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中人”又道:“大师敢是‘圣僧’传人?”
“痛禅大师”面色一肃,道:“正是先师!施主的博令贫僧折服!”
“然则大师要本会即日解散,是否过当?”
“贫僧不拟改变生意!”
“卫道会主”冷峻地道:“本座自忖不曾违背‘卫道’二字,大师相逼,本座宁为玉碎!”
“痛禅和尚”沉默了片刻,突地道:“如施主能接贫僧三掌,贫僧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
“卫道会主”咬牙道:“本座接受这挑战!”
“轿中人”栗声道:“会主万万不可!”
言中之意,谁也意会得到,“痛禅和尚”业已练成“先天罡气”,功力再高的人,也不能当其一击,何况是三掌。
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武林人为了一个“名”宇,不惜抛头洒血,何况他一派之长,真的为了一句话便解散门派么?
“丧天翁”肉球似的身躯一挪,大声道:“老夫先接三掌!”
“卫道会主”一扬手,道:“这是本座的事,护法请勿多言!”
“轿中人”激动地道:“会主,我以总护法的身分,接受挑战……”
“卫道会主”以断然的语气道:“不!本座一会之长该接受这考验,如若不幸,请总护法依诺言解散本会。”
豪情万丈,完全武士本色,在场的连“五雷宫”的人在内,无不动容。
“天台魔姬”用手一触徐文道:“你看结果如何?”
徐文无动于衷地道:“‘卫道会’非解散不可!”
“你是说‘卫道会主’接不下三掌?”
“极有可能。”
“轿中人”激动无比地道:“会主请三思!”
“卫道会主”不假思索地道:“本座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总护法请记住必要时实行约言,同时另有件私事请予了断,总护法当知本座所指!”
声落,挪步,面对“痛禅和尚”肃穆地道:“请发掌!”
场面在“卫道会主”上步之际,紧张到了极点,一个武士,声名比生命更重要,当然,这一场决斗并不公平,“痛禅和尚”功力虽高,在武林中并无声名,败了,只牺牲个人,而“卫道会主”却关系着整个“卫道会”的存亡,但他不能不接受这挑战,因为他是一会之长,他必须维护威信。
徐文心里有一种很难分析的复杂感觉,介于仇与正义之间。
无数目芒,全凝结在场地中央。
以一派的存亡为决斗的的赌注,在武林中可说是绝无仅有。
“痛禅和尚”也向前挪了数步。
双方保持了一丈左右的距离,兀立对峙。
全场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似乎也冻结了,每一个的心弦绷得紧紧的。
目芒相接!
凝注!
突地——
“卫道会主”以激颤的音调道:“大师剃渡不出二十年?”
“痛禅和尚”显然吃了一惊,面色微微一变,道“不错!”
谁也不知道“卫道会主”在这生死俄顷的情况下,什么说这句不着边际的话。
“大师俗家姓周?”
“施主,你……”
“痛禅和尚”噔噔噔退了三个大步,面上肌肉起了动,显然这句话已使这功高莫测的僧人大起震惊。
“卫道会主”右手一扬,拇食二指作八字形张开,其余三指,栗声道:“大师明白了么?”
“痛禅和尚”再退了一个大步,颤抖地道:“是你?
“正是!”
两人打的什么哑谜,谁也不知道。徐文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天台魔姬”,“天台魔姬”
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其中蹊跷。
“痛禅和尚”高宣了一声佛号之后,道:“好!好!
出贫僧意料之外,施主,先交代现场吧!”
“卫道会主”移身面对“五雷宫主”,沉重地道:“殷掌门,本座郑重声明,手下决无滥杀贵门人的事情。其中有人蓄意制造事端,贵我双方伤亡不小,论理,阁下应负凌辱敝会之责,本座顾及‘卫道会’主舵之本旨,把这件事当作意外的不幸,予以揭过,尊意以为如何?”
殷止山衡情度势,己方处于完全劣势,不愿又将奈何?沉默了半晌之后,恨恨地道:
“本宫主同意暂时揭过,这笔帐迟早仍然要算!”
“那是以后的事了,清阁下移驾敝会总坛小憩如何?”
“不必了,后会有期!”
说着,向身旁的残余弟子一挥手,道:“收尸下山!”
白衣人纷纷入场,负起罹难同门遗体,扶起伤者,狼狈离去。
预料中一场惊人的风暴奇迹似的已消失了,但却在众人心头罩上了一片疑云,“卫道会主”与“痛禅和尚”之间,到底有什么微妙的关系存在?凭“卫道会主”
几句听来不着边际的话,“痛禅和尚”何以立变初衷?
徐文内心如负重铅,他想乘机展开索仇的心意落空了。
他想,必须找到父亲,问明白结仇的经过,当日动手的伙人是哪些?然后父子联手,共采行动,方是上策。
“卫道会主”下令清理现场,然后向徐文道:“小友,请!”
徐文暗地一咬牙,道:“小可就此告辞,有机会当再造访!”
“不容本人略尽地主之谊?”
“盛情心领了!”
说完,转向“痛弹和尚”,躬身一礼,道:“大师,晚辈就此告辞!”
“痛禅和尚”合十答礼,没有说什么,只把电炬似的目光,朝徐文深深一瞥。
徐文复向“卫道会主”施了一礼,然后与“天台魔姬”双双奔离。
下了桐柏山,徐文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心头感觉到有些不胜负荷,父亲飘零江湖,母亲下落不明,仇家气势如日中天,很多疑团无法打破,这仇何日才能得报?
突地,他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大事,既不见红衣少女方紫薇的面,就该向“轿中人”或“卫道会主”打听一下“白石神尼”俗家胞妹杜加兰的生死下落,以便向“白石峰”后的怪老人有所交待。
“天台魔姬”突地道:“兄弟,你的仇人在‘卫道会’中?”
徐文心中一凛,道:“大姐何出此言?”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
“眼神?”
“不错,我早就看到了,你虽然尽力掩饰,但仍不时流露深沉的恨意。”
“是这样吗?”
“兄弟,在上次参加立舵大典之时,我就发觉了这一点,但交浅不言深,我不敢问你。
之后,我发觉你一直在变,你收敛了原先的性格,变得深沉了,可是这种突然的转变,并无意味着你阅历的加深,而是一种心机。你不怪我真言无隐吧?”
徐文内心起了一阵阵悚栗,着实佩服“天台魔姬”的观察入微,但也深深警惕,他已感到自己的处境十分微妙,不明来历的对头,三番两次要狙杀自己,而仇家却又表现得不可测的态度,最使人不解的,是父亲暧昧的态度,他不肯说出“七星堡”
被血洗的前因后果,又不现身与自己联络,也不见采取行动……
他直觉地感到父亲也变了,父子之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阻隔。
为什么?
“天台魔姬”歉然地又道:“兄弟,恕我使你不快,不过,你知道大姐我是关心你的。”
徐文茫然一点头,道:“我知道。”
“天台魔姬”深深地一瞥徐文复杂的神色,显得情深一往地道:“兄弟,如你愿意,我想分担你一些心事。”
徐文甚为感动,他体味到对方的情意完全发自内心,丝毫不假,只是早先的成见,使感情无法再迈进一步,闻言之下,苦苦一笑道:“大姐,当我需要你帮助时,我会开口。”
“好,希望这是你由衷之言。”
双方闭上了口,默默奔行。
徐文一颗心像虚悬半空,没个着落处,要找到父亲,谈何容易,江湖茫茫,何殊大海捞针。
他为自己的遭遇而凄苦,家破,人亡,骨肉分离,血债满身……
正行之间,只见眼前白影一晃,一个白衣人鬼魅般拦在前头。徐文与“天台魔姬”双双刹住步子,徐文定睛一看,精神为之一震,这白衣人,正是“天台魔姬”
所指的“妙手先生”。
徐文略感意外地道:“阁下是在等在下么?”
“当然!”
“阁下倒是言而有信?”
“笑话,老夫岂肯失信于你后生小辈。”
“好极了。”
“路边人杂,我们换个地方……”
徐文目光四下一扫,只见数十丈外,便是一座黑压压的林子,与峰脚连成了一片,随即用手一指道:“那边林中如何?”
“好,不过老夫有点意见。”
“什么意见?”
“你我之间的过节,最好是没有第三者在场。”
言中之意,指的当然是“天台魔姬”。“天台魔姬”粉腮一变,道:“‘妙手先生’,我姐弟休戚相关,不能算第三者。”
“妙手先生”嘿嘿一笑道:“姑娘,你们这姐弟之称太勉强。”
“天台魔姬”杏眼一瞪:“阁下是何居心?”
“妙手先生”道:“没有什么,姑娘一个黄花少女,夹在这事件中,也许有不便之处。”
“没有什么不便的。”
“比如牵涉到男女之事……”
“阁下说话离了谱,这过节我很清楚,怎会扯上男女这事。”
“如果牵涉及个人隐秘,姑娘难道也要干预吗?”
“这……”
徐文想了一想,道:“大姐,你在林外等我。”
“天台魔姬”无可奈何地道:“兄弟,当心诡计!”
徐文一颔首道:“我理会得,大姐放心!”
“妙手先生”身形似魅,一闪没入林中。
徐文怕对方溜走,紧跟着追去。
时近黄昏,林中显得有些幽暗,但“妙手先生”因为化装“五雷宫”门人,穿的是白衣,十分显眼,徐文入林不到十丈,便已发现对方兀立而候。
徐文直通对方身前八尺之处,开门见山地道:“阁下,闲言不赘,翠玉耳坠如何交代?”
“妙手先生”沉缓地道:“你为什么一口咬定翠玉耳坠在老夫手中?”
“阁下不承认么?”
“根本没有这回事,如何承认。”
“在下无法相信。”
“妙手先生”两手一摊,道:“这就难了。‘地狱书生’,老夫郑重声明,如果你有真凭实据,证明是老夫所为。项上人头由你取去,否则的话,你不能不讲江湖规矩,以‘莫须有’加诸老夫!”
徐文不由语塞,说到凭据,根本没有,只是从对方的超人身法,与不畏“毒手”
这两点判断而已,对方坚决否认,也是没法的事。
“妙手先生”又开了口:“老夫提醒你一句,你该立即向物主坦白说遗失经过,对方会采取适当措施,否则一个不巧,使物主蒙受巨额的钱财损失,后悔可就晚了!
徐文一想也是道理,这是蒋明珠贴身之物,价值姑且不论,关系却十分重大,如果此事一旦被蒋家获悉,自已何颜以对?
心里如此想,口头上当然不接纳,沉声道:“阁下说的以人头作赌?”
“不错。”
“好,这事今天暂时揭过。”
“娃儿,老夫再提醒你一件事,‘天台魔姬’在江湖中声名狼藉……”
“何以见得?”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
“这点在下自有分寸,不必阁下提醒。”
“好,但愿你真的有分寸。”
“阁下还记得另一句诺言否?”
“什么诺言?”
“阁下曾答应传信与‘七星故人’,要他自己找寻在下了断过节……”
“他……没有找你说明?”
“没有。”
“这……就怪了,老夫的口讯业已带到,他一口应诺与你见面的?”
徐文冷冷地道:“不必了,阁下说出他的行踪,在下自己找他。”
“他居无定所。”
“这分明是推托之辞,阁下与他分明是一路人物,必然知道他的行止。”
“你与他之间到底是什么过节?”
“阁下明知故问么?”
“老夫的确不知情。还请你说清楚些?”
“这一点歉难奉告。”
“你上次说过要杀他?”
“有这个事。”
“为什么?”
“阁下不必知道,请说出他的行踪!”
“这很难办到。”
“不行!”
“不行?你准备怎么样?”
“阁下非说出他的下落不可!”
“否则呢?”
徐文目芒一闪,语意坚决地道:“为了达到目的,在下不惜任何手段。”
“要对付老夫么?”
“可能会。”
徐文已下定决心,非从对方口中逼出“七星故人”的下落不可,那冒充父亲的锦袍蒙面人冒充“卫道会”总巡察的黑面汉子,先后都曾对自己下过杀手,这三人可能是一路,也可能是同一人以