柄腰刀带了来。一会工夫,死犀拉上了十多只,虎王才唤群豹如法驮走。又命六只空身走的豹子,随同护送。吩咐两豹驮一只,并列同行,万一在下坡时或遇阻碍滑落,也可由别的豹子相助,衔上身去。
头一拨死犀驮走后,虎王因见拉起来甚易,命双猱再套时可用两只一起拉上来。又恐分量大重,藤在石上磨擦久了易于折断。一面寻了许多杂草和带叶残枝,紧结在崖口老根古松之间,垫入长膝下面;一面又去寻到两根同样粗细的老藤,命双猱分出一个,折了繁枝,如法炮制。制成后,虎王猛想道:“现有这么多大豹,何不分成两起往上拉?”当下忙做了五个藤圈:一个做套死犀用;四个结在上端,挑了四只大豹同样施为。
拉够了数,便由豹群驮走。下面双猱轮流将死犀套好,两只一次,此下彼上。忙了个把时辰,居然套上了一百多对。先时拣死的套,有那犹存喘息的,头角既无所施其技,吃双猱利爪一抓,也都了帐。那几十只伤而未死的,因有乱石、死犀作梗,又为魈吼所震,只能互相悲吼挤踏,不能为害,二猱也不把它们放在心上。
拉到后来,连连因为淘气,见山魈厉吼不歇,声甚刺耳难听,心想:“这东西可恨!
如今眼瞎足断,有什怕它?何不拉上去,让黑虎把它弄死,省得惹厌?”也没和上面打招呼,竟用藤圈将山魈头颈套住。拉这根长藤的,偏又是那四只大豹,闻得连连啸声,往起便拉。山魈因在乱石丛中隐往,虽然连用双臂打折了好几根石笋,仍是到处阻碍。
正愁无法上去,拉时一点也没挣扎。一下拉到上面,才着平地,双手抓住颈间藤圈,一扯两段,便滚了起来。那四只大豹各被藤圈套定,脱身不出,眼看山魈时肩并用,循声滚将过来,只吓得嗷嗷惨叫,带起长藤,往前便跑。旁立群豹立时一阵大乱,拼命窜逃。
谷中两边危崖参天,虽甚广阔,路只一条,无法逃避。等那边虎王发觉,黑虎也脱掉藤圈追来,已被山魈在地上像转风车一般滚上前去,捞着一只豹子,一爪抓向肚子,立时腹破肠流,死于当地。山魈捞出心脏,嚼了几口,狂怒攻心,无可泄怒,丢下死豹,又待往前追赶。黑虎首先赶到,朝肩背间扑了一爪。山魈自从连受重伤,已无能为。群豹害怕过甚,只知逃窜,不敢反斗,才使它如此猖狂。及被黑虎钢爪一扑,两条受了伤的长臂又断去了一只。虎王跟踪赶到,见它伤了豹子,心中忿极。一眼看到壁旁有一块比磨盘还大点的坠石,顺手捧起,抢步上前,当头打下。恰值山魈负伤惨啸,身子折转,一下正打在那条好臂上面,如何能吃得往,喀嚓一声,应声折断。四肢全去,只剩肩、股等处残留下的一点骨渣,颤动不休。
康、连二猱觉出上面出了变故,也忙援藤缒上。虎王还欲拾石再打,黑虎说:“山魈已成废物,就这样打死,不将它形神消灭,灵性犹存,年深日久,仍能为害。”使命二猱折来枯枝,铺积满地,将它翻过身,面朝下放下去,用大石压住,虎王打了火种点燃,将它焚化。山魈身本僵硬,手足俱无,上有千斤大石压住,怎能挣扎,一味急吼惨嗥。顷刻工夫,便已烧化成灰,其臭异常。虎王点燃了火,问出情由,把连连一顿好打。
经此一番周折,不特白耽延了小半个时辰。下面未死红犀不听山魈吼声,也没有先前老实。康、连放它们人圈时,只要近这一只,别只也用头角奋起触僮。又费了好些事,才一一弄死。虎王嫌慢,自去寻了两根春藤,用腰刀削去旁枝,挑了些大豹来拉。无奈康、连二猱只有四手,此上彼下,大忙一气,比前也快不了多少。拉来拉去,拉到深夜尚未拉完。群豹轮流运送,前几拨先走的也去而复转。
虎王听二猱说下面还有二三百只,正喜快要拉完,猛然间见天色微现暗红,一点风也没有,鼻口问有些闷堵,便问黑虎:“天如何是红的?天大阴暗,我的眼睛看不真,你看今晚不会下雪了么?”黑虎原已觉出天气越变越坏,一面往上急拉,一面催促二猱赶快。闻言抬头一看,再深深嗅了一下,忙唤双猱上来,用兽语催着回崖,说:“转瞬大雪就要降下,回崖倒有数百里山路。空身走得快,还可在雪浅时赶回,但是路上驮着红犀走的豹子却难赶到。此时停止,还不致陷身雪内。下面红犀由它去吧。”虎王不信雪有那么厉害。黑虎再三催促驮走了的不说,连未次拖上来的都命扔下去。同时催着虎王上背,又命豹王和余豹急速通知后两拨驮犀走的群豹,路上如见雪深过了半尺,急速空身跑回,省得在未到以前被雪埋葬。虎王见它催促甚急,只得骑上虎背,带了双猱,出谷往回路就跑。这条路虽可不经密林,道途也颇遥远。沿途尽是危峰峻扳,幽壑深沟,稍一失足,便有粉身碎骨之险。天又异常阴暗,虎、豹目光虽好,跑起来也不敢似白日里任性急驰。黑虎还跑得快些,不多一会,便赶上豹王所率的一小群豹子,超越过去。
正跑之间,忽然一阵西北风吹过,吹得满山林木萧萧,声如涛涌,风一住,天上便降起雪来。先下时雪并不算大,等再跑出三五十里,地上积雪便厚约寸许。雪光反映,茫茫一白,路径好认得多。虎王笑拍黑虎颈项说道:“那年也曾下雪,下了一夜,第二早起,看雪还不到三寸,两三天就化了。今晚的雪和那年差不多大,怕什么?”言还未了,又是一阵寒风劈面吹到,雪被风一绞,似纷纷乱花一般,满天飞舞。虎王刚喊得一声:“好!”雪势忽然骤盛,雪片都有掌大。黑虎见状,知道不妙,长啸一声,也不再等豹群同行,脚底便加了劲,除遇险径危崖,因背上驮有虎王不敢过快外,直如箭一般朝前蹿去。又恐雪初下时大松,身上有虎王,力大身沉,大雪盖路,踏空了足,命二猱一个在前,先行探路:一个赶往后面通知豹群,查嗅着雪中遗留的气息足印追来,并催快跑。豹群闻警,自也加紧前进。
黑虎一口气跑出去百里之后,接连超过了好几拨驮着红犀走的豹子,计途再有数十里路便可到达。那雪已积有七八寸厚。虎王见雪愈深,虽然惊讶,因离家将近,数十里程途,半个多时辰便到,心里不但不急,反觉那雪大得有趣,明早起身好看好玩,不住口直喊:“好。”
一会,连连由后面踏雪飞来,报称雪势太大,目前雪最深处有尺许厚,仗着初下,虽还能走,便是还有好大一截路才能到家,最落后的两拨豹群相隔更远,并且雪中脚印转眼被雪填没难认,再过一会就恐不能走了。虎王闻报,才着起慌来。黑虎忙命连连再向后飞驰,赶去挨拨通知:凡在离家五六十里以外的豹群,一齐将身上驮的红犀甩下,宁愿葬送百十只红犀,免得豹子陷身雪里。弃犀以后,速往回路赶来。再超到前几拨犀群的前面,着五只一排结成了队,用力在雪上踏走,好替后面驮犀走的豹群压道开路。
如有失陷,速急吼啸报警,以便驰往相救。连连领命,如飞而去。
黑虎、双猱俱是通灵神兽,空身走起来,能在雪面飞驰如行平地,多大雪也阻不住它们。黑虎身上虽多着一个虎王,也还不甚妨害。那些豹子却不行。那雪积得也真快,才看深约尺许,一晃便加了数寸。还算黑虎知机,部署周详,前有空身豹群压道,起初尚能行走。等虎王到了崖前,一点到达的豹群,竟还有十好几拨在途中未至。渐闻豹群吼啸之声从远处隐约传来,虎王亲自踏雪一试,那雪竟深及二尺,掌大雪花仍在茫茫飞舞,下个不已,脚踏上立被陷住。连自己那样身轻力健都走不利落,何况驮着重物行走的豹子。知道豹群已有失陷,不禁大惊,忙命黑虎、二猱速往应援。虎、猱去了小半个时辰,这十几拨豹群才经虎、猱接应,一个个通体雪白,热汗蒸腾,狼狼狈狈,高一脚低一脚,连喘带吼,陆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